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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了然于心

皇帝的顧慮,他已經了然于心。現在他要思考的,便是如何找出漏洞,將這些所謂顧慮一舉擊潰。

他又想到了趙長垣,他一直都輕視著的男人。從前只覺得他一味的順從長輩,討好妻子,不會有太大出息,甚至覺得他缺乏男子氣概。如今卻發現,他其實是背負著自己深愛的人們,隱忍著自己的理想和心氣,他才算得上是個心理強大的男子。

想到這里,潘景元自嘲的一笑,對著眼前的牆壁喃喃自語︰「我說大白鵝,你被郭崇喜丟進荷花池的時候怕不怕?二爺現在……還真有點怕。」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注意鐵門外此時已經站了一個人,隔著鐵窗,滿眼憂慮的望著他。

听到鐵門「噶扎」一聲被打開,潘景元才轉回頭,看見自己的哥哥潘竹青俯身走了進來。

「哥,來送我?」惡少站起身,笑臉相迎。

潘竹青滿臉的疲憊︰「爹病了,但依然跪在金鑾殿外求見皇上。」

惡少的笑容從臉上褪去︰「好好照顧他,若人死了真有鬼魂,我會保佑你們的。」

「除了這些,就沒別的想對我說?」潘竹青又向他走進一步,伸手替他彈掉肩上的茅草。剛剛在窗外,听見惡少說怕,做哥哥的他,頭一次嘗到心如刀絞的滋味。

惡少猶豫了幾秒,還是定定的望著他說道︰「玉蓮對你一條心,而龔是別人的。」看他無動于衷的表情,知道自己是白說,卻還是補了一句︰「你是我哥哥,我才會臨死都為你*這份心,不過听不听全在你。」

潘竹青恍若未聞,又向他走近一步,湊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句︰「明日我會安排人中途掉包,你自己也機靈點。」

惡少臉色大變,強壓著嗓子回應︰「你瘋了嗎?若是出事,連你也一塊兒完了。」

潘竹青整了整袖子,漫不經心的說︰「你是我弟弟,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死,我根本沒的選。就像你剛才說的,玉蓮還是龔?我騙不了我自己。」

惡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驚懼的望著他︰「哥,你別做傻事。你還要照顧爹,如果咱們都出事,他怎麼辦?就算我求你,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們不能一錯再錯。」看他還是一臉的堅決,惡少松了手,換做同樣一副堅決的態度︰「就算你一意孤行,我也不會配合你的。」

潘竹青愣了半晌,最終無奈的說︰「既然如此,那我沒話好說了。」

兄弟兩面對面站著沉默了許久,惡少最終對這個以往難以親近的哥哥說了句︰「大哥,你保重。」

潘竹青一向冰冷的眼中,浮上一層薄霧,竟忍不住動容的將他抱住。惡少的心胸也陡然泛起一腔酸熱,抬起胳膊拍了拍哥哥的背。

「跟你相處了二十年,只有這些天,我才真正覺得你是我弟弟。」潘竹青的聲音沙啞沉痛的響在惡少耳邊,最後竟也微微顫抖了起來︰「可我多希望,你還是原本那個無賴,再給我闖幾十年的禍,哥哥都甘心為你兜著。」

幾個時辰後,開封府為潘景元送來了豐富的酒菜。他象征性的吃了幾口,便再也沒有胃口吞咽任何東西。隨後,等他換上了新囚服,將發髻重新扎好,獄卒走進來給他戴上鐐銬,將他帶出了黑暗的囚牢。

重見天日的那一刻,陽光照得他渾身毛孔全都舒展開了。

關進囚車後,他心里不禁問自己,這一生是否值得?直到囚車轉了個彎,來到大街上,他發現街邊全都是來為他送行的百姓,一張張淳樸的臉上,盡是感激和不舍。絕美的笑顏終于綻放在這個年輕死囚原本麻木冰冷的臉上。

為了保證這次斬刑的順利進行,魏霆躍抽調了手下幾千軍兵押送囚車,一路上維持著秩序,將道路兩邊的百姓隔絕在全副武裝的人牆外。

囚車一路行進的很順利,直到隱約听見不遠處有吹吹打打迎親的聲音。沒多久,直到兩支隊伍紅白相沖,撞在一起,樂器聲才驟然停止。

開封府差爺上前攔著花轎,一臉的詫異︰「你們是怎麼回事?沒看見這里押送朝廷要犯嗎?」不說別的,這辦喜事的人居然不主動避諱這倒霉晦氣的事兒,還真讓人想不通。

惡少平靜的望著眼前的一片紅色,一顆心猶如被繡花針扎得刺痛萬分,他這一生都沒能為心愛的女子披上嫁衣。如今听說她嫁杏有期,傷感之余,也算是另一種安慰了。

想到這兒,花轎的門簾忽然被人從里面掀開,活月兌月兌走出一位鮮紅的新嫁娘。同時,從花轎後面,走上來一個嬌俏女子,似乎有些面熟。只見她上前扶住新娘,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向前。

