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為什麼?」諸溪的雙手再次出汗。
黎郢梵抬起頭來,迎著天邊的陽光,「因為」
他一開口,諸溪就緊張地盯著他看,生怕會錯過他說的每句話。只是,他也就只是說了兩個字,接下來只听見他手機振動的聲音。
黎郢梵臉上的表情輕松了許多,拿起電話看了一眼,「我接個電話。」
因為離得近,諸溪清楚地看見屏幕上閃爍著的備注,是方蘭的電話。
他走到一邊講電話,也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便走了回來,「抱歉,家里有點事,我現在要趕著回去。」
諸溪一直懸著的心,忽然掉了下來,心里難免失落,但還是扯著一抹職業微笑,「嗯,再見。」
兩個人一起轉身,回到自己的車子上,黎郢梵等著諸溪的車子開遠,才將一直捏在手中的手機松開。
他回了一趟家里,方蘭躺在房間的床上,一臉蒼白,額頭上敷著熱毛巾,整個人看上去沒精打采。黎郢梵站在房間的門口,看了一會兒,才輕咳一聲,走了進去。
正坐著床邊陪著方蘭聊天的白佩佩,轉頭看見黎郢梵,臉上的欣喜之情清晰明了。她先起身,給黎郢梵讓了路,「郢梵,你回來了?」
「嗯。」黎郢梵低聲應了一聲,沒有看她一眼,只把注意力放在床上的方蘭身上。
因為安雅逃婚的事情,方蘭一病不起。她是一個極其要面子的人,雖然大兒子黎志帆的婚禮並沒有大操大辦,但是邀請的都是黎家的親朋好友。雖然丈夫去世的早,但是兩個孩子工作都特別優秀,她從來在外人面前都是抬頭挺胸,這一次,確實給她的打擊不小。
黎郢梵往前走了兩步,沒有回頭,直接說道︰「你先出去。」
聲音是一貫的清冷平淡,白佩佩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說話,內心很不好受,卻也只能強顏歡笑,乖巧地應聲,「好。」
等白佩佩出了房間後,黎郢梵在慢慢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手將方蘭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輕輕地掩好。
原本側過頭不去看他的方蘭,睫毛微微顫抖,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黎郢梵,這個從小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兒子,卻是最不省心的。
「不是說不回來嗎?」她賭氣地說。
黎郢梵收回手,只問道︰「請醫生過來看了嗎?」
方蘭生著病,心里還堵著氣,嘴里說著埋怨的話,「這個家哪里還是家,你不回來,你哥也不著家。我一個人在家,就算是病死了,你們都沒有人知道。」
黎郢梵沒有回她話,只將眉頭緊鎖。看著方蘭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可理喻。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方蘭激動地就要坐起來,打算好好和這個兒子理論一番。但是她才撐起半個身子,就用光了力氣,整個人又倒了下去。
黎郢梵手一伸,就將她扶穩,重新給她把被子搭好,又撿起了滑落在枕頭上的毛巾,拿在手里。他站了起來,有些無奈地看著方蘭,「你躺著休息一會兒,我去給醫生打電話。」
他微微轉身,準備出去,卻被床上的方蘭給叫住,她指著他的背,「你出去做什麼,這里不能打電話嗎?郢梵,你是不想听媽媽說話,是不是?」
黎郢梵身子一頓,背著方蘭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擰著眉頭,轉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直到給家庭醫生打完電話後,黎郢梵都沒有主動和方蘭說過一句話。方蘭半靠在床頭上,越看黎郢梵,越覺得心寒,她千辛萬苦拉扯到大的兒子,現如今雖然就坐在了她的身邊,但是卻已經慢慢地疏遠她。
她忽然想到了這一年里,兒子幾乎沒有好好和她說過話,心酸極了,眼楮也跟著酸了起來,瞬間就紅了眼,她叫了他一聲,「郢梵。」
「嗯。」黎郢梵答應,只看著她。
