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蘇容領著手下的賬房管事,帶著賬簿,產業的租契證明和所有證明一起來了。
提蘊接過來一一看了之後,看著蘇容嚴肅的臉笑道,「容師兄怎麼板著臉?我又沒想搶這些田契。」
她知道蘇容擔心她會架空他的權利,空降領導層取而代之,她心里跟明鏡一樣。
可畢竟術業有專攻,有些產業並不是她熟悉的,更何況她的本意就是想吃喝不愁而已,不想太累。再說了,就算她是他們師父的女兒,可是沒有成績沒有貢獻就不能服眾,空降反而會招來明槍和暗箭。
提蘊的眼楮澄澈清明,閃著精明睿智的光。蘇容看著她,覺得自己心里想的都被她看穿了,有點羞愧的低下頭。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容師兄,田產的事情我一竅不通,你可別推給我自己偷閑啊。」提蘊笑道,而後從所有的紙張里抽出了那張酒樓的所有證。
「你就把這個酒樓交給我打理吧。」提蘊把其他的所有契約全部放回了箱子里,蓋上了箱蓋。
「你……」蘇容有點驚訝,「可這酒樓的盈利並不多。」
提蘊點點頭,「我知道。歸靈派的經濟支撐一多半是從租賃田地得來,其他的藥鋪,酒樓,米鋪,綢緞莊這些,都是用的副業,用來填補不足,盈利不多,有時甚至入不敷出。」
「我想這幾年,歸靈派在某些方面已經力不從心了對不對?」提蘊這幾天沒少跟金風玉露聊起這些事,所以這些都是她的推測。
蘇容心里一沉點點頭,確實是這樣。這幾年這些產業的盈利,已經明顯不能再支撐整個收支的正常運轉了。這幾年都是依靠著發了家的弟子對他們的資助,否則光是養活歸靈府上的幾百人,就已經夠嗆了。這件事一直讓他和錦瑟十分煩惱,現在听提蘊說起來,心里更沉重了。
提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別以為我要了這個酒樓就罷了,你還需得撥給我幾畝地,借我點銀子。不然我一窮二白,也是什麼也做不了。」
雖然賺錢的法子提蘊有的是,可是白手起家談何容易,她耗得起,可是歸靈派和玉壺縣耗不起。
蘇容與提蘊相視一笑,他感慨提蘊心胸之寬廣,于是甩開手里的扇子妖魅一笑道,「你有需要只管開口。」
「對了,我想問問你,清川的商幫你都認識嗎?」提蘊喝了一口茶。
「你是想……」蘇容听到她說「商幫」時,心里吃了一驚。可即使是現在的南國,也從來未見有女子進入商幫,「可你畢竟是個女兒身……」
提蘊翩然一笑,「若我是個男兒身呢?」
蘇容听不太懂她的意思,又仔細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你是想扮成男子?」
「有何不妥嗎?」提蘊詢問道。
蘇容打量了提蘊一眼。不知從何開始,她眉宇間有了一股英氣,面目里帶了幾分淡然爽朗的神態,笑語間甚至比自己更豪氣。
更何況,她的聲音低沉沙啞,普通人若是只听她的聲音,確實分不出男女。
「好。」蘇容道,「過幾天我便向你引薦。」
「多謝師兄。」提蘊笑道,「我想了解目前商幫里的成員都有誰,有哪些產業,你一一跟我仔細說一說。」
蘇容便跟她一一數了起來。提蘊听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在南王府听宿雨提起過,都是千霧的手下,她特別記得其中有一個叫做「俞瑜」。
提蘊笑著搖搖頭。她運氣真不錯,以後總避免不了要和他們打交道,說不定日後還會有合作,這也省去她許多麻煩。畢竟她的計劃里,本來就是要靠著千霧回到京都。
說罷了這件事,提蘊又和蘇容聊起了田地的租賃和管理。清川距離京都大概一個月的路程,山高皇帝遠,歸靈派早年就開始著手土地的兼並,手里掌握了整個清川八成的土地。
每到秋收,歸靈派的賬房會計算出當年需要上交的國家土地稅,以及需要支付給歸靈派的土地租金,然後換算成等價的糧食,由農民們按量上交。農民們上交了這些糧食後,剩余的糧食便由其自行支配。上交的糧食由歸靈派負責統一進行售賣,將國家征收的賦稅上交後,剩余部分就是歸靈派的租金所得。
提蘊心里由衷的敬佩自己的母親,這樣高瞻遠矚深謀遠慮,為百姓謀生活謀福利。首先,糧食由歸靈派統一售賣,這就避免農民自己賣糧食,受其他商人的二度剝削。其次,南成國向百姓征收的賦稅有很多種,歸靈派全部從售賣糧食所得的收入中代為上交。
這就意味著,不管當年售賣糧食所得是多少,歸靈派都要負責上交農民的所有賦稅。所謂從田地里得到的租金,其中很大一部分其實是用于為農民交其他苛捐雜稅。
