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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郢梵三歲那年,父親意外去世。他對父親的印象,一直來源于母親方蘭和哥哥的回憶里,以及那些掛在家里牆上的相框里。

父親是一名律師,他經手過的案子很多,黎郢梵無法想象父親身前工作的樣子,但和哥哥黎志帆一樣,都對著那份工作有著一份莫名的深深的崇敬之意和向往。

他的哥哥黎志帆在大學畢業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和父親一樣的工作,但是黎郢梵畢業的時候,卻意外地選擇了檢察院。和哥哥自信飛揚的性格不一樣,黎郢梵的性格有些自卑和內斂。他害怕因為自己的選擇,而發現那份在他心里很神聖的工作並沒有那麼好,或者自己不能做得比父親更好而毀了那份職業精神。

順利考進檢察院的時候,他只是一個辦公室書記員,每天做一堆的事,跟著檢察官跑各種復雜的案子,卻拿著少得可憐的薪水。他也加班過,廢寢忘食過,為了辦好每一個案子,虛心和檢察官們請教。很多時候,他都累得說不出一句話,卻又不得不一句一句條理清晰的和大家討論案件。

比起黎志帆的職業,他所付出的代價和收到的回報相差甚遠。

第一次跟著檢察官一起出庭,他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不停地在記錄本上仔仔細細、一字不落地記下庭審過程。但真的等他回到院里將庭審筆錄整理出來時,才發現自己記下的東西全是沒有用的。

後來,隨著辦案次數的增多,經驗的不斷積累,他在法庭上越來越從容淡定。

記得有一次,S**學院的一位老師主動聯系了城郊法院,希望提供一次給學生們庭審觀摩的機會。那是一個貪污、受賄案件,黎郢梵作為檢察官的書記員出庭。

因為當事人主動認罪,而且認罪態度很好,所以庭審過程比學生們想象得要乏味許多。即使這樣,對于一直只能在書本里學到知識的同學們來說,仍然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

黎郢梵在記錄的過程中,也會好奇地看一眼旁听席上的大學生們。他們的雙眼都直勾勾地盯著審判長,時不時地轉向他身邊的檢察官和對面的辯護人身上。在這些孩子之間,有一個女生尤為的特別,她的視線牢牢地定格在黎郢梵的身上,那雙眼楮看起來明亮和真摯。

他只看了一眼,便嚇了一跳,不動聲色地收回自己的視線,低下頭看著面前的記錄。

等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個女生還在看著自己,雙眼里毫不掩飾的赤.luo.luo的情意,讓他不知所措。心里下意識地反應,便是不喜歡,他皺了皺眉,看著那女生的目光帶著一點警告。

可是,那女生卻像是沒看到一樣,直盯著他不放。因為無法制止那眼神,所以,後來的庭審過程,黎郢梵都沒再抬起頭過,一直到庭審結束後,才輕松自在。

因為父親過早的離開,母親方蘭對他和哥哥的要求格外的嚴格。他從小學開始,就一直被要求成為‘三好學生’,無論是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還是高中升大學,都要求進入最好的學校。

黎郢梵心疼母親,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里都會盡量滿足一切她的希望。所以,他完全沒有時間去思考學習之外的事情,更沒有經歷去嘗試那些事情。

比如,男女之間的那種微妙的情感。

黎郢梵自己沒有談過戀愛,他對愛情的認識,是從自家哥哥身上得來的。黎志帆13歲的時候就去了美國,等他再回來已經是18歲的少年了。黎志帆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對安雅的感情,所以黎郢梵一直都知道安雅對于黎志帆來說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即使這樣,他仍然無法理解哥哥和安雅的之間的情感。在他看來,這段感情里,一直是黎志帆在說著有多愛,而安雅只是被迫承受。

如果所有的愛情都是這樣,那麼他並不覺得愛情是生活的必需品。

後來那個女生開始慢慢地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偶然地知道了她的名字,諸溪。

一開始他只當她是自己的小學妹,雖然每次見面他總是能夠感受到來自她的火辣辣的目光,但是他一直以為那是未出社會的孩子的一種盲目的崇拜。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諸溪不再是像往常一樣,偶爾出現在他的面前,而是非常頻繁地出現。有一次,他下班回家,在門口發現了一直蹲在牆角下的諸溪。

他走過去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諸溪搖搖頭,然後站起來,可能是因為蹲得太久,她站起來的時候,身子微微一顫,差點就朝著他倒了過去。黎郢梵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只說了一句,「小心點。」