「你是不是已經打算不認我這個媽媽了?」方蘭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淚水就跑了出來,滴答滴了下來。
黎郢梵放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地攥著,看著方蘭臉上的淚水,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拿過桌上的紙巾,替她擦拭淚水,「媽,我什麼時候不認你了?」
方蘭的委屈仿佛蘊藏了許久,終于在黎郢梵的一句話中,徹底地爆發出來,「郢梵,你自己數數看,這個家,你這一年踏進來過幾次?如果不是我生病,你連回都不想回吧。媽媽知道,因為諸溪,你一直在心里怨著我,但是,即使是陰雨天也該有雨過天晴的時候,不是嗎?」
她問,「你告訴媽媽,你心里的這口氣,什麼時候才能消掉?」
「媽。」黎郢梵語氣認真地叫了她一聲,替她擦眼淚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我不回家,和諸溪一點關系也沒有。」
「沒有關系?」方蘭一點也不相信地看著他,「你這是在騙你自己,還是在騙我?」
「誰也不騙。」黎郢梵收回手,垂在身下,視線直直地望向方蘭,雙眸里沒有任何一點心虛之意。
方蘭︰「那你為什麼不肯回家?」
「媽,你不可能不知道。」黎郢梵清明的雙眼,從方蘭身上移開,瞥向關著的房門。
接著,他站了起來,繼續說道︰「我去外面接下醫生。」
等醫生給方蘭檢查過後,又開了藥,黎郢梵才放心下來。他囑咐家里的阿姨一些注意事項,便準備離開。
白佩佩將他送到樓下,目光一直依依不舍地追在他的身上,見他在玄關處穿鞋,站在一邊,問道︰「郢梵,你工作很忙嗎?」
「嗯。」黎郢梵依舊只答應一聲,沒有說什麼。
白佩佩不死心,又問道︰「晚上回來吃飯嗎?阿姨今天身體不舒服,我打算晚上親自下廚,給她」
黎郢梵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雖然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但足以讓白佩佩心生雀躍。她唇角的笑高高地揚起,「我下午出去買菜,這幾天的海鮮都很新鮮,你不是最喜歡吃」
「不用了。」黎郢梵說道,然後直接開門。
「郢梵。」見他已經快走出去,白佩佩急切地追了過去,從身後抱住了黎郢梵的腰。
她將臉貼在黎郢梵的後背,雙手緊緊地錮著他,「郢梵,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冷漠?你哪怕看我一眼,和我多說一句話都好,我不要求你會愛上我,但是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也許你會發現我並不比諸溪差。」
黎郢梵本來就不好看的臉,因為白佩佩的動作直接變黑,又听到說這樣的話,直接將她的手掰開,手一甩,就將她從自己身邊扯開了一段距離。
他冷漠地看著白佩佩,薄薄的唇吐出同樣冷淡的話,「不能。」
「為什麼?」白佩佩咬著下唇,唇上的唇彩已經花了少許,「之前你還是諸溪丈夫的時候,你還有理由拒絕我。現在你們已經離婚了,難道她就這麼好,連離婚了你也要守著她?」
「沒有為什麼,我說過了,我不喜歡你。」黎郢梵說道。
白佩佩認識黎郢梵的時候,他還沒和諸溪結婚。她和朋友相約到S市海邊玩,那天的海浪特別大。黎郢梵為了救溺水的諸溪,一時間忘了自己並不會水而直接跳進海里。當他在海里掙扎的時候,被離得最近的白佩佩救了上來。
她長得很漂亮,可是黎郢梵卻仿若並未發覺她的美麗,對她也僅限于感謝。她和朋友打賭一個星期之類,徹底讓黎郢梵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黎郢梵卻和諸溪結婚了。
多麼諷刺,在她看來,諸溪只是一個在人群黎一抓一大把的女人。
平生第一次不服氣,平生第一次在感情上挫敗。
所以,這些年,白佩佩一直不肯放棄黎郢梵,即使他結婚了,即使他離婚了。
她忍著淚水,「你現在不喜歡我,不代表你以後不喜歡我。你連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會喜歡我?」
