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再三思量,金魚姬決定把道德經帶回石原宅邸慢慢研究,立花也松了一口氣,準備打道回府。
「我听見了,」般若從樹叢後走出來,「你又在誆騙妖怪?」
立花本想反駁幾句,不過樹叢旁邊的另一個腳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你和誰一起出來的?」
「夜叉,他听到一半實在听不下去,已經回房間了。」
「……有那麼無聊嗎?」
「無不無聊我不清楚,」般若將揉成耳塞狀的樹葉團丟到地上,「但你讓我養成了一個隨時往耳朵里塞東西的好習慣,至少不會被逼瘋。」
立花:「我下次論道時會讓你的听覺保持完全暢通的。」
「……不,我剛剛開玩笑的。」
萬流和雲天三月的人都在圍著爆炸事件團團轉,據說本次事件已經由意外變成了謀劃已久的邪惡妖怪團伙集體作案,兩座陰陽寮中的陰陽師都為了加固結界忙得不可開交,身為代理會長的大河原藏島更是三天兩頭地召開緊急會議不斷了解最新情況,連睡覺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鶴田加崎將淨手用的長柄木勺放好,問道:「你現在在萬流白吃白住?」
「哪兒能啊,」立花隨意擦了擦手,「以後要讓萬流的人去桓守鎮學習的,就當他們提前付學費了。」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善款箱前拍了幾下手,隨之合十祈禱。
「那只凶神惡煞的妖怪也跟你住在一起吧,」鶴田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心真大。」
立花:「別胡扯,我們的房間可隔著一堵牆。」
「是不是特想把那堵該死的牆拆開跑去夜襲?」
「你剛才祈的願就是這個?變態。」
鶴田輕挑眉梢,然後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肩膀:「跟哥講實話,你是不是把夜叉的芳心騙到手了?」
立花翻了個白眼:「別詆毀人家名聲,當心他以後嫁不出去找你負責。」
「我?!」鶴田頓時提高音調,「你哥看起來很像雙性戀嗎?」
「只要不是雙性人就行。」
對于他在這個並非特殊節日的日子里突然帶自己來神社祈福的行為,立花感到十分不解,畢竟最近沒什麼喜事,也沒有親人染上惡疾,無緣無故地祈福總覺得有些古怪。
「誰說沒喜事,」鶴田順手揉了下她的腦袋,「兄妹重逢,重回京都,咱倆又能像小時候一樣到處捅婁子了,難不成還有比這更好的事?」
立花任由對方揉著,道:「就算氣氛再怎麼煽情我也不會下嫁給你的。」
鶴田笑容一僵,加重了手上的力氣:「放心,我不會因為同情你而委屈了自己。」
這次來神社除了祈福之外,他們還各自購買了一枚御守,鶴田加崎說是要拿回去給母親當做護身符,但立花只默默地將御守藏于袖中,並未言明用意。
望見二人,負責看守的陰陽師少年連忙鞠躬:「鶴田大人,石原大人,你們回來了。」
鶴田應了一聲,然後側身對立花說道:「我先回宅邸了。」
「嗯,路上小心。」
斑斑點點的陽光投射在綠茵草坪之上,暮氣氤氳,清越的琴聲夾雜著陽光香息穿梭于百葉之間,更添幾分韻味。一曲終了,妖琴師仍然閉著眼楮,問道:「你在那兒站多久了?」
「一刻鐘吧,」立花回答說,「這條路是我回房間的必經之地,你在這兒彈琴,我不能走過去打擾你。」
「你不發出奇怪的聲音就行。」
話音剛落,立花便伸腳在走廊上踩了踩,木板很配合地響起了「嘎吱嘎吱」的聲音,她看向臉色有些不佳的妖琴師,說道:「我還是站在這里別亂動比較好。」
後者顯然沒有了彈琴的興致,只收回雙手放在膝蓋上,望著庭院中的水池出神。
「有煩惱?」立花走到他旁邊坐下,「有煩惱就說出來,反正過段時間我就回桓守鎮了,到時候恐怕連你的名字都得忘記,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去跟別人亂嚼舌根。」
妖琴師稍稍眯眼,雙眸中透露出幾分不太真切的落寞情緒,良久,他開口道:「桓守鎮的陰陽寮是什麼樣子的?」
聞言,立花思索片刻:「我們那兒很窮,整座寮子只有一只整天高喊著自模清一色的綠色青蛙和一只無時無刻不在愛河中放飛自我的綠色河童,雖然沒什麼前途,但我們寮里的綠化做得還是挺好的。」
「我不是問這個,」妖琴師的語氣听上去有些無奈,「你們陰陽師和式神之間的關系……」
「非常融洽,」立花不由得翹起嘴角,促狹一笑,「都是值得信賴的同伴。」
「是嗎……」
「很奇怪?」
「不,」妖琴師沉穩的嗓音中帶著些許沙啞,「很幸福。」
