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像是比臨淵自己還要了解自己似的。
所以听到君卿若這話，臨淵沒說話，好一會兒，苦笑了一下，「你又知道了。」
君卿若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也能猜到啊。在雷冥軍營里，無論是演兵訓練還是議會，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卻幾乎沒有任何人和我提及與戰事有關的話題，也就不會有第二種可能了。」
肯定是臨淵的意思嘍。
臨淵輕嘆了一口，「什麼都瞞不過你。」
「所以啊，何必要瞞我呢，反正我什麼都知道。」君卿若笑笑，站起身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站在他身邊，一起看著你遠處海面上那火光一片。
君臨站在一旁緊緊攥著臨淵的衣角，「爹爹……」
臨淵的手掌落到兒子的頭頂，輕輕揉了揉，帶著安撫的意味，「球球，不用怕。」
君臨沒說話，君卿若垂眸看了兒子一眼，也沒說話，目光看向遠處海面上那一片火光。
火光明明滅滅的映進她的眼里，也映進兒子眼里，君卿若知道，上次去剿滅那隊獸澤前鋒軍的時候，君臨並未在場。
所以今天這一出，算是讓兒子目睹了戰爭的殘酷。
事實上，君臨也馬虎算是經歷過戰爭的，凶靈入侵皇都，進犯麒麟軍那次，他甚至還和詠杰一起幫助治療了不少受傷的麒麟兵。
但那還不夠，還不如眼下的場面來得更直觀更震撼。
什麼是戰爭？
不是像凶靈入侵那樣，對方就只是一堆不能稱之為人的附體凶靈發狂，而麒麟軍抵御。
不是那樣的。
而是像現在這樣的，血肉之軀，對抗血肉之軀。
什麼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就是現在這樣。
他的父母足夠強，于是便能魚肉敵人，甚至不需要費太多力氣，就輕易的對付了這些獸澤的船隊。讓對方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這就是現實，這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殘酷的現實。
君臨沒說話，眸子里明明滅滅的，很沉默很安靜。但目光卻漸漸深了，像是一夜之間，心里的心態就完成一部分的成長。
又過了一會兒，君卿若彎身下去，摟住了兒子的肩膀，「兒子。」
「娘。」君臨目光依舊看著遠處海面，低低叫了她一聲，「這就是戰爭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那種。」
君卿若點了點頭，「是。很殘酷，對嗎？」
君臨輕輕嗯了一聲，小腦袋頓頓的點了點，「很殘酷。他們死在這里，汪洋大海上，連家都回不去，落葉歸根都做不到，不是嗎？」
君卿若答道，「是。但這世間就是這麼殘酷。」
孩子有時候其實會比大人想象得要聰明懂事得多，他們的心思太純粹，目光太澄澈，所見即所得。所以才需要更好的引導。
她兒子更是如此，非常聰明，非常懂事靈慧。
但因為是君卿若養大的，見過更多的，不是屠殺，而是拯救。
他的心是柔軟的，沒有太多冷硬的面，還不足以對抗這世間的炎涼。
「君臨，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所以也就沒法要求這世間萬物平等，沒法要求這世界對所有人都溫柔以待。」君卿若叫了兒子的名字。
一般情況下，她只有在很認真教導兒子什麼道理的時候，才會叫他的全名。
君臨輕輕點了點頭，「我听小弟說過。」
君卿若愣了一愣，詠杰？詠杰說了什麼？
君臨繼續說道，「小弟說，這世間本就不公平，他是太子，我是小爵爺，我們可以錦衣玉食，而這世上還有無數忍饑挨餓的人。不是我們不夠仁慈，而是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平等。」
他抬眸看向母親，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是君卿若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君臨以前對此話並不是很理解，眼下倒是有些明白了。
天地無所謂仁慈偏愛，世間萬物皆是一般。貓吃魚，狗吃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成者王敗者寇。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也正因為天地無所謂仁慈偏愛于誰，萬事順其自然。于是誰想要能夠在這世間更好的存在下去，就得努力變得更強。
他父母夠強，所以他才能夠站在這里，看著敵人船隊的覆滅猶如黑夜里的焰火。
若是不夠強呢？或許他們就是那被架在火上烤的魚肉了。
所以想要對自己而言的公平，有時候，就不得不對別人殘忍。
君卿若听了兒子這話，心中是驚嘆的，一來當然是驚嘆兒子的聰慧。
二來驚嘆的是，詠杰竟是更早就已經領會了這個道理。
這個世間沒有所謂的公平，于是你想要對自己公平，某些時候，就不得不對別人殘忍。
臨淵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他有時候不得不嘆服，妻子一直以來都是怎麼教育孩子的？竟是能把孩子教得這般靈慧。
而他……還擔心兒子嚇到了，原本還想著要怎麼哄哄呢。
如此一看，夫妻倆對孩子的教育似乎就高下立判了。
「事情也解決了，我們準備休息吧。」君卿若說道，她唇角淺淺挑了挑，「明天還要去情人谷呢。」
「嗯。」臨淵朝著遠處海面看了一眼。
君卿若拍拍他的手背，「不用擔心，他們元氣大傷，就算有能上岸的，也只會就近上岸休整。怕是沒那個精力跑到咱們這邊兒來了。」
君卿若先前動手的時候，就從瞄準鏡里算了算距離，起碼三公里遠呢。船已經全被她給炸了，沒了交通工具。
他們的水行種妖獸又被臨淵喚雷放倒了。想要徒手游過來？
他們要是真有這覺悟，游過來之後也就好上岸領死了。
于是君卿若根本就不擔心那些敵人。
她唯一多問了一嘴的就是，「不需要斬草除根？」
臨淵搖搖頭，「不需要。他們有人活著，正好。」
君卿若明白，這就是他的宣戰了。清楚而明確的。
畢竟就剛才那一手喚雷，這些獸澤前鋒軍，想必也能猜到動手的人的身份了。
臨淵摟著君卿若縮進了帳篷去，厚重的氈布擋住了外頭呼嘯的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