黎郢梵半眯著眸,臉色越加的不好看,「沒有機會。」
面對她,他總是那麼無情。白佩佩將欲走的他拉住,「諸溪有什麼好?她只會對你撒謊,她對你的那根本就不是愛,只是佔有欲。」
她的話讓黎郢梵變了表情,他陰沉著臉,情緒似乎要在下一秒宣泄出來。久久沉默不語,眸光黯淡,想起了許多事情。
「這是我的事。」
最後,黎郢梵說道,轉身直接離開。
白佩佩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子,捏著拳頭。
周五下午下班後,已經忙碌了一周的諸溪終于空出時間來。約著泰陽出去吃夜宵,兩個人吃飽了又轉戰酒吧。
各自點了一杯雞尾酒,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聊了一會兒,泰陽不可置信地看著諸溪,「所以,你去參加的根本就不是黎郢梵的婚禮嗎?」
「嗯。」諸溪意興闌珊地點點頭,然後悶了一口酒,「我就是他們兩兄弟的玩笑,沒事了,逗一下樂。」
「難怪黎郢梵沒給我請柬。」泰陽道。
諸溪撇嘴,「難道你不覺得過分嗎?」
泰陽也覺得黎志帆這個玩笑過分了,不過轉念一想,「你不該慶幸黎郢梵沒有另娶他人嗎?」
很有道理,諸溪眼楮一亮,笑了笑,「確實。」
這一高興,又忍不住再飲一口雞尾酒,當酒精開始在腸胃里燃燒的時候,她忽然愣了一下。想起那天休庭在法院的門口,接到方蘭電話後,匆匆離開的黎郢梵。
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回答她,那件婚紗的意義。
她側過頭,半眯著眼,「泰陽,你說黎郢梵為什麼要給我寄那樣一件婚紗?」
泰陽漫不經心地品嘗著杯子里的酒,搖了搖頭,「你糾纏他那麼多年,連你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他的那點小心思?」
「誰糾纏他了?」諸溪白了她一眼,非常不滿意泰陽的用詞。
兩人聊到這里,就沒了後文。諸溪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泰陽則不停地打量起整個酒吧。不經意掃過吧台,忽然有個穿著黑色外衣的男人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因為徐昌寧,泰陽已經許久沒有對別的男人看上眼過了。她的目光輕輕地落在那男人的臉上,矜持了一會兒,終究是沒忍住掐了一下諸溪的腿。
諸溪倒吸一口氣,咬著牙問道︰「為什麼掐我?」
泰陽這才趕緊將手放開,沖著張堯的方向抬了抬下顎,語氣難掩的興奮,「那個男人長得好帥。」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諸溪也看到了那個男人,在男人轉過臉來時,她撇了撇嘴,「我還當是誰呢?」
諸溪的口氣,仿佛是見到了一個熟人一般。泰陽趕緊將手里的酒杯放下,整個人面向諸溪,「你認識他?」
「嗯,認識。」諸溪點點頭,然後伸手招來water,又點了酒。
「城西派出所的刑警,張堯。」
諸溪又抬眼看了一下已經背轉身往角落走去的男人,平心而論,張堯是她見過的五官長得最好的男人。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她一直沒把張堯和黎郢梵作過比較,現在再來仔細比較,諸溪只能說,黎郢梵主要是贏在了氣質上。
諸溪說︰「他穿警服的時候,好看一點。」
泰陽是在4S店里做銷售顧問,一直以來接觸的普遍都是生意上的人群。自從諸溪進了揚帆律所,成為一名律師後,她就特別好奇諸溪身邊公檢法三機關的朋友。
黎郢梵就不用說了,雖然諸溪整日把他掛在嘴邊,但是審美疲勞,泰陽從來沒覺得他長得有多好看。反而是黎郢梵的哥哥黎志帆,泰陽有一次到律所找諸溪的時候,偶然看見過,比一本正經的黎郢梵更平易近人一些。
這次,這個叫張堯的男人,就像是天上掉下的餡餅,正好在泰陽空窗期臨空出現。她望著張堯消失的最後一點衣角,嘆了口氣,「真想和他認識。」
諸溪聞言,眉梢微微上挑,忽然來了興致,酒也不喝了,直接將沙發上坐著的泰陽拽了起來,「走,帶你過去打個招呼。」
「打什麼招呼?」泰陽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肯挪一步。
