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可置信,」妖狐若有所思地托腮,「立花大人居然是左大臣的獨女。」
黑童子將前因後果分析了一遍,然後總結:「畢竟她的貴族氣質已經被時光消磨殆盡了。」
立花挑了挑眉:「尿你的床去。」
「……這件事你還準備記多久?!」
「記到我圓寂為止!」
見狀,白童子稍稍歪頭,頗為疑惑地問道:「既然是京中貴族,那立花大人為什麼不回家去呢?」
正抱臂看戲的夜叉嘴角一翹:「因為她怕挨揍。」
般若已經笑得不能自已了。
因受武力脅迫而不得不把家底交代干淨的某位毫無貴族氣質的貴族小姐臉色一沉,驀地站起來說道:「與其糾結過去,不如展望未來,我覺得我們還是先聊聊正經事比較好!」
「只有你一個人在糾結,」夜叉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而且這話題轉移得太明顯了。」
立花:「……」
雖然有轉移話題的嫌疑,但該商量的還是得商量。自從離開桓守鎮之後他們就沒有了經濟來源,即使有三個月的時間都是鶴田加崎在墊付車費,可其他費用卻是由立花自己支付的,再加上委托巫女驅邪的那場儀式,她的財政早就面臨赤字了,如今恐怕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這簡單,」妖狐十分淡然地說道,「讓般若端著碗去門口蹲著,別說飯錢,連嫁妝都能給你掙回來。」
般若頓時笑不出來了。
「現在我還不能回家見父親,所以這些事只能自己想辦法,」立花側頭望向庭院外的風景,「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對了,最近街上不太平,你們記得不要隨便亂跑。」
次日,風清雲淨,天空明亮得仿佛被洗滌過一般。
石原立花小時候結交的友人並不多,大河原藏島勉強算半個,故此,她決定去問問他關于自家父親近幾年來的生活狀況,不過剛一走到拐角處她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表情平靜的男人,立花有些尷尬地開口道:「日,日安。」
妖琴師什麼多余的話都沒講,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就要從旁邊走去,卻不想立花又忽然說道:「你的琴技非常高超,上次那首曲子是我這些年來听過的最純粹的。」
「是嗎,」妖琴師的情緒貌似有所好轉,但語氣依然沒什麼變化,「多謝夸贊。」
「還有……三個月前在樹林里打擾了你的興致,萬分抱歉。」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立花怔愣片刻,隨後迅速反應過來側身讓道,妖琴師則徑直從她面前走過,神情淡漠如常。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後立花才接著往大河原藏島的房間走去,可還沒跨出兩步又倒退了回來,只見她伸手拽開右側的拉門,問道:「你在這兒干嘛?」
「隨便逛逛而已,」夜叉靠在門框上,下意識地朝妖琴師離去的方向睨了一眼,「認識?」
立花搖頭:「在回京都的途中打過照面,談不上認識。」
「那你還夸他。」
「人家有值得夸獎的優點。」
夜叉的語氣變得有幾分不快:「你的意思是本大爺身上的缺點太多不值得夸?」
聞言,立花細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異常嚴肅地說道:「其實你也有很多優點的。」
「列出來听听。」
「你至少比他賢惠,還持家。」
夜叉:「……夠了,閉嘴。」
大河原藏島並不在陰陽寮,據說是跟巡邏隊的成員一起去調查昨晚的爆炸事件了,立花沒法,只得原路返回乖乖地待在房間中,百無聊賴。
或許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喚,那只尚未修煉成型的鳥妖再次棲息在了窗沿邊。
這次的來信字數要比想象中的多。
——哈哈哈,沒想到真的會有人跟我一樣無聊,吶,你是在哪兒收到我的信箋的?
立花將信箋塞到矮幾上的木簡中,隨之把寫好回復的新紙放入小圓筒內,讓白鳥飛走了。
先前的信箋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寄來信箋的人應該是名陰陽師,立花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反正只是多交個遠方的朋友罷了,並不會打破原有的生活規律。思及此處,她索性坐到矮幾前打算取出信箋好好研究一下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性格,可就在此時,「 」的一聲驟然響起,拉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了。
妖狐一邊拎著白童子的衣領走進屋里,一邊說道:「立花大人,你來看看。」
立花目露疑惑之色:「出什麼事了?」
「小鬼吃了太多金平糖,鬧牙疼。」
他這話說得很輕巧,但白童子卻不由得皺緊眉頭,眼中充滿水霧:「我再也不吃糖了……」
今天白童子和黑童子去綠壽庵清水玩,那里的老板很喜歡小孩子,見他們長得可愛便白送了整整兩陶罐金平糖,黑童子不愛吃甜食,于是出于好心把自己的那份全讓給了白童子,白童子吃得高興,可誰也沒料到他會把兩罐子的金平糖全塞進肚子里,剛才牙齒疼得連路都找不到,還是妖狐把他領過來的。
立花陷入沉思:「這牙廢了,全拔了吧。」
白童子:「QAQ不要!」
「你現在還有勇氣吃飯嗎?」
「……沒,沒有。」
「別嚇他了,」妖狐搖了搖扇子,道,「小生倒覺得能一口氣吃下兩罐子金平糖的他也算是個人才。」
立花頗為無奈地走到白童子面前蹲下,隨即把他的口腔結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樣吧,我給你的蟲牙上貼張雷符,一眨眼的功夫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妖狐:「……你能不能想個不違背人類道義的辦法?」
「老爹從小就不允許我亂吃東西,我哪兒知道牙疼該怎麼治。」
兩人商議了一陣子,最後一致決定應該把難題交由萬能的夜叉母親來解決,可天有不測風雲,這位萬能之母經歷過的九九八十一疼當中唯獨沒有牙疼的影子,三人看向捂著腮幫子哭得委屈巴巴的白童子,半天沒吭聲。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夜叉抄起鋼戟,厲聲吼道,「給本大爺瞧好了!」
立花和妖狐趕忙一人抱住他的一條腿,大呼冷靜至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小鬼遲