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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霧重煙輕斜月沉

兩月的時光,白駒過隙。酷熱的暑天已快要過去,眼見著就要到了回鸞的日子了。趁著在這清暉園行宮的最後幾日,寧賢妃在碧虛軒內舉辦了雅集宴。閑來無事,願意去的,便都可前去吃宴。

碧虛軒一面背竹,三面臨水,當真是個賞景的絕佳之處。如今秋風漸起,暑氣消散了大半,已不似日前那般炎熱難耐。寧賢妃見今日天朗氣清,便將宴席安排在了臨水的廊下,清風徐來,吃茶賞景,著實是愜意的風雅之事。

柳沅芷望著滿湖的風荷,只見當初碧綠搖曳的荷葉已然凋殘,唯余枝枝蓮蓬兀立,「真是歲月不待人,猶覺著夏日剛來,一轉眼卻將近寒秋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奚方如並立著悵然道。

婉充儀聞言不禁笑道,「兩位妹妹怎的如此傷感,今日我們歡聚一堂可不許說這些!」

柳沅芷歉意一笑,「姐姐說的是,是妹妹疏忽了。」

寧賢妃見著便走了過來,對著眾人道,「妹妹們怎麼都在這兒說話賞景呢?快過來坐下吃些東西吧。」

阮明庭盈盈笑道,「娘娘這兒景色甚好,臣妾們不知不覺便有些看住了。」

寧賢妃拉著阮明庭的手,溫和笑道,「妹妹們若是喜歡這兒,便就多待會兒,本宮左右也不過是一人待著。」她說著,便攜了眾人入座,「今日這宴上,倒也並無什麼特別的吃食,不過是些應季的東西罷了,還望諸位姐姐妹妹不要嫌棄才好。」

「娘娘您說的是哪里話,這些吃食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良修媛言道。

寧賢妃眉眼之間蘊了笑意,「妹妹們嘗嘗這菱角,皆是新鮮送來的。」

「咦?」顏美人盯著桌上的菱角看了半天,頗為疑惑地問道,「娘娘,您這菱角為何沒有角?竟與臣妾平日里吃的不同。」

經顏美人這一聲,眾人皆是關注起了桌上的菱角來。寒月聞言也是看了過去,只見這一盤盤菱角並不似平日里見到的模樣,不同于那些紫紅色皮的兩角菱或是四角菱,眼前的菱角外形圓潤無角,扁似餛飩,皮色翠綠,確是從未見過。

「是啊,臣妾也沒見過這等模樣的菱角。」婉充儀說道。

寧賢妃笑吟吟道,「這是禾興來的南湖菱,南湖菱以皮薄、肉女敕、汁多、甜脆、清香為特色。《古禾雜識》有雲︰菱以南湖產者為最,所謂南蕩菱也,角圓而殼薄,肉細而味甜,其他產者皆謂之北蕩。」

眾人只覺新奇,听了寧賢妃的一番敘述,即便取了盤中的菱角剝來吃,「果真清脆爽口,唇齒留香。」良修媛贊道,「托了娘娘的福,臣妾今日才能有幸吃得這南湖菱。」

「妹妹們喜歡便好。」寧賢妃婉然道。

顏美人忽而左右張望了一番,問道,「唉?今日麗充容怎的竟沒來?她不是向來喜歡熱鬧的嗎?今日還有她最愛吃的菱角呢,可真是沒有口福。」

婉充儀靜靜道,「听聞麗充容身上起疹子了,想是發得挺厲害,今日竟已不能出來見

人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起疹子的?」良修媛納悶道。

婉充儀輕輕搖了搖頭,「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原是我的婢女無意中听了一耳朵,說是麗充容不知怎麼的竟不小心沾了野漆樹的汁兒,這臉上、胳膊上都起了斑疹,紅腫不堪。昨日應已請隨行太醫看過了,想來定是無礙了。只不過大家都知道,麗充容她向來愛面子,如今怕是打死也不肯出來見人了。」

寧賢妃聞言道,「本宮派人尋了好幾籮筐菱角來,待會便讓人給妹妹們都送些過去。」

「謝娘娘。」眾人言道。

慎淑妃自那日經皇後傳喚回來之後,便一直待在湘靈軒內不怎麼出門,今日縱使是受了寧賢妃邀請前來,卻也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柳沅芷見慎淑妃一人坐在廊下賞景,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樣,隨即便取了幾個菱角放在了小瓷盤里,端了過去,「慎姐姐,你在想什麼呢?竟想得這般入神?」

慎淑妃被柳沅芷這一喚,恍若從夢中驚醒一般,忙道,「沒,沒什麼,只是看這殘荷看得有些入神了。」

柳沅芷微微一笑,「姐姐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今年荷葉雖已殘,可明年依舊會是一片蓬勃景象的。」她隨即將那盤菱角退至了慎淑妃的面前,道,「姐姐快嘗嘗這南湖菱,可是好滋味呢。」