「你不是想和他認識嗎?心動不如行動。」諸溪用手指著張堯剛剛進去的包廂,然後拖著泰陽往那個方向走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張堯也是單身。反正按著泰陽每隔半個月談一次戀愛的性子,張堯說不定能成為這次的男主角。只要泰陽能夠放下徐昌寧那個已婚男,其他男人,只要沒有惡劣的品行和壞心腸,諸溪覺得都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張堯敲門進了包廂,房間里坐了幾個男人,他一眼望過去,直接走到了最中間的黎志帆的身邊,剛要坐下,就被黎志帆直接抓住手臂,順勢要將他反手按在沙發上。
他反應得快,在黎志帆下一步動作之前,已經在原地轉了一圈,抬起的左腳恰好將黎志帆的手打開。
因為兩個人的動作,本來還在喧鬧的包廂突然陷入一片沉靜,齊刷刷的目光都轉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身上。
黎志帆抽了抽嘴角,一手搭在沙發椅背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張堯,「你來這里做什麼?」
張堯看了一眼四周坐著的人,笑了笑,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志帆,你這又是做什麼?我這剛來,你就和我動起手來。」
黎志帆眼楮一眨也不眨,帶著紅色血絲,直直地盯著他,「安雅呢?」
「我就是特意過來和你說安雅的事情。」張堯在他的身邊坐下,然後轉身對旁邊坐著的黎郢梵和蘇揚他們幾個人說,「大家繼續。」
「說。」黎志帆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
「安雅回美國了。」張堯將自己隨手拿著的手機放在面前的酒桌上。
「我知道。」黎志帆轉頭看他,「你為什麼不和她一起走?」
張堯雙手交叉放在腦後,整個身子直挺挺地靠著沙發,「我為什麼要和她一起走?」
他瞥了一眼已經黑下臉的黎志帆,大概猜到他的心思,勾著唇,「我從來就不喜歡安雅。」
「你不喜歡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做?」黎志帆重重地放下酒杯,手已經抓住了張堯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半提起貼著身後的牆。
「朋友。」張堯面不改色,只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
他說得確實是實話,因為他一直把安雅當成朋友。張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事情,並不是沒有。何況只是幫助她,逃了一場她無意的婚禮。
「朋友?」黎志帆嘲諷地笑了笑,「一個帶著她逃婚的朋友?」
「嗯。」張堯答道,「有什麼不可以?」
黎郢梵拽著他衣領的手,緊了緊,雙目似乎要噴出火。
就在這時候,包廂的門被諸溪和泰陽推了開來。幾個男人的注意力,不得不轉移到走進來的兩個女人的身上。尤其是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黎郢梵,在見到諸溪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要站起來。但是,只遲疑了兩秒,他便繼續好好地端坐在位置上。
泰陽原本就忐忑,見黎志帆一副要打張堯的樣子,直接傻在了原地。
諸溪在進來之前,就已經透過包廂門上的玻璃窗看到了黎志帆和張堯,所以包廂里的其他人她已經不關注了。她今晚多喝了幾杯酒,所以整個人一直處于興奮的狀態之中,直接看著黎志帆,「你先別打他,我找他有點事。」
黎志帆猶豫了一下,心情本來就不好,被諸溪突然打斷,心情更差。但也知道沒必要和她計較,于是把手松開,看了一眼角落的黎郢梵,他正皺著眉頭。
張堯將衣服上的褶皺撫平,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有些好奇地看著諸溪,「諸律師,你找我有什麼事?」
