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苓轉頭看向李哲,眼神迷戀,語聲倏然變得溫柔起來︰「常大哥,你是來救阿苓的嗎?你舍不得阿苓死的對不對?」
蔣凡不停地朝李哲使眼色。
李哲剛烈性子、寧折脾氣,哪里干過這種事?眼瞅著一大群人都眼神巴巴地望著自己,儼然已成騎虎之勢,想退也退不得了。鐵青著臉,憋了半天,終于生硬地說了聲︰「是。」
見嚴苓面露笑容,防備一松,瞅準時機跳起救人,嚴苓又躲開了。
也是見了鬼了!她一個武功低微之人,怎麼會有這麼敏捷的反應。
嚴苓歪起頭,咯咯嬌笑起來,聲如銀鈴,本來也是悅耳的,可是在這等場景下听起來,卻格外地人。
「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跟你下去。」她歪起頭,沖李哲眨眨眼,模樣嬌俏。
「你說!」李哲已經快發火了。
「你娶我好不好?」
李哲下意識地朝下方人群里一看,正好看見蔣依依被穆典可托在懷里,伸著脖子往地這邊望,小臉兒雪白,緊張的樣子叫他心里頭一動,又覺心疼。
蔣凡急得不行,又往前跑了幾步,壓低聲音催促道︰「你答應她,答應她啊,先把她救下來再說。」
李哲咬著牙就是不松口。
嚴苓哭了,兩行清淚順著姣好的面容直直滑下︰「你嫌棄我是不是?」
她癟下嘴,眼淚走珠似地掉。抬起手臂,茫然無措的環顧自身︰「我洗過了,可是怎麼都洗不掉。」
她渾身戰栗,忽地大哭起來︰「怎麼辦,常大哥?洗不干淨了,再也洗不干淨了。」
在場人無不惻然。
李哲道︰「只要你的心是干淨的,就沒有什麼能讓你變髒。沒有人會嫌棄你的遭遇,常千佛不會,我們大家都不會!」
嚴苓淚眼迷蒙地看著李哲,不知是清醒還是糊涂,說道︰「你不要跟穆四好,她會害死你的。」
伸手一指,道︰「你看,這火就是她招來的。她害了我,還會害更多的人。她會把你們都害死的。」
「我真的好恨。我對不起我爹和我娘。」
說完這一句,她縱身一躍,直直地從房梁上跳了下去,「咚」一聲,掉進火海里。
臧姑淒厲地叫了一聲︰「阿苓」身子一軟,跌坐地上,撲騰著往前爬,捶地痛哭。
黎笑笑掩面大慟。
李哲跳下房梁,狂奔過來,將蔣依依從穆典可懷里拽出,緊緊摟在懷里。蔣依依猶自驚魂未定,縮在李哲手臂里,顫聲問道︰「李五哥,你……你還好吧?」
「我沒事。」李哲難得語聲溫柔,道︰「你也沒事。幸好你沒事。」
幸好你沒那般偏執與執拗。幸好你不是嚴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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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浮于醒與夢之間。
人影晃動,誦禱陣陣,那是金雁塵在焚香告天,行登位大典。
她看見喬雨澤悄悄走出去,她也跟了出去。
喬雨澤拼命地趕她走,她只是站著不動。
最後她問她︰「你是不是真的那麼痛苦,痛苦得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喬雨澤沒有回答,用哀婉而懇求的目光看著她,說︰「你要好好對你六表哥,將來不管他做了什麼,你都不要恨他。」
她點頭,喬雨澤卻哭了。
她抬起手想撫模她的臉,手卻停在了半空中,像對著這世間最聖潔的東西,唯恐玷污了她。
她說︰「四兒,我的四兒,舅母這一生,唯一對得住你的地方,就是把你完整地留了下來。
舅母知道你恨。
你要听舅母一句話,這世上的男人,不是所有的人都那麼壞的。你要看他的眼楮。一個人,他的眼楮要是干淨的,這個人啊,就不會太壞。
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應該好好地活下去,將來也要高高興興地活著。不要讓這些腌的人,毀了你的一生。你听明白了嗎,四兒?」
她還是點頭。
這回喬雨澤終于笑了,她換上從金家穿出來的的那件水藍底紫羅蘭繡花的長裙,放下長到腰際的頭發,細細地梳理著,最後用紫色緞帶束上。
洗盡鉛華的她,宛然還是從前淡雅如水的模樣。
她連彈琴的樣子都沒有變,一如那些年,她在金家看到她,她坐在她的四舅舅面前,眉眼里帶著笑,一邊彈一邊唱,潔淨淡雅得讓一切俗物自慚形穢。
最後她彈完了,對著她嫣然一笑,直直地,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笑容在她臉上放大,像木棉枝頭開出的美麗的碩大的花朵,一瞬間春天來了,血液從她胸口流出來,像山間潺潺的小溪,流得那麼歡暢。
她站得累了,便彎腰蹲下去。還是累,她就坐下了,抱著腿,一動不動地坐著。
五弦琴靜靜地躺在石案上,她仿佛還听見喬雨澤在她耳邊唱著、唱著,不休不倦地唱下去……
金雁塵來了,一句話也沒說,抱著喬雨澤走了。她還坐在那里。
冥色四合,無邊的荒涼向潮水一樣襲來,將她包圍。她的四肢是寒冷的,仿佛骨頭縫里都結了冰渣子,牙關緊咬打著顫。
混混沌沌里,感覺有人抱住了她,體溫隔著衣衫渡來,有一種熟悉的親近感。她好似在茫茫汪洋里找到了一個支點,縮著身子往他懷里鑽。
那人喚她︰「典可。」
她睜開了眼,看見昏黃燈光一下一張溫柔而焦灼的面龐。
原來天竟不知何時已經黑了。
「千佛。」她想坐起來,然而身子虛軟,一下子沒用上勁。現實和夢境里一樣,她渾身一陣陣地發冷,四肢關節都是疼的。
「你怎麼回來了?火撲滅了嗎?」她問道,聲音亦是乏力。
「滅了。」常千佛把臉貼在她的額頭上,說道︰「你發燒了。」他的聲音听起來比她還難過︰「是不是特別難受?」
穆典可搖了搖頭,伸手攀住常千佛的肩膀,靜靜依偎他懷里有片刻,說道︰「千佛,我夢見我四舅母了。夢見她…在我面前自殺了。我明明可以攔住她的。」
她的嗓子破了,粗嘎而嘶啞,語氣有些飄忽。
常千佛心中劇痛,抬手撫模著她涼滑的青絲,低下頭,柔聲問︰「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攔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