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血眸,似彼岸花的灼灼光彩,綻放在長夜之中,無端染上一絲靡靡之色,讓人見之,不由沉溺其中。
丹唇不點而紅,恰如一朵還未綻放的花骨朵,神秘的遮住了一半芳華。
畫師的朱筆一勾,那如玉的嬌顏上,便多添了一抹紅雲。她驚訝的遮住小嘴,水中倒影眸色低垂,在微風忽漾的瞬息間,慢慢模糊,如遮了一層清紗,神秘而魅惑。
沉浸于水中的容顏的她,忽得痛哭起來,一滴滴淚自血眸滴落而下,如一滴滴未干涸的鮮血。
年少荒唐,不識紅塵愁苦。
她抬眸,傾羨那單衣鐵劍,一人仗劍過,無人能擋。
「煞哥哥,小葛不漂亮?」她小跑著提著長裙,一襲紅妝妖嬈,未長開的臉已初顯傾城之姿。
單衣自人群中看了她一眼,嘴角未動,說了什麼,卻被她下意識的忽視了。
「待我傾國傾城,你多看我一眼好不好。」
記憶中的最初的心悸與歡喜早已模糊了它本來的面目,惟有一些刻于骨血中的夢,還殘存在她的靈魂深處。
「待我傾國傾城,你多看我一眼好不好。」
囚海數百年的磨洗,早已將傾城傾國的夢,灼燒的千瘡百孔。
而今,似夢一般的奇跡猝然發生,她所有偽裝起來的堅硬外殼,竟猝然融化,被她強行剝離的軟弱害怕與恐懼,恍惚在一夕之間找到了突破口,令她泣不成聲。
我已傾國傾城,而你……
一天一夜的長泣,待她重新著了一襲紅色的長裙。
她回眸勾唇一笑,血眸流轉之間,讓囚海中迷失的孩子小臉通紅。
紅裙飛揚,玉指微動之間,弱水深處,一把被磨洗的發亮的血鐮,撕裂了一切阻礙,重回了她的懷中。
恍惚中,她似一只傳說中的凰,浴火之後,終于重生于囚海中。
待雙瑟一臉病容,渾身顫抖著出現在囚海的另一側時。
彼岸處,已早沒了一具等待她的枯骨。
她有些不甘,蒼白如紙的臉更瘦弱了幾分,掙扎間,她推開了侍者扶著她的手,再次極目遠眺。
依舊什麼也沒有……
沒有她期盼的枯骨,亦沒有她想象的紅妝……
雙瑟終于忍不住,長咳出一口血來,險些落入了囚海的三千弱水之中。
「我以為,紅塵中終有一人記得我,可到底,連她也將我忘了……」淡雅清透的古琴染血,話語中有一種化不開的悲哀。
囚海的大魔王很快盛名大燥,紅裙與血鐮成了她唯一的標志。所到之處,必出手無情,亦男女通吃,偏愛冷面少年與溫柔少女。
于是,一批批被選出來的少男少女落入了魔王的牢籠中,卻無一不是慘淡收場,而後寂寞的死在了魔王的囚窟之中。
囚海的流言更可怖了,紅裙魔王幾乎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而今日的囚海似乎與往常相同,四處抓捕少男少女的隊伍,隱藏在腐林密葉之中,陡然听到了一聲鈴響。
歡喜的囚海惡魔們,立刻狂奔去了陷阱的方向。
一個年輕的女子,被陷阱捆綁了手腳,正慌亂的掙扎著。
惡魔們眼看著那女子橫眉冷豎,一臉狂傲不屑的模樣,暗道一聲「晦氣」,這等不溫柔的娘們,一來魔王不喜,二來脾氣又臭,只能熬一碗,權作晚餐。
這般想著,那女子很快被粗暴的丟在了荒林之中。
她放聲尖叫,狠狠唾罵,卻無人理她。直到罵累了,才發現其中一個看守的惡魔正用yin邪的眼神盯著她。
「你快放了我,告訴你我可是妖族的人,你們膽敢傷我,妖族不會放過你們的!」眼看危險落在頭上,女子才恍然覺得眼前一切原來真真切切,並不是她所認為的噩夢。
看守者將她拖入了密林,很快撕扯了她的衣裳。她放聲尖叫,可那惡心的魔鬼卻將她的尖叫吞在了口中。
她忽得絕望,運轉起微薄的妖力,只想自我了斷。
卻見下一秒,血影一閃,她身上那惡心的魔鬼竟頭顱落地,再無了反抗之力。
女子詫異的一眨眼,一襲灼灼紅妝照亮了她淺碧色的雙眼。
路過的紅裙,只淡淡了看了她一眼,眸底的驚喜與憤怒在瞬息間跌入了深淵里。依舊不是雙瑟,血鐮被無聲收回,她踏步便要離去。
「等等。」身後嬌蠻的聲音忽得在紅裙身後響起,女子的聲音一瞬間滿是驚喜,「你可還記得,妖族雙瑟。」
「你認識我?」轉身而去的紅裙剎那頓住,她回眸,聲音清冷。
「如何不識,怕是整個妖族,無人不識得你。」女子忽得大笑,聲音尖銳而諷刺,「可惜,你不配!」