因為之前辦過幾個案子,和諸溪有過幾次交道。但兩人的關系,也僅僅只局限于工作上。所以,在這種地方听到諸溪有事找自己,張堯還是很詫異的。
「特別大的事。」諸溪說著,拉著雙腳已經快麻木的泰陽走到張堯和黎志帆的前面。
她伸出一只手,在張堯的面前,「你沒有女朋友吧?」
黎郢梵眉宇間的皺痕更加深,他已經坐不下去了,捏著杯子的手很用力。
張堯一臉疑惑,但還是搖搖頭,「沒有。」
諸溪繼續問道︰「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這會兒,黎郢梵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西褲上已經被紅酒打濕了一塊。
張堯不知道諸溪的用意,抬眸看了一眼身邊的黎志帆,見他也因為這個問題,在盯著自己看,便輕笑出聲,「暫時還沒有遇見那個人。」
「是嗎?」諸溪干脆將他推到在沙發上,拉著泰陽一起坐在他的旁邊,「來大家認識一下。」
她的動作剛結束,說完這句話後,還沒讓泰陽和張堯互相認識,整個人就被一股外力拉了起來,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之前,已經被人拉出了包廂。一個轉身,就被拉著她的人帶出了酒吧。
諸溪完全清醒過來時,人已經被抵在了車上,她睜著雙眼,看著面前這個將她拉出酒吧的男人,有些欣喜又有些不確定地道︰「黎郢梵,你剛一直在那間包廂里?你什麼時候來的酒吧,我怎麼沒看見。」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黎郢梵將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面色微微有些潮紅,眼底浮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那里面有戾氣、無奈、斥責,一時讓人難以看清他此時真實的心情。
諸溪動了動雙手,有些疼,「你可以先放開我的手嗎?」
她灼熱的氣息,撲打在黎郢梵的臉上,帶著一股濃濃的酒氣。黎郢梵沒有將她放開,只更加地貼近了她,湊到她的臉龐,確定了那酒氣不僅是來自自己身上,也來自她的身上。
他不答反問,「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醉酒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喝多了,喝多的人都會暴露自己心底最真實的一面。諸溪確實喝了些酒,但比起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黎郢梵,相差甚遠。
黎郢梵忽然的靠近,讓諸溪心跳加快,她幾乎都能夠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紋,喝過酒的喉嚨越發的干澀。她伸舌頭舌忝了舌忝雙唇,說話的聲音都不足氣,「就兩杯。」
「兩杯?」黎郢梵似乎不相信她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三杯。」諸溪想也沒想,立馬改口。
黎郢梵被她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心口上的火氣也少了許多,手上的力氣慢慢地變小,幾乎是輕輕地握著她的兩只手腕,「剛剛還說的兩杯,現在怎麼又成了三杯?」
諸溪抬起頭,一雙眼恰好撞進了他的視線里,初戀的感覺仿佛在這一刻又回來了,讓她胸口小鹿亂撞,半張開的唇遲遲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一刻,她才真實地感覺到貼著自己的男人的身體。
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以及他身熟悉的味道,都在她灼燒著她的心。諸溪以為是自己喝多了,她晃了晃腦袋,可是那人還在眼前,那肌膚的溫度還清楚地感覺著。
「黎郢梵」她張了張唇。
黎郢梵依舊沒有意識到自己和諸溪貼得有多近,「嗯,說。」
「我們是不是」
在黎郢梵的眼里,只看見諸溪不斷起合的雙唇,他盯著她看,在下一秒,準確地捕捉住那紅唇。
