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听著點了點頭,「皇帝,哀家也就是這麼一說,此事便待日後再議吧,眼下自是大越的安定最為重要。」她說完隨即將目光轉向南宮珩以及南宮,「上了年紀的人吶,最大的樂趣便是飴兒弄孫,你們兩個若是能讓哀家盡快抱個曾孫,那就更好了。」
南宮珩與南宮二人聞言皆是一愣,現在這二人可都是沒這心思。朱巧容一听這話便立馬紅了臉,她既羞赧又嬌嗔地說道,「太後,這事兒可急不來!」她說著,瞥了一眼身旁的南宮珩,隨後便主動伸手挽住了南宮珩的胳膊,「既然太後喜歡,那孫媳努力就是。」
朱巧容此話一出,惹得眾人皆是笑了。「你這孩子!怎麼一點也不曉得害臊!」皇後嗔怪道。
太後聞言之後卻是十分開懷,「好好!那哀家就等著抱曾孫了。」
朱巧容面頰飛紅,她赧赧地點了點頭,繼而又將身子朝著南宮珩靠了靠,那模樣任誰見了都只覺十分親昵。南宮珩心底反感,他想掙開,可手臂卻被朱巧容給挽得死死的,他不免有些急躁,又是不自主地瞟了一眼寒月的神色。
寒月聞言,那眼眸之上縴長的睫毛不禁微微地顫了顫,她低眉垂眼著,靜靜地听著席上的歡聲笑語,宛若一尊石像,沒有一絲波瀾,仿佛這文怡軒內的熱鬧與歡笑都與她無關。
「哎,對了。」太後將視線移了移,便注意到了南宮珩邊上安靜坐著的南宮,「我們兒好像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了,皇帝、皇後,你們可得好好替他物色物色人選。」太後說道。
柳沅芷那端著酒杯的手不禁輕輕一晃,未免被人覺察到異樣,她索性放下了酒杯,將手蜷縮到了桌案之下。
南宮聞言忙道,「男兒當以事業為重,孫兒還想多為父皇分擔些,這成家之事便以後再說吧。」
太後卻是擺了擺手,「兒此言差矣,世人都說成家立業,那便是先成家後立業。有個人來照顧你,替你料理王府的事宜,豈不是能讓你更加省心?」太後說著轉向皇帝,「皇帝,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母後說的是。」皇帝附和道。
皇後賢淑一笑,也隨即說道,「請母後放心,此事兒臣定當上心。」
團圓家宴持續了近三個時辰,待月上中天了,才各自散去。
一出暖意融融的文怡軒後便是另外一番天地,夜晚水汽凝結,光滑的地面上便起了一層薄薄的霜花,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撲面而來,細細的冷風直朝人領口袖子里鑽。冷風一吹,寒月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她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裳,隨即趕緊將鶴氅替柳沅芷給披上了。
「哎喲喂!」結了霜的路面走起路來變得有些滑腳,紫陌一個沒注意,順勢就要跌一跤。
「紫陌!」寒月見狀一驚,她眼疾手快,一把便將紫陌給扶住了,「小心點兒,這一跤摔下去,明早起來定是一大塊的淤青。」寒月說道,「路面有霜,咋們走得慢些,仔細摔著了。紫陌,再將燈籠提低著點
,能看得清些。」
「哎!」紫陌照著寒月說的做了,隨後,她們二人一左一右地攙扶著柳沅芷離去了。
「王爺,王爺,您在看什麼呢?這樣入神。」蘇煙見南宮神色有些異樣地盯著一個方向看著,忍不住出言問道。她順著南宮的視線看去,只見到嬪妃們三三兩兩離去的背影,除此之外並未有其他,她不明白有什麼東西竟這樣吸引南宮的注意。
南宮收回目光,道了一句,「沒什麼,回府吧。」
夜深人靜,滴漏深深,南宮卻是輾轉反側難眠。他猶記得那一聲「紫陌」。相似的身影,相似的眸子,相似的聲音,如今還出了個一模一樣的名字!這天地下如何能有這般巧合之事!