新娘的蓋頭被風吹得飄忽不定,惡少好奇得定楮一瞧,楞在當下。竟是他心中朝思暮想的杜若桐。

她今日出嫁?她為何選擇今日將自己嫁于別人?為何上天讓他在這樣的情境下遇見她?這簡直是對他比死刑還要殘忍的懲罰!惡少想著想著,眼圈就憋紅了,心中猶如被千刀萬剮一般疼痛。

「你們干什麼?」差爺上前攔住她們。

杜若桐掀開蓋頭,露出一張精心裝飾過的臉。

差爺認出了她︰「原來是杜大人的千金,不知有何貴干?」

杜若桐沒說話,身邊的小梅湊到差爺面前,遞了一封書信給他。「大人請過目。」

差爺一眼就看見信封上蓋著威武霸氣的大將軍印,他豈敢怠慢,立刻就拆開閱覽。「既然有左衛大將軍做擔保,就請二位速速進行,別讓屬下誤了時辰。」說完,向身後的軍兵打了手勢,讓他們切莫阻攔。

「謝謝官爺。」小梅向他道了謝,便扶著杜若桐向囚車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注視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惡少此刻最怕面對的是她,怕得幾乎想要閉上眼楮。但最渴望見到的,也是她。所以他干脆任由自己定定的望著她,直到她近在咫尺,才發現他自己已經淚眼滂沱,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請眾位見證,我杜若桐願意嫁你潘景元作為我的相公。我發誓愛你,尊敬你,忠實于你,不離不棄,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杜若桐雖然也已經淚濕了紅妝,卻依然倔強的說完了整句誓詞。

整條街安靜得連一句鳥叫的聲音都听不見,只有惡少此時抓著欄桿,發出的啜泣聲。

小梅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潘少爺,這是您的誓詞,照著念就行了。」

他抬起頭,才看見小梅遞過來的一張紙。「我不能……」他怎能如此自私,讓她為自己孤守一世?

小梅抬頭望了望對面街上的一扇窗,輕聲問他︰「我們小姐讓我問你,莫非想讓杜姑娘在天下人面前做個棄婦嗎?」

他隨著她的目光望上去,果然瞅見龔閃著精光的眼楮。他到底還是斗不過這個女人,她似乎總能掐住別人的軟肋。

杜若桐依然倔強的站在他面前。他捏住誓詞,定了定心神,最終用哽咽到無法讓人听清的語氣念了出來︰「請眾位見證……我……潘景元……願意娶你……杜若桐作為我的娘子。我發誓愛你……尊敬你,忠實于你……不離……不棄,哪怕我……生命的最後一刻……」

人群中也響起輕輕的嗚咽聲,無論是軍兵,還是老百姓,甚至開封府的官差,眼圈無一例外都是紅的。

杜若桐臉上掛著淚,但嘴角卻是笑著的︰「相公,別怕,我陪著你。」說完,月兌下新娘禮服,露出一身潔白的長裙和他贈送的項鏈,又緊緊握住他的手,對官爺說了句︰「大人,可以走了。」

隊伍繼續向刑場行進。人們沉默著,任由沉重如雷的腳步聲表達著對這位豪俠的不舍與憐惜。

惡少一直歪著腦袋看著杜若桐,看著她強忍悲痛的倔強模樣,忍不住似笑非笑的逗她︰「你今後怎麼辦?真沒人要你了。」語氣略帶戲謔,手里卻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氣攥緊她的小手。

杜若桐吸了吸鼻子,傻傻的說︰「我腦子笨,說,我的腦子只有鵪鶉蛋那麼大。有了你,再也裝不下別人了。」剛說完,手掌便被他攤開深深的吻了下去。

即使再不情願,目的地始終就在那里,不遠不近。絕不會因為誰的不舍,而自動消失不見。

囚車停在刑台旁,杜若桐迅速被人隔開,滿臉驚恐的望著可怖的刑具和自己的丈夫。

惡少被七手八腳的帶下囚車,剛落地,他便忽然擠開人群,沖到杜若桐面前抱住了她。任由身後的人在他身上拼命拉扯,他只想用盡自己最後一絲氣力擁抱這個他一生唯一的愛人。

盡管惡少的胳膊已經緊到快讓杜若桐窒息,她卻依然貪婪的感受著他的擁抱,任由兩人的眼淚順著緊貼的臉頰混流而下。她想銘記他的溫度,他此刻心跳的規律,和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最終他們被生生剝開,溫度忽然從懷抱里丟失,切膚之痛化作一腔悲鳴︰「不!相公!」

惡少這一輩子都沒有如此失控過,也從未有過如此無能為力的感覺。所有的掙扎被消磨的一干二淨,最後只能無聲無息的被捆綁到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在面前無助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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