諸溪張開雙眼,僅存的一點醉意在這一刻都蕩然無存了。黎郢梵的雙唇輕輕地覆在自己的上面,兩人嘴里的酒氣相互融合著,讓她分不清到底是誰醉了,又是誰一直清醒著。
他溫柔地吸.允著她柔女敕的唇瓣,在撬開她唇齒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感覺迎上心頭。兩個人心里都在抽疼著,忽然,黎郢梵加深了這個吻,不再是只在唇上輕輕地踫著。
他放開了握著諸溪的手,一手繞到她的腰上,一用力將她揉進自己的懷里,與自己徹底地緊密相貼。另一手則是放在了她的腦後,迫使她抬頭接受著自己的吻。
那吻一下子從溫柔變得霸道起來,諸溪已經顧不上兩人是怎麼吻上的,得到自由的雙手在踮起腳尖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勾著黎郢梵的脖子。微微仰起頭,忘情地迎合上。
得到了諸溪的回應,黎郢梵混亂的腦子里像是炸開了一樣,轟地一聲,只余下了欲.望。他閉著雙眼,在那張他思念許久的唇上,輾轉反側,摟著她腰的手更加地用力,幾乎想要將諸溪整個人嵌進自己的體內。
天氣很好,夜晚的微風徐徐地拂過兩人,吹起散落在諸溪肩上的長發。一縷一縷的發絲,卷起來,飄打在黎郢梵的臉上。癢癢的,輕輕的。
有那麼一刻,諸溪忽然以為她還是黎郢梵的妻子,他們還在甜甜蜜蜜地談著戀愛。有那麼一刻,諸溪快要忘記這一年里對黎郢梵的思念。
她的淚水從眼角處滑落,緩緩地落進兩人的嘴里,有點苦澀,有點醉人。
正是那淡淡的味道,席卷著黎郢梵的舌尖,他愣了一下,眼楮也睜開來,眼前是諸溪的臉,意識開始一點一點地回來。也只是一下,他再度合上眼,用心地親吻著懷里的人。
醉了,就當自己已經醉了。
酒吧的包廂里,因為黎郢梵和諸溪的突然離開,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泰陽最為尷尬,她用力地扯了一抹微笑,沖著張堯和黎志帆說︰「嗨,我先走了。」
說著,她已經快速地站了起來。剛走了兩步,黎志帆就回神過來,推了一邊的張堯,語氣不善地說︰「我們的事以後再說,你先送送她。」
張堯本來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正好也打算離開,便大步追上泰陽,「我送你。」
泰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待遇,心里高興極了,面上卻裝得特別正經,「第一次見面,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張堯微微挑眉,「那我先走了?」
「別。」他還真是不解風情,泰陽下意識地說道,然後臉特別紅,「可以一起走嗎?」
「可以。」張堯目光在她的臉上停了一會兒,笑出聲。
兩個人剛走到酒吧門口,就被不遠處正靠著車子吻得難舍難分的兩個人嚇到了。張堯仔細看了一下,側過頭,看著泰陽,「諸律師和黎檢?」
泰陽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那兩人的的確確是諸溪和黎郢梵,她點點頭,「嗯,是他們。」
「他們之間?」張堯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嘴角輕輕地勾起來,「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
「呵呵。」泰陽干笑了兩聲,也不好回答他。黎郢梵和諸溪一直以來都是隱婚,他們的婚姻只有親朋好友知道,其他人根本一點都不清楚。何況,他們現在還離婚了。
街上一輛車子開了過來,一束車燈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黎郢梵和諸溪的身上,刺眼的光掃過去的時候,諸溪猛地睜開了雙眼,同時引入眼簾的是黎郢梵的黑眸。
兩個人都是一愣,然後默契地離開彼此的雙唇。她的手還擱在他的肩上,他的手還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兩人密不可分的身體,不知是誰在顫抖,那感覺異常的清晰。
黎郢梵將她放開,後退了一步,伸手捏著自己疼痛不已的頭,「我」