慎淑妃依言笑著接過,可眼神卻始終有些躲閃。她雖笑著,但若是細看之下,這笑卻略顯僵硬,還猶帶一絲愧疚與尷尬。

算來,這慎淑妃也是宮中的老人兒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只是此番卻是輪到她自己動手害人,這害的對象還是個無辜善良且與自己交好之人。她這心里終究是難以平靜,這不,泛濫難掩的情緒還是不可控地從眼角眉梢流露了少許出來。

旁人未曾注意到,可寒月卻是發覺了。今日的慎淑妃總給寒月一種怪異的感覺,她細細尋思了一圈,卻也說不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覺得這慎淑妃與她們之間似乎隔了一層隱隱不可見的薄霧,但若說是生分了,倒也不至于。

慎淑妃剝了一顆菱角之後便未再取,她拿著帕子掖了掖唇角。待剛放下帕子,又伸手攏了攏發髻。寒月見著她如此模樣,瞧著倒像是萬般拘謹、不自在得很,仿佛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才好。

慎淑妃這般樣子定有緣故的,只是寒月思忖了一圈下來仍是毫無頭緒,眼下又不能貿然出言相問,只好暫且壓下了心頭的疑問。只是如此靜默無言的氣氛著實令人有些難受,她尋思著抬眸向一旁望去,正巧看見曲知許正朝這邊張望著,她便借機說道,「娘娘,曲小主似乎正在尋你呢。」

柳沅芷聞言,旋即回頭看去,恰與曲知許四目相對。柳沅芷回過身,笑意略帶歉然,「慎姐姐,知許怕是有事要與我說,那我就先過去了。」

此話一出,慎淑妃的神色分明有一瞬間的松弛,她那心口上壓著的大石都恍若被人搬走了,稍稍能喘口氣來。她笑著點了點頭,「去吧。」柳沅芷福了福身,便由寒月攙扶著走遠了。

「月兒,你如此急著要我走開,這知許找我怕只是其一吧?」柳沅芷順手將一縷散發別到了耳後。

寒月點了點頭,「是,我見慎淑妃方才在我們面前仿佛不甚自在,若說坐立不安,那倒也不至于,只是那種感覺,著實有些奇怪。未免大家面上尷尬,我便趁機尋了個借口。」

「是了,我也覺著有些不尋常,起初那會兒,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呢。如今你既然也有同感,那必是如此了。」柳沅芷特意放緩了腳步走著,「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可會是我無意中說了什麼,或是做了什麼,因此惹了慎淑妃對我心生齟齬,而我卻不自知?」

寒月輕搖著頭,「應是不會。我從方才起便一直思忖著這事,只不過我想了一圈,都沒找到一點頭緒,想來並不是我們唐突了慎淑妃。況且我們與慎淑妃向來交好,閑來無事亦時常走動,你對她也是一片真心相待,若真是你無意中說了什麼不中听的話,我想慎淑妃也應該不會放在心上的。」

柳沅芷听了寒月的一番話之後,心里頭立馬安心了不少,「如此說來,我便可放心些許了。想來慎淑妃今日許是有些心情不佳,卻不足與外人說道,這情緒要是悶在心里頭時間久了,有時是會連著神情舉止都有些奇怪的。」

寒月的眼中劃過一絲淡淡的清愁,實際上,她有一半的話還在嘴里頭沒說出來呢。她細細思量著慎淑妃方才的神情,心中越發地沉重起來。要真是柳沅芷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得罪了慎淑妃,那倒還好辦,只需坦誠相待,當面將誤會解釋清楚便是了。

只不過,讓寒月萬分在意的,是她在慎淑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愧疚之色。盡管慎淑妃很快地掩飾好了神色,恢復了往日的淡然清明,可寒月卻是已經實實在在地看到了。生分,怨懟,嫌棄,若是這些情愫出現在慎淑妃的眼神里,那在寒月看來都算是正常的。可慎淑妃的眼中卻偏偏沒有這些情緒的蹤影,有的,唯獨是這抹愧疚。

這好端端的,慎淑妃為何會對柳沅芷產生愧疚之情?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寒月愈想愈是憂心,可她知道,若是此刻將此事說與了柳沅芷听,非但解決不了事情,還會給柳沅芷平添煩惱。寒月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打算先不說出去,待她看看再作定奪。

眾人閑坐在廊下,吃著果子茶水,賞著山水美景,談天說地,好不愜意。

「話說今年的春季選秀竟沒招進一個新人來,倒著實是奇怪得很,要說在往年至少都有這麼一兩個呢。」婉充儀呷了一口君山雲霧悠悠說道。

良修媛淺笑道,「姐姐竟忘了?去年不是剛有七個秀女入宮嗎?許是咱們皇上覺著現下後宮嬪妃眾多,便不欲再招新人了吧。」她隨即指著身旁的柳沅芷、阮明庭等人打趣道,「再說了,有這麼幾個天仙似的妹妹在這兒待著呢,那等平凡的庸脂俗粉怎的還入得了皇上的眼呢?」良修媛笑意盈盈,宛若一掬月下清水,柔和沉靜。

柳沅芷心知良修媛此言並無譏諷之意,便也微微一笑道,「良姐姐你謬贊了。」

寧賢妃也圍了過來,笑道,「良妹妹此話倒是說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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