立花早就從大河原藏島那兒得知妖琴師不受重視,要發現這點並不難,因為他每天都會在走廊上彈琴,身邊連半個同伴都沒有,也很少有人主動與其搭話。立花經常在庭院內走動,每次見到妖琴師時他都是獨自一人,背影孤單到了極點。
也許是同情心在作怪,一到午後立花就會出現在走廊邊的拐角處,安靜地听妖琴師彈完曲子再離開,接連幾天都是如此,妖琴師剛開始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習慣了起來,漸漸地,兩人的距離越縮越短,到最後就直接變成並肩坐著,關系也沒那樣生疏了。
「喂,」夜叉充滿怒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們在干什麼?」
立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自己身上正蓋著一件月白色外袍,于是側頭看向妖琴師,道:「謝謝你的衣服,那個……我一不小心就睡著了,真不好意思。」
妖琴師本想回答一句沒關系,可卻被夜叉接下來的動作給打斷了。
只見後者頗為粗暴地扯過外袍扔到一邊,隨即拽住立花的胳膊迫使她站起來,說道:「要睡回屋睡去,屋里有的是被子!」
「我又不是真想睡覺,」立花趕緊掙開束縛,「只是閉目養了一會兒神而已!」
「結果你還不是睡著了,有什麼區別?」
「……好像沒有。」
事實證明在夜叉面前的反抗都是無效的,立花幾乎是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就被對方拎起來扛上了肩膀,而妖琴師由始至終都沒制止,只將視線放在立花身上,直到她隨夜叉一起消失不見。
不遠處傳來少女掙扎的叫喊聲:「你快點把我放下來,寮子里還有其他人呢!」
「本大爺就不放,你還能咬本大爺不成——嘶,你真敢咬?!」
將一切收入耳底的妖琴師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但很快便被漠然取代,他撿起落在木梯旁的月白色外袍,拂去粘在衣角上的雜草後順勢放進臂彎中,轉身離去了。
夜叉早就注意到立花這些天的不尋常,平時總在庭院各處溜達,偶爾還會和鶴田加崎出去危害四方的人居然有了固定的出沒時間和地點,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很可疑。他原本沒想太多,可妖狐一再提醒這種神似另有新歡的情況有多麼危險多麼嚴肅,他才一時好奇干起了跟蹤的勾當,不能否認,在看見立花以一種極其陶醉的表情直勾勾地注視著妖琴師時,他的醋壇子已經打翻好幾條街了。
「哈?」立花目露鄙夷之色,「你們妖怪都管打瞌睡的樣子叫陶醉嗎?」
妖狐搖頭:「只有他一個。」
下一秒,他的腦袋便被夜叉死死摁住並扳回了正對面的位置,恍惚間,眾人仿佛听見了「 嚓」一聲脆響。
立花略顯猶豫地問道:「……你沒事兒吧?」
「死不了,」夜叉咧開嘴,「本大爺練了幾百年的正骨技術可不是胡吹的。」
半個時辰之後,免費享受了一場骨療服務的妖狐打著顫從榻榻米上爬起來,心中仍有余悸:「你們先聊,白童子的牙應該還沒好全,小生得去看看他。」
關上房門,氛圍逐漸冷清下來。
立花悄悄抬眸掃了一眼夜叉,發現他也在打量自己後迅速將視線收回。坦率而言,她並不覺得听妖琴師彈一下午的琴有什麼不妥,畢竟在桓守鎮的時候她經常跟瀨戶御早等人通宵玩雙六,熬不過去了就干脆擠一擠在里室內湊合著過夜,也沒見有人像夜叉這樣大發脾氣,當然,如果鶴田加崎在場的話就不一定了。
忽然,四天前的那一幕浮現在了立花的腦海中。
大概是見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夜叉下意識地開口打破了沉寂:「怎麼,還沒睡夠?」
「你當我是什麼變的,隨時隨地都能睡著?」忽略他不帶善意的語氣,立花從懷里掏出了一枚紫底金紋的御守,「喏,隨便撿來的,愛要不要。」
望著她手中做工精美的小布袋,夜叉在不經意間回想起了白川夫人特意為妖狐求來的那枚白色的健康御守,他愣了一會兒,問道:「你去神社祈福了?」
立花臉頰泛紅,隨後將頭扭向一邊:「都說了是隨便撿的,只,只是紫色可能比較適合你——你不要我就給白童子送去。」
「呵,你以為本大爺傻?」夜叉奪過即將被她收入懷里的御守,負面情緒立即煙消雲散,「白給的當然要。」
他明白御守代表著什麼,自然也明白立花說的是假話,更何況那張紅得像覆盆子一樣的臉確實沒什麼說服力。
「別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看,說了撿的就是撿的,我才不會無聊到專門去神社替你求符的地步。」
夜叉捏了捏她發燙的臉頰:「本大爺知道,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