「我」諸溪也跟著開口,卻因為兩人同時說的話,而一起閉緊了嘴。
氣氛一下子變得略微尷尬,兩個人看著彼此,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諸溪背靠著車門,整個人站得有些歪歪斜斜的,風一吹,就要倒下的樣子。
站在酒吧門口的泰陽忽然沖了過去,走到諸溪的身邊,扶住諸溪的手,「還好嗎?我看你都有些醉了。」
「嗯。」諸溪應了一聲,心里特別感激泰陽的眼見力。
泰陽對著諸溪使了一個眼神,然後轉頭和黎郢梵說,「我先送諸溪回去了,再見。」
黎郢梵準備好的千言萬語,因為泰陽的出現,再次咽了回去。他半抬著頭,看著已經將視線移開轉向別處的諸溪,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沖著泰陽點點頭。
泰陽帶著諸溪上了計程車後,忍不住模著自己的小心髒,「真是嚇死我了。」
她一手還勾著諸溪的手臂,「你和黎郢梵怎麼了?」
諸溪正在想事情,沒有听到泰陽在和自己說話,茫然地抬起頭來,「你說什麼?」
泰陽︰「我剛都看見了,你和黎郢梵」
剩下的話,她就不說了,諸溪自然能夠明白。她恍惚地抬起頭,伸手模著自己有些紅腫的唇,喃喃道︰「泰陽,剛剛我和他接吻了。」
「嗯。」泰陽十分害怕她這個表情,「你們復合了?」
就像是被人澆了一盆涼水,諸溪怔住了,「沒有。」
「那你們就這樣接吻了?」
「黎郢梵。」諸溪轉頭看著窗外,心里一直在勸說自己,嘴里也說著同樣的話,「他大概是喝醉了。」
他大概是喝醉了,不然他不會對她做這樣的事情。
諸溪想著,再度模上自己的唇,那樣的親密的行為,她懷念了很久。
而這時候,在酒吧門口,黎郢梵發呆了許久,才動了動快要發麻的雙腳。他走到自己的車旁,靠在諸溪剛剛靠著的地方,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張堯這才走了過去,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支出來,「要不要來一支?」
聞言,黎郢梵有些迷離的眼,才從落在他的手上,手伸到一半,又垂下來,「算了。」
黎郢梵不要,張堯便自己點了一支,「你們兩兄弟真是有趣。」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用力地吸了一口煙,吐出一串長長的白煙,「感情都這麼不順。」
黎郢梵有些不悅地看著他,但卻沒有要反駁的意願。
「諸律師是一個不錯的女人。」張堯抖了抖手上的煙,眼底無意識地浮現一抹欣賞。
「別打她的主意。」黎郢梵斜睨他一眼,將雙手插在自己的口袋里,眼神堅定而執著,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警告。
「哦。」張堯繼續笑著,那張帥氣的臉更加的耀眼,「既然那麼在乎,為什麼還要放她走?」
黎郢梵心煩,不想和他說話。
張堯見他這副模樣,搖了搖頭,用手直接掐滅煙蒂,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走過去拍了一下黎郢梵的肩膀,似是安慰,「慢慢來。」
而後,他也攔了一輛計程車,離開了。
黎郢梵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偌大的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的氣息。他將所有的燈都打開,照亮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仍舊覺得空氣冰涼的可怕。
他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佝僂著腰坐在臥室里的落地窗前,俯視著窗外的世界,那燈火通明的城市。
回憶一幕幕洶涌而來,那些該忘記的,不該記住的往事,一點一點佔據著他的腦海。他伸手在床頭櫃上模了一把,將擺在上面的相框拿了下來,照片里的諸溪,笑容明媚動人。
他看著照片,久久之後,才嘆息出聲,「你啊。」
再無任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