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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她在笑,在嘲笑

「臣還有本要參!」孔唯亭朗聲說道。

太後眯起眼楮,珠簾之後已經站起的身子一頓,語氣之中已有不厭煩︰「孔卿家,有本就送往軍機處吧,四位輔政大臣自會處理。」

「啟稟太後,微臣的本四大輔臣處理不了。」孔唯亭朗聲道。

李元昊心神一顫,一絲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孔唯亭要一意孤行,兵行險招,她搶在太後出聲之前說道︰「荒唐,大魏國還有四大輔臣處理不了的事情?孔唯亭,你休要猖狂,胡言亂語,今日退朝!」說完,她抬腳欲走。

「慢著。」太後的聲音響起,「皇帝不用著急,孔愛卿倒是勾起哀家的好奇心。暫且听听孔愛卿的本,到底有什麼事情是四位閣老都處理不了的。」

孔唯亭向右跨了一步,于滿朝文武之中走出,站在大殿中央,鶴立雞群︰「臣有本參奏大內總管趙督領,參奏皇城司楚人風,參奏四大輔臣,參奏太皇太後,參奏邊關三大將軍,參奏滿朝文武!」

字字如雷,句句似刀,炸響于金鑾殿之上。

朝堂之上一聲聲驚呼四起,不絕于耳,這孔唯亭好大的膽子,竟然將大魏國的廟堂參奏了一個遍。四大輔臣之中的吳昌赫皺了皺眉頭,索碧隆和蘇克沙一臉怒容,魏浩坤心中嘆了一口氣,這孔唯亭是嫌命長啊。

「孔愛卿暫且說說,這些人到底有哪些過失?」太皇太後的語氣中已經溢滿掩飾不住的憤怒和殺意。

「上古五千年,朝代興替,風流人物,層出不窮,于朝廷而言,宦官弄權、權臣當道、外戚專權、後宮當政、藩王戍邊,是五大弊病。如今我大魏盡數皆有,朝廷病在骨髓,不治將恐深。」孔唯亭頓了一頓,直起身子。

「宦官弄權,肆無忌憚,濁亂朝常,趙督領一介閹人,竊弄威權,氣量狹窄,擅殺無辜,殘害大臣,輒敢擅權法,閹人當權百害而無一利,弒殺五百次不可惜。」

「皇城司楚人鳳,目無王法,驕奢yin逸,皇城司妄執平民,加之死罪,使之幽縶囹圄,橫罹楚毒,粘桿處欺壓百姓,縱遣伺察者所在棋布,張阱而設網,家至而戶到,以無為有,以虛為實,大凡有入獄者,凌辱棰訊,慘毒備至,被其陰害,不可勝數。」

「後宮太後,垂簾听政,權歸女主,皇統稀薄,昔年陛下年幼,無可厚非,但如今十年已過,太後依舊坐擁朝堂,代發聖旨,皇室顏面系數駁取,自古無此荒誕之事。」

「四大輔臣,獨斷專權,穩坐軍機處,天下大事,四人過目,定論國事,任意橫行,欺君擅權,滿朝文官,盡出門下。朝堂之上,四大輔臣自行啟奏,不先關白,加嗔怒,延挨不請辭政。」

「三大將軍,擁兵自重,貪攬事權,禁止科道陳言,阻塞言路,不受朝堂管制,不受天子約束,吏部不敢管,禮部不敢問,邊關戰事,連年累牘,軍費索取無度,任意稅賦抽調,已然成了尾大不掉的枝強干弱之勢。」

「皇權勢微,滿朝文武看在眼里,卻未曾有一人站出,所謂報效朝廷,口口聲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過是人前戲言,自欺欺人的安慰之語罷了。敢問諸君,陛下又何在,皇室威嚴又何在?」

「如今陛下成年,心智成熟,正是身強體盛年紀,卻每天行走在南書房和乾清宮之間,大好光陰,竟被擠兌去讀書練字,滿朝文武,默不作聲,視而不見,靜若石壘,令人心痛。頑石尚且知低頭,滿朝同僚朝公,煌煌百位卿相,請諸君捫心自問,可曾對得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八個大字,可曾對得起忠君愛國的少年宏願?!」

字字鏗鏘有力,句句擲地有聲,孔唯亭言畢,靜立當場,金鑾大殿,安靜異常。

「孔唯亭,你好大的膽子,你有幾個腦袋可砍?!」李元昊霍然起身,滿心焦急,她想不明白,孔先生為何臨時改了策略,將太皇太後和滿朝文武統統參了一本,朝堂爭斗最怕四處樹敵,先生同時得罪朝廷和邊關,是求死之道。

「陛下,微臣只有一顆腦袋可砍,但是微臣臨死之前,能進言抒胸臆,盡臣子之責,死而無憾!」孔唯亭開口道。

「你!」李元昊心中大急,「來人,給我將亂臣賊子孔唯亭押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皇帝陛下反應極快,如今只有這一種方法,才能保住孔唯亭的性命,要在太後撕破臉皮一心殺人之前,將孔唯亭趕出太和殿。

