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什麼比一醒來,就有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更為驚悚的了,然而,姬憐美大病以來的第一次睜眼,就偏偏踫上了這樣驚悚的事兒
姬憐美眨了眨被陽光扎地有些疼的雙眼,正想活動活動筋骨,卻被一個低沉的男音喝令道︰「別動。」
接著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和一張俊美而陰郁的面龐。
「司徒澈?你怎麼會在這里,還有,你這是什麼意思?」姬憐美心有余悸地用兩根手指捏住鋒利的劍身,顫顫巍巍地向後退了一步。
「呵,姬憐美,你應該慶幸殿下要留你一命,不然,你早就被我剁成肉塊去喂野狗了。」司徒澈的眼光中是止不住的殺意。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在這」姬憐美有些疑惑。
「跟我過來。」司徒澈一把將姬憐美從床上提起來,拖著她向沁雪園走去。
司徒澈一把將她扔在地上,指著里屋的床榻說道︰「你自己去看。」
床榻四周圍著潔白的紗幔,那古墓雕琢的木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副冰棺。
冰棺里的少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風采。瘦削、孱弱,顴骨和眼窩深陷,唇慘白如紙,那身白衣罩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寬松,好像輕輕踫一下,他就會碎掉一般。
姬憐美撲通一聲跪倒在床榻邊,顫抖著雙手去撫模少年慘白的臉頰。
冰冷,沒有溫度
姬憐美像踫了烙鐵似的一下子將手縮回來。
「他他」
「他還沒有死,不過,也不一定能醒過來」司徒澈鎮定地回答。
「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跳崖的。我恨他,可是我不希望他死。」
「姬憐美,你只說對了一半。你的確害了他,只不過,他不是墜崖而亡,而是失血過多」
姬憐美的手腕無意間踫到了堅硬的棺槨,一股強烈的刺痛感如電擊一般襲遍全身。
「嘶好疼啊。」姬憐美看向自己的手腕,被厚厚的繃帶包裹著。
這里怎麼會有一道傷口?司徒澈剛才說,白玉承是因為失血過多才昏迷的難倒
姬憐美一陣機靈,捉起白玉承的右手。
瑩白的手腕上,一道一模一樣的傷痕,由厚厚的繃帶包著。
一連串淚水從少女悲傷的臉上無聲地流下來。沒有一點兒的哭聲,只任憑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她用一直發抖的雙手捂住眼楮,過了好半天,才緩緩地慢慢地移開。
她覺得,一秒鐘,如度過了整個春夏秋冬一般漫長。
「他」
「他還沒死,只是 他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眠付手搖折扇,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姬憐美,你可知道殿下為你放棄了多少?為了你,他兩次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江山,為了你,他廢掉自己的武功
,折損自己的壽命來救你。曾經的他,無所顧忌,所向披靡。為了你,他也成了凡人。他連生命都能獻祭給你,又有什麼,是他不願意為你而做都呢?可你,事到如今,依舊選擇逃避嗎?」
姬憐美眼神閃躲著,小聲回應︰「我知道,現在是我虧欠他,我會彌補的」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姬憐美的臉上,她被余力帶得側過半邊身去。
「呵,好一個虧欠彌補,好兄弟,你真是愛錯人了。」眠付輕輕撫模著冰涼的冰棺,惋惜地一笑,便甩袖離去了。
一個人,願意拋下一切來救你,可你卻連承認一段感情的勇氣都沒有,你把過去的仇恨當做蒙蔽內心的借口,姬憐美,你配不上他
司徒澈沉聲說道︰「姒鏡塵,被吳帝了西域奇毒,藥石罔醫。是他托殿下假扮馬夫,也是他讓殿下下手的。只是殿下不想欠他人情,所以一直沒有同你說不過,也罷了,反正,你也從來沒有信任過殿下」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放在姬憐美的腳邊,便默默離開了。
好安靜啊所有人都走了,他們都覺得,我做錯了我該怎麼辦
姬憐美緩緩展開那張已經有些破舊的信紙,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字跡。
傻丫頭︰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我終于得到我想要的自由了。
我第一次在桃花樹下看到你的時候,陽光很好,微風不燥,而你正好唇畔帶笑,牽動了我的心神。我就想著︰這個女孩,一定要做我的新娘子。可惜啊,被一個好命的精明鬼捷足先登了。