路過囚海的女子,便再一次被帶入了魔窟。好事的惡魔們,紛紛等著那女子被玩膩了,而後丟出魔窟的慘淡模樣。
卻不想,一天之後,他們居然听到那膽大包天的女子跑到了魔窟外,一聲聲唾罵著這囚海的魔王。
言辭犀利,語調沉痛。三百六十句,竟句句花樣百出。
看得一群惡魔,熱血沸騰,高山仰止,只覺得這般厲害的娘們真心讓一群老爺們汗顏。
而次日,那妖族女子,還是被無情的拖入了魔窟。
無人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只知七日之後,她成了全手全腳走出魔窟的第一人。
一群惡魔好奇的打量著這不一樣的娘們,卻再見到其身後的紅裙魔王時,一個個驚恐的散開了目光。
有的舉頭望天,有的默默看著地上,亦有的含情脈脈的看向了身側的同伴,只看得他同伴毛骨悚然。
魔王冷漠的眼神掃視了一圈,而後跟著那妖族女子走向了囚海。
一群惡魔剎那歡飲鼓舞起來,慶賀著紅裙魔王的遠去。
恍惚間,時隔十載。
囚海之中的腐花,又一次凋謝在了弱水之中。
紅裙獵獵而舞,妖嬈紅妝,成了三千弱水之中,唯一的亮色。
縴足踏過飛浪,她腳步一頓,玉指忽得一動,血鐮在長空一閃,勾起了一朵可憐兮兮的腐花。
囚海之中獨有的花,似乎被這污濁之地沾染,開得格外的丑。幾瓣花瓣交錯耷拉在一起,如一張被揪成一團的臉,整朵花呈血灰色,似乎營養不良,它獨自吸收了囚海中的血漬而養成的顏色。
妖族的女子回眸詫異的看了魔王一眼,不明白那血眸之中,一朵花能看出什麼結果來,便見紅裙魔王自顧自的將花朵別上她一頭青絲之上。
丑陋的花,配上傾國之色,總有幾分好笑的別扭感。
如聖女的宮殿之中,忽得多了一個農夫的荒誕之感。但紅裙魔王卻帶得那般自然而然,讓她將剩下的話咽回了肚里。
越過漫漫的囚海,紅裙血鐮,獨身來到了不屬于她的南澤之地。
病榻之上,雙瑟形容枯槁,溫柔的淺碧色雙眸似乎已沒了光彩。
直到,聖女殿前,出現了一抹妖嬈的紅裙。
飄舞的紅,傾國的色,清冷的眸,一如她無數次夢到的模樣。
「姐姐……」
古琴清透之色似乎蒙了塵,斷了弦,語調沙啞。
魔都血祭殘酷,數百年囚海的漂泊,無盡的等待,那襲紅裙沒有哭。但那一聲熟悉的姐姐,竟讓她猝然淚流。
血眸染淚,更灼灼了幾分。
「為什麼,不告訴我……」紅裙終于開口,卻發現聲音哽咽,未語淚已先行。
「因為不敢!」素衣一如往日般溫柔清透,瘦弱無力的手一把握住了紅裙的手,「我,不敢賭!」
「咳咳」她再次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一邊咳一邊笑了,「姐姐,果然是記得我的。」
「我以為,姐姐忘了……」如朝陽一般,照亮無盡的黑夜的笑,竟猝然讓那襲堅強的紅裙肝腸寸斷。
明明應當是鮮活的充滿生機的笑,而今卻如囚海的枯葉,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那笑意如一柄最利的刀,恍惚間竟比血祭之上的凌遲更痛上幾分,囚海之上橫行的紅裙魔王,在那笑意之上忽得敗退,她落荒而逃。
一縷琴音跨越歲月悠悠,恍惚之中,驚醒了沉浸回憶中的紅裙魔王。
待紅裙一轉,便見一襲縹緲的素衣踏著花葉而來。「小瑟,是個好孩子。」那人開口,雌雄莫辨的聲音分外好听。
血眸並未回答,只是抬頭仰望起無盡的長空。然,那無數重浮雲遮掩,讓她始終看不清蒼穹的顏色。
「我從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優秀的血脈。」那人似乎並無攀談之意,只是自顧自的說著。「驚才絕艷,亦不能形容她的萬分之一。」
「但何其不幸,明明應該是走到至尊之位的驚世之才,卻在初生之際,便暴露了她的能力。稚子掌握了巨大的寶藏,那寶藏便成了致命的毒,只能毀了她自己。」好听的聲音繼續說著,如潺潺流過的山泉,帶著一絲別樣的涼意,卻意外的舒服。「自預言一脈路過我南澤,要為小瑟批一道預言之時。我原本以為,這是小瑟的福,卻不知,這竟成了她此生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