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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釋懷

「她太苦了。」穆典可說道︰「她心里太痛苦了。我那時還小,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如果現在,再讓你重新選擇一次,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

她忽然轉過去,把臉埋到常千佛懷里,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很恨她,那一刻才知道不是的……」

喬雨澤死的時候,她都沒有哭。

那天晚上,她和金雁塵坐在戈壁灘上喝酒。辣得嗆喉的燒刀子,一壇接一壇地倒下去,不知道喝了多少壇。

最後金雁塵喝醉了,躺在沙礫上,委屈地喃喃訴說︰「……小的時候,有什麼好東西,娘都先留給我們……這回她留給她自己了……她走了,再也不痛苦了。我們還得活著……」

大漠上的夜空格外低曠,明亮閃爍的繁星垂懸天幕上,仿佛觸手可及。她盤腿坐在堅岩上,望著一野熠熠跳動的星輝,雙眼干澀,愣是一滴眼淚也無。

生活給予的一次又一次重創讓他們已不知如何去表達悲傷。

這悲傷被壓抑了數年,堵著她的胸臆,噬磨她的心,直到今日才借著這個契機釋放出來。

常千佛要告訴她的道理就是:哪怕今日再讓她重新做一回選擇,她還是不會去阻攔喬雨澤。

這世上不乏有歷盡艱難坎坷,最後看淡一切,擁抱寧靜的大智之人。可是她的四舅母喬雨澤,卻再也迎不來救贖了。

為了金家的大仇,為了自己和金雁塵,她一步步自陷泥淖,親手把自己的最後一絲生機切斷了。

如同金雁塵所說,那是她唯一一次自私,把好東西留給了自己。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金雁塵從未因為喬雨澤的死對她有過半句怨言。

而她自我怨責了數年。這一刻幡然醒轉。

「謝謝你,千佛。」她哽聲說道。

「傻丫頭。」常千佛喟然嘆息,捧住穆典可的臉,悉心擦去她眼角的淚痕,說道︰「我很高興你能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只是典可,人死不能復生,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嗯。」她用力點點頭,忽然問道︰「千佛,你今年多少歲了?」

常千佛笑道︰「我九月生人,長了你快兩歲。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他懷里蹭了蹭:「我總覺得,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卻懂得很多道理。」她嘟噥道:「像個夫子。」

常千佛大笑道︰「那可不行。哪個夫子敢抱著自己的女學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罵的。」

穆典可「噗」地一聲破涕笑了,輕捶了下的胸口,嗔道︰「又不正經。」

她忽然想起什麼,掙扎坐起來,問道︰「你這麼早回來,前堂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刺史陳寧親自帶了人來幫忙善後,溫家也來人了。處理得很順利,凌叔在前面看著,我過來看看你。」

穆典可心里漾起一層蜜,卻也知道眼下這關頭,不是你儂我儂的時候,遂將他往外推︰「你趕緊去忙吧,堂里出了這樣的事,大事小事都等你拿主意呢。這時候你不出現,其他人會有想法的。」

常千佛笑道︰「好狠的心。這就急著趕我走了。」

穆典可道︰「我真的沒事了,躺著休息一會就好。你莫要擔心我。」

常千佛便也不堅持了,彎腰抱了穆典可一下,灼熱唇點在她的耳尖上,嗓音驀地有幾分低啞,又極輕柔︰「我去了。別胡思亂想,等我回來。」

穆典可順從地點頭,錯眼看見常千佛銀袍子上凝涸的血跡,既是心疼,又不可攔他,只道︰「你也要緊著自己身體,不要逞能。」

「知道的。」常千佛笑,伸手捏捏她的臉蛋︰「別哭喪臉,又不是生離死別。」

穆典可仰起臉,沖常千佛呲牙一笑,把他給逗樂了,戀戀不舍地轉身出門去。

他想來是真的著急,一出了門步伐就加快了,跫音漸遠,片刻沒了蹤息。

穆典可靠在床頭軟墊上,望著人去空空的房門口,滿身疲憊襲上來,叫她心中悵然。然卻有一絲絲甜,頑固地從心壤生發出來,舒睫展葉,觸須萬縷,瞬息爬滿心房,讓她忍不住生歡喜。

但使郎心不移,何懼前路險阻。

嘴角噙笑,猶自回味著,就听一道清潤的嗓音揶揄說道︰「人都走遠了,還傻笑呢。」

穆典可心里一沉,拉下臉來,下一刻就見徐攸南從房門背後轉出來,一身寬擺大袖的灰袍飄飄灑灑,施施然踱步進來。

儼然是幅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如果不是那張嘴太欠的話!

「哎喲,看見我好像不太高興啊。」

穆典可不想跟徐攸南打嘴仗,轉過身,閉了眼,靠在軟墊上假寐。想想還是沒有忍住,說道︰「我高不高興看到你,你自己沒點數嗎?」

「我還以為你這時候很想見我呢。」

徐攸南走到床前,悠然坐下,抬起手臂一甩,寬大袍袖卷起來,如行雲般優美流暢,手握銀匙慢條斯理地攪著湯藥,舉手投足的動作當真優雅極了。

「做作。」穆典可心里想。

「有什麼話你就說。」徐攸南如能窺人心思,懶洋洋地說道︰「反正你忌恨長老我的美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都習慣了。」

穆典可噎住,沒吭聲。

徐攸南把攪勻了的湯藥遞過來,瞅著穆典可面上不正常的潮紅色,一副慈悲樣︰「嘖,真可憐,趕緊把藥喝了。」

飲劍台一戰後,徐攸南對她的殺心奇異地消散了,諒他也不會選在這時候對自己下毒。

穆典可接過藥碗,小抿了一口,見藥不燙,遂仰脖一飲干淨了。

徐攸南悠哉道︰「你猜得沒錯,火是譚朗放的。起因是他的那個叫吳綠枝的小妾突然叫不知道什麼人給放了出來。出來後就听說杜思勉病了,火急火燎地趕來懷仁堂探病。兩人**的,讓譚朗逮了個正著。

杜思勉仗著地形熟,帶吳綠枝鑽進了東藥庫。譚朗自然追不到人,一氣之下,在東藥庫遍地點火,試圖把兩人逼出來。」

徐攸南頓住,微笑看著低頭漱口的穆典可︰「巧妙不巧妙,高明不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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