「慢!」紫衫杖撩開珠簾,太皇太後在趙督領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站在金鑾殿的「正大光明」之下,目光如鷹︰「皇帝,你和孔愛卿的雙簧可真是精彩,一唱一和,天衣無縫,哀家很是喜歡。」

太後將孔唯亭的奏折看作是李元昊的意思,認為兩人私下商量好,找準時機在朝堂之上來這麼一出,但是她猜對了一部分,彈劾澹台國藩的奏章是兩人商量好的,但是彈劾太後和滿朝文武的奏章是孔唯亭一人所為。

李元昊一時間慌了神︰「太後,這孔唯亭得了失心瘋,早就糊涂了,他說的話,不能信!」

「呵呵呵,他的話不能信,你以為哀家會信你的話?」太後滿臉戲謔,向前逼近兩步,李元昊神情驚恐,不自覺後退了兩步,太後舉起紫衫杖,重重點在李元昊的胸口︰「皇帝,哀家給了你很多機會,可是你卻一點都沒有長進,哀家很失望,瞧瞧你這窩囊廢物的樣子,你拿什麼和哀家斗,就憑你那點小聰明、小機靈?」

太後扭頭望向孔唯亭︰「瞧瞧,諸位愛卿都瞧瞧,孔太傅一身讀書人的浩然正氣,哀家欽佩,若是滿朝文武都能如同孔太傅這般,我大魏國何愁不興盛。」

語氣一頓,太後的丹鳳眼一眯︰「既然孔太傅這麼想死,哀家便成全了你。來人,把孔唯亭拖出去,午門斬首示眾!」

皇宮侍衛走進大殿,摘取孔唯亭頭上的烏紗帽,蠻橫的去除官服,鐵鐐、夾板一擁而上,手中彎刀橫掃擊打在他的身上,書生孔唯亭應聲而倒。

「陛下,您不必介懷微臣的死,大凡天子掌權,總有忠臣慘死,微臣願意當此人。書中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如今大魏內憂外患,總要有人站出來說這些話的,微臣為此而死,死比泰山重,可撼昆侖。」孔唯亭一臉正氣,和平日里的雅痞大叔完全不同。

「你閉嘴!」李元昊心中萬分焦急,突然她一扭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一聲,腦袋的重重磕在地上︰「女乃女乃,孫兒求求您,您就饒了孔先生吧!」

三年前,吳清源離京,她就再也沒有叫過太後一聲「女乃女乃」,如今為了救孔唯亭,她出聲喊道。

已經扭過頭去的太後渾身一顫,緩緩扭過頭來,臉上一瞬間的慈祥,然後被憤怒代替,她兩步走到李元昊身前,抬起紫衫杖,重重砸在她的身上︰「你永遠都不知道長進,永遠都這麼懦弱,不知道隱忍,不知道輕重,十年前如此,如今還是如此。為了一個大臣,你竟然不顧皇家尊嚴,在朝堂之上跪地求饒,我們李家人什麼時候出過你這樣的孬種,你就是一個十足的廢物,難道看著別人死就那麼難嗎?難道我李家的臉面還比不過一介書生的性命嗎?」

太後怒極,手中的紫衫杖如同雨點一般落在李元昊的身上︰「你以為你的一聲女乃女乃就能讓哀家心慈手軟?哀家只會更加瞧不起你,廢物,廢物,讓你登基大寶,真是哀家瞎了眼。傳哀家懿旨,孔唯亭斬首示眾改為凌遲示眾,哀家要讓孔唯亭受盡三千三百五十七刀而死,每落一刀,便傳令金鑾殿。人鳳,你親自施刑!」

一直站在滿朝文武角落的楚人鳳緩緩走了出來︰「微臣謹遵太後懿旨。」一揮手,帶刀侍衛托起孔唯亭,跟在楚人鳳身後,出了金鑾殿。

太後低頭望著跪在地上的李元昊,滿目厭煩︰「你站起來,坐在龍椅上,哀家要讓你親耳听到孔唯亭是如何一刀一刀被凌遲而死,孔唯亭的死不是哀家心狠,是你太懦弱。」

李元昊癱在地上,沒了生氣,太後身旁的兩個貼身小宮女在趙督領的示意下,將李元昊架起來,放在龍椅之上。

一臉淚水的李元昊目光呆滯,眼楮空洞洞看著遠方,沒有生氣。

吳昌赫幽幽嘆息一聲,準備出聲。

太後率先發話︰「吳老,今日事哀家心意已決,您無需再勸。」

既然吳中堂出聲都沒有回旋的余地,那麼今日事便是一個死局。

整個大殿壓抑異常,滿朝文武不敢抬頭,空氣仿若凝固一般,擠壓著每一個人的心髒。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殿外突然響起腳步聲,一個小太監快步跑進金鑾殿,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第一刀已下!」