南宮在宮里本就沒見過寒月幾次,就算是踫上了,他听到的也只是寒月刻意壓低聲音朝他行禮的話語。而就在方才,他卻是听見了那足以令他震驚無比的聲音。那個聲音,他听了無數次,那個聲音喚「紫陌」,他亦是听了無數次。
時隔這麼久,卻在這宮里再次听到了那個聲音,這如何能不叫他驚詫?更令他驚異萬分的是,就在他猛地側過頭去的時候,見到的竟是那個令他產生熟悉感的宮女!心中一時猶如打翻了五味瓶,驚愕詫異,難以置信,又夾雜著僥幸、愧疚、期待與欣喜。
南宮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就索性披上衣裳起身了,隨後便招來了凌風。
第二日午後,凌風的查探便有了結果,「王爺,經卑職查探,那兩個婢女的身世並無不妥。因她們無父無母,無家可歸,便被柳夫人收留在了柳府里,作為柳二小姐的婢女。」
南宮負手踱著步,听到這里,他驀地停下了步子,「無父無母,無家可歸?」
「是,柳府的僕役們都是這樣說的。」凌風回道。
「都是這麼說的……」南宮思忖著,「那其余的可還能查出些什麼?」
凌風搖了搖頭,「其余的便都查不到了。依卑職看來,這也屬正常,婢女僕役大都是些窮苦人家出身的,他們的身世到底如何也沒人會在意。」
南宮揮了揮手示意凌風先行退下,他的手指在桌上有一聲沒一聲地「篤篤」地敲著,他越想越覺得此事處處透露著古怪,愈是毫無破綻便愈是有問題。
不知不覺入宮就快要一年了,寒月每日下午陪著柳沅芷去給皇帝送吃食已然成了她的習慣,此刻,她們正從承明殿里出來,「原本答應了知許今晚前去與她一同用晚膳的,沒想到現下皇上卻要來臨華殿。」柳沅芷如此說著,神色有些歉意。
「小主,可要奴婢現在就去跟曲小主說一聲?」紫陌問道。
柳沅芷搖了搖頭,「我還是想親自去一趟擷芳殿,當面跟知許說聲抱歉才行,如此,我這心里才能好過些。」
柳沅芷正攜著寒月與紫陌二人走著,南宮卻迎面走來,「柳才人。」南宮見禮道。
「景王。」柳沅芷回禮。「奴婢見過景王。」寒月與紫陌行禮。
南宮那帶著探究的目光在寒月與紫陌的身上逡巡著,那直直的視線盯得人很不舒服,像是非要在人身上瞧出個洞來不可。
「說來也真是奇怪,柳才人身旁的這位姑娘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來。」南宮說著,眼神卻是一刻不離地緊緊鎖在寒月的臉上。
每一寸被南宮的目光掠過的肌膚,都似起了雞皮疙瘩,汗毛仿佛根根豎起。寒月這一顆心是七上八下的,卻仍竭力地保持著鎮靜。
柳沅芷聞言一怔,她極力穩了穩心神,「哦?是嗎?那還真是巧了。不過景王說的故人定是位貴人,我這婢女如何能比得。」柳沅芷笑容略帶僵硬,幸虧妃嬪宮裝的袖子寬大,這才得以掩蓋住她緊緊攥著的帕子的手來。
南宮嘴角噙著的笑容頗有深意,他轉而看向紫陌,「听聞你也叫紫陌?」
從方才起,紫陌的心就已經緊張得都快揪起來了,此刻見南宮問她話,她更是忐忑不安,如坐針氈,仿佛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她恭敬地低著頭,盡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回景王,奴婢賤名紫陌。」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回了幾個字,可紫陌的里衣卻已是被冷汗浸濕了。
柳沅芷見狀,趕忙接言道,「說來這紫陌二字,還是我給取的。待字閨中之時,閑來翻閱書籍,偶見六一居士的《浪淘沙》,那句垂楊紫陌洛城東,我讀來著實喜歡,便取了其中二字作為這丫頭的名字,讓景王見笑了。」
「喲,景王,您在這兒吶,皇上正在承明殿等著您回那市舶司的事兒呢,您快些隨奴才來吧。」正當幾人僵持之際,小連子匆匆行來。
南宮聞言,便朝著柳沅芷行了一禮,他復又瞥了一眼寒月,這才轉身抬步離去。
待南宮走後,柳沅芷與紫陌才得以大大地舒了口氣來,可瞧著二人的模樣,分明仍是心有余悸。
「月兒,這景王是怎麼了,為何突然會說起這些話?」柳沅芷有些局促不安。
「小姐,景王他,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了?」方才那一場著實令紫陌心驚肉跳,她看著寒月,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寒月蹙著雙眉,她望著承明殿的方向久久未語。她的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那種感覺直令她惴惴不安。過了半晌,她才開口說道,「南宮應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跟我們說這些話,只怕是他已然瞧出了些許端倪來。」
「此事成王安排得毫無破綻,柳府那邊也定不會露出端倪,景王又是從何得知的?」柳沅芷語氣有些慌亂。
紫陌一听,神色頓時無比焦急,「小姐,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你們先別急,听他今日所語,想必他並未找到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只是起了疑心,過來旁敲側擊一番。只要我們穩住了,料他也沒法子。」寒月嘆了一口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