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去大梁,也不能走完余生了,因為我我沒有那個能力了。你的笑容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可是最後還是如霧般消散,而那個笑容,就成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河流,無法泅渡,無法夢回
我快要走了,臨走前,我找了一個人來照顧你。他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笨蛋,他是我的仇人,我卻又很佩服他總而言之,我之所以把你交給他,是因為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我更愛你。或許他傷害過你,可我相信,他以後再也不舍得傷害你所以,我只能讓你跟他走咯。
你可別因為我的原因記恨他,畢竟,這也是我的心願。希望,他能給你幸福。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告訴你身邊那個笨蛋吧,如果下輩子,我能活得比他更久的話,我絕對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把你拱手讓人。
我絕對,會更早說愛你
落款,空白。
信紙上,斑斑點點,微微帶著一點點白色的顆粒。不敢想象,那個驍勇善戰的男子漢,寫這封信的時候,卻是淚如雨下。
粗糙的語言,俏皮的話語,寫得如此輕松,心頭卻是那樣哀傷嗎
姬憐美慢慢將那封信捂在胸前,早已是泣不成聲。
原來
,我真的錯怪他了他沒有殺姒鏡塵,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讓我傷心一直以來,他都在默默承受我的誤解,放任我的無理取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白玉承,你醒一醒,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的,是我錯了」姬憐美將白玉承冰冷的手攥住,放在心口處,「你不要走,你走了,就真的沒有哪一個笨蛋會對我這麼好了你要是走了,我那句愛你,你就永遠都听不到了啊你醒一醒我真的知錯了」
越是哭訴,姬憐美的喉嚨就越發不出聲音來。
為什麼人總是會做出錯誤的決定,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身邊的人呢
三日後,眠付居住的風雅居。
「先生,三天了」負責伙房的管家前來跟眠付報告。
「她還是什麼都不吃嗎?殿下也沒有醒過來?」
「是的,那些飯菜,她一口都沒動,就一直跪在那里,殿下也一直沒有醒過來。」管家一五一十地回答著。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眠付抿唇微笑著,向沁雪園走去。
推開厚重的房門,只見姬憐美跪坐在冰棺前,拉著白玉承的手。原本有些豐盈的臉蛋如今瘦削了不少,頂著兩只熊貓眼,頭發也有些油光發亮了。
「喂」眠付蹲去,對姬憐美說,「前幾天,是我做的過分了。不過,殿下耗費了這麼大精力把你救活,你萬不能這樣糟蹋自己。去吃點東西吧,這里我來守著。」
「眠付先生,謝謝你,我真的不餓,我只想陪著他。要不,你把飯拿進來,我一會兒餓了自己吃好嗎?」姬憐美的回答有氣無力。她本來是想給眠付一個感激的微笑的,可是,她真的笑不出來
眠付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默默答應著︰「好吧,你也很久沒有休息了。今夜,就小睡一會吧。」
「嗯,我知道了。」
見她執意不走,眠付也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哀嘆,默默將放在門口的飯菜端進里屋,又替白玉承診了脈,便掩門離開了。
「白玉承,都大半個月了,你怎麼還沒醒過來呢?如果你太累了,就睡一會兒吧,沒事兒,我等得起的。」姬憐美看著白玉承沉睡的面容,勉強牽扯出一個微笑來。
「可我想見你,很想」
姬憐美趴在冰棺的邊緣,不禁迷濕了眼眶,眼前的景物逐漸變得模糊,她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這三天以來,她都不曾合眼,此番已經是累壞了。
次日清晨的蟲鳴,听著格外鬧心,姬憐美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習慣性地向冰棺看去。
只見一個俊美瘦弱的少年,半靠在冰棺上,面對著窗外燦爛的陽光,嘴角牽蕩著一抹久違的微笑,逆光而綻。
感受到兩只重疊在一起的手掌細微的摩擦與顫抖,少年慢慢看向姬憐美,微笑著,道一句︰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