李元昊渾身一顫,想要直起身子,卻沒有一丁點的氣力,有氣無力的喃喃了一句︰「先生!」

此時,太後露出了一絲微笑,覺得十分快意,心中異常舒坦。

「第二刀已下!」

「第三刀已下!」

「第四刀已下!」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刀已下!」

尖細的聲音在金鑾殿上響起,久久回蕩,今日早朝已經進行三個時辰,日頭也已經靠西,不少大臣私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但是龍椅上的李元昊卻覺得遍體生寒,那一刀又一刀好似落在她的心頭一般,孔唯亭是她的先生,更是她的好友和長輩,讓她在孤立無援的朝廷中有一絲溫暖,而如今這一絲的溫暖也被太後剝奪了,太後心毒,連她的跪地求饒都不領情。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刀已下,孔唯亭氣絕身亡!」

李元昊最後一絲力氣被抽空,緩緩閉上了眼楮,終于解月兌了,先生,走好。

「死了?哼,嘴皮子硬,骨頭卻沒有那麼硬。」太後出聲道,她緩緩站起身來,望了一眼滿臉死灰的李元昊,眼神更加陰厲︰「既然死了,那就給哀家鞭尸,哀家要讓皇帝的好先生、大魏的好太傅死後也要品嘗到天下酷刑!」

鞭尸!

李元昊猛然抬頭,滿目怒火望向太後,他都已經死了,你竟然還要鞭尸,你好狠心,你好歹毒!

突然間憤怒不可遏制,李元昊雙目噴火,身體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生出了一股力量,綁在小臂處的匕首滑入手中。

三年前,和太後鬧僵之後,她便在手臂處綁了一把匕首,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抱在懷里,如此算來,這個習慣她已經保持了三年!

「老巫婆,我要殺了你!」李元昊握住匕首,扎向太後的心窩。

朝堂之上突發事變,眾人來不及驚呼,只看到寒光閃閃的匕首刺向太皇太後。李元昊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她以為自己已經很快了,但是趙督領比她更快,間不容發之間兩根手指頭夾住了匕首,那把匕首離著太後還有三寸,但是卻再也難進分毫。

「就憑你也想殺哀家?!」一瞬間驚慌之後,太後有些可憐的望著李元昊︰「哀家還是高看了你,原來你連幼稚都算不上!」

趙督領雙指猛然一提,李元昊的身子便如同受到了巨大沖擊一般,倒飛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李元昊渾身劇痛,但是還是掙扎的站起身來,想要雙手抬起匕首,卻發現左胳膊已斷,只能顫顫巍巍用右手擎著匕首,不斷怒吼︰「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說著,她又沖了上去,趙督領眼楮一眯,低頭詢問太後的意思。

「殺了她!」三個字在牙縫中擠出,太後緊了緊手里的紫衫杖。

趙督領身形如風,瞬間來到李元昊的身前,雙手在空中如同游魚一般滑動蓄勢,周身鼓動起一圈圈的氣息漣漪,李元昊的匕首扎在大太監的身上,如同扎在岩石之上,砰地一聲崩斷成兩半。

大太監一聲冷笑,雙手開山裂石,重重印在李元昊的肩頭上。

「啊!」她再次倒飛出去。

李元昊的身子還在空中,趙督領雙手探出,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將她在空中拉了回來,輕輕一錯,李元昊的肩骨盡碎,還沒來得哀嚎,趙督領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

撲哧一聲,李元昊嘴里噴出一道鮮血,身子如同蝦米一般癱軟下來,飄落在金鑾殿上,血水肆虐的流出來,在身下綻放出一朵紅花,劇痛侵襲她的身體,如同無窮無盡的黑夜,沒有盡頭。

一剎那,李元昊突然有種痛快的解月兌感,她艱難的舉起手中只剩下一半的匕首,遙遙指向太後,嘴唇蠕動,想要開口說話,但是血水回流,嗆得她不斷咳嗽。

太後卻讀懂了她的意思,她說︰「我要宰了你!」

太後感到了一絲害怕,眼神之中有了驚慌,身子里突然涌出一股寒氣,舉起紫衫杖,她猛地將李元昊手里匕首打掉,然後高高抬起,重重砸在李元昊的身上。

滿朝文武,默不作聲,視而不見,靜若石壘,只能听見紫衫杖落在大魏皇帝身上的聲音。

半晌,太後氣喘噓噓停下拐杖,理了理紛亂的頭發,臉上的慌張顯而易見,沒了平日里的從容和霸道。

李元昊躺在金鑾殿上,鮮血順著嘴角流出,渾身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幾根,她已經感受不到疼痛,努力睜大眼楮,死死盯著太皇太後,憤怒、怨恨、倔強、不甘、嘲弄、痛快,不一而足。

太後緩緩閉上眼楮,平復許久的心情,再睜眼,她又恢復了以往的從容。

微微彎腰,居高臨下,她望著滿臉血水的李元昊,伸出食指,輕輕擦干堆砌在眼角的淚水︰「今日留下你的命,三月之後萬朝會,哀家會親自廢了你,然後送你上西天!」

廢了你,或許還能留下性命,送你上西天,那就是真真切切取你的命。

用盡最後的力氣,擠進一口新鮮空氣,李元昊嘴角微翹,她在笑,在嘲笑你就這點本事嗎,太皇太後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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