一句話,就讓諸溪感動得泛起淚光。她抓著他來不及松開的手,像是單位里的下屬見了上司一樣,雙目泛著耀眼的光亮,鄭重其事地說道︰「黎學長,我喜歡你。」

他愣住了,一時忘記將手收回來,只任憑她激動地握著自己,「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很久了。」她眨了眨眼楮,怕他不相信自己,用力握住他,「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我很早之前就打算追你的,可是我小姨說男人都喜歡比較溫柔內斂的女人。所以,我就忍住了。」

黎郢梵只抿著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情也看不出是好是壞。他抽了抽自己的手,卻發現諸溪的力氣特別大,大到他試了兩次還是沒抽出手。

「可是,現在我忍不住了。」諸溪說著,尷尬地舌忝了舌忝唇,掩飾剛才情急之下噴出來的口水。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黎郢梵看了一眼寂靜的四周,然後無奈地對諸溪說︰「你可以先放開我嗎?」

「不可以,我怕你跑了。」諸溪堅定不移地搖頭,她的性子倔,倔得有些讓人頭疼。

黎郢梵最後還是將她的手擺月兌了,他並沒有接受諸溪的告白,而是苦口婆心地勸誡她要好好學習。在他看來,年紀輕輕的諸溪,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他也很難想象,和她談戀愛的樣子。

那天晚上他並沒有說太多的話,便徑直回到家里。

他不知道在他走後,諸溪一個人站在外面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那天晚上,他將手頭上的工作忙完,直到凌晨,才洗漱回到臥室里休息。

人生第一次為了除了家人以外的人,輾轉反側。他想到和諸溪的第一次見面,以及認識她的過程,頗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好笑。想著許多事情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輕笑,但在笑意抵達嘴角處時,又平復了情緒。

那晚,在睡前,他想起諸溪看著他離開時的最後一抹眼神,那樣執著而堅定。他想,她應該不會死心的。

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樣。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諸溪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成日成日地和他制造偶遇,隔三差五地纏著他然後理直氣壯地和他告白。左一句「我喜歡你」,右一句「我想你了」,要不然就是「我們談戀愛吧」。

被人追求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如果有人問黎郢梵這個問題,他一定會告訴那個人,明明很煩她,卻又在新的一天里習慣性地推算她可能出現的時間,和可能要說的話。

諸溪畢業後,進了揚帆律所實習。在見到工作中的諸溪之前,黎郢梵一直覺得她只是有一張讓他無話可說的巧嘴,卻不知道原來她身上也有著一股法律人所特有的氣質。

她在律所實習的日子里,總是第一個上班,最後一個下班,每天累得跟狗一樣,卻一毛錢也拿不到,還要自己貼錢坐公交車。她在律所附近租了一間小小的宿舍,每天下班回去之前,一定要先坐車到城郊檢察院看一眼,如果黎郢梵沒有下班,她就等著他下班,然後向他請教各種司法實踐上的問題。然後再自己一個人坐著另一班公交車回到宿舍里,手忙腳亂地忙完律師們交代的法律文書,才癱在小床上呼呼大睡。

後來,她開始接手案件,也出過幾次庭,但是從來沒有機會能夠和黎郢梵同接一個案子。

工作後的諸溪,將披在肩上的散發高高地扎起來,月兌掉了學生服,一身簡練干淨的西裝,嚴肅起來的樣子,很容易讓人移不開眼。

或許是從那時候,黎郢梵開始正視起這個女子。他見過她瘋瘋癲癲的樣子,也見過她痴痴傻傻的模樣,當然搞怪風趣的時候,也是常有的。唯有板著臉,正正經經和他談論案件的諸溪,讓他心下一動。

感情真的是一件奇怪的東西,因為這一點心動,他一點一點地打開自己的心。開始學習欣賞她,然後慢慢地喜歡她。

有一次,檢察院的同事們舉行了一次小型的會餐,地點在海邊。黎郢梵到現場後,才發現跟著一個女同事混進來的諸溪。他無可奈何地看著她臉上的喜悅,然後縱容她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一會兒幫他燒烤,一會兒幫他照相。

後來玩瘋的諸溪忽然往海里走去,黎郢梵在發現她溺水的時候,明知自己不會水的情況下,仍然失去了理智直接沖進了大海。他沒有將她救起來,卻讓自己也跟著一起溺水。

因為這件事,他才更加地明確了自己對諸溪的情感。

後來,他們結婚了。

婚後的生活並沒有如他所願,總會有一些磕磕絆絆糾纏在他們的身邊,總會有那麼一些局外人干涉著他們的情感。

記憶的閘門不知什麼時候自動打開了,黎郢梵回憶到這里,心里有個地方忽然空空的,特別難受。他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又看了一眼諸溪的照片,才將相框放了回去。

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浴室。

今晚喝了很多酒,所以才會這麼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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