這也就是為什麼此地的百姓安居樂業,日子過得舒適安樂的主要原因。每年歸靈派即將租賃新田的時候,排隊報名的人何止成百,上千都不止。
不過提蘊還是听出來一個問題,她說道,「黃宗羲說,以往的賦稅有三害,歸靈派已經解決了其中的兩害,其實還有一害。」
蘇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提蘊以為他听過黃宗羲,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提蘊尷尬的笑了笑道,「這一害就是田土無等第之害。」
田土無等第之害,意思就是征收賦稅不看田地貧瘠或者肥沃,一律按照等量的賦稅征收。這就使得租賃了貧瘠土地的農民賦稅沉重,生活困苦。
「確實!」蘇容恍然大悟,心里贊嘆提蘊的眼光之銳利,又疑惑道,「只是我怎麼從來沒听過這個說法,這黃宗羲是何人?」
「呵呵呵……」提蘊尷尬了一下,笑道,「是我一個遠房叔伯。」
蘇容點點頭,又贊嘆了兩句,兩人又聊起了屯糧和售賣的問題。提蘊和蘇容對經商都有興趣,所以聊的很投契,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錦瑟坐了一會兒便走了,給他倆端了水果進來。
蘇容贊賞提蘊,她看問題很精準,總是能精確的指出矛盾點,所說的想法總是很新穎卻又很有道理,讓蘇容打心里佩服她。
錦瑟進來的時候,蘇容已經起身準備走了,听到他問了提蘊一句,「你問我要那幾畝地準備拿來做什麼?」
「種辣椒啊。」提蘊笑眯眯道,「為了我的口糧,民以食為天,畢竟我是立志成為豬精的頂級吃貨啊。」
蘇容對她眨巴眨巴眼楮,「吃辣算我一個行不行?」
「沒問題。」提蘊對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入夜前,提蘊就讓玉露給自己找了一件男裝來,為了配合自己臉上的魚鱗,她選用的是白衣為主,衣裳的前襟和腰帶選的是金色。
玉露給她束發戴冠之後,左右打量了一眼後嘆道,「又要去禍害眾生了。」
提蘊看了看鏡子,手里的折扇一甩,對著玉露眨了眨眼,用扇子掂起她的下巴笑道,「姑娘可要跟我回家?」
「真不要臉。」玉露淡淡道。
「哈哈哈……」提蘊大笑起來。
這時候金風進來了,又是一陣的驚嘆,其間累贅就不復述了。
「可為何你扇子上寫著‘金如許’三個字?」金風問道。
「啊~問渠哪得金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提蘊拿過扇子放在胸前扇了扇,一副風流的做派,「在下金如許。」
「日後你們都要記住我這個新名字了,從今往後我就是‘公子’了,可別再記錯了。」提蘊笑道,「誰要是喊錯了,一人罰十個銅板。」
玉露笑道,「你怕不是掉到錢眼里了。」
「不持家可不知道錢的重要性啊小姐姐。」提蘊收起扇子,「正所謂,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
吃晚飯時,在飯桌上。桃花看了一眼提蘊的裝扮,眼里冒著小星星,一見了就歪著腦袋道,「帥,帥!」
提蘊捏了捏她的笑臉,笑道,「以後可不能叫我娘了,要叫爹爹。」
「爹爹帥,爹爹帥!」桃花很興奮的手舞足蹈,整個膳房的人都笑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提蘊帶著辣椒的種子,跟著蘇容去了分配給她的田里。蘇容給了農民們三個月的工錢,提蘊給他們承諾,如果第一批辣椒收成好,到時候會給他們漲佣金。
隨後就把種辣椒的要點告訴了他們,看著他們把種子種進田里之後,決定等十五天後抽芽了自己再來看看情況。
很湊巧的是,提蘊在現代的童年時候,曾經在孤兒院跟著打飯的女乃女乃一起種過辣椒。女乃女乃對她很好,教會了她不少東西。
其實提蘊自己還留了三四斤辣椒,她另有用途。從田里回到家後,她就窩在廚房里一整天沒出去。
「公子鼓搗什麼呢?一整天了不讓我們進廚房,也沒見里頭有動靜。」廚房里有人問道。
「不知道啊,回來讓我買了好多雞爪和蘿卜,不知道她要干啥。」
過了大概一個半時辰,提蘊捧著兩個小壇子,從廚房里笑眯眯的走出來。廚房的人都覺得新奇,提蘊沒有透露,捧著這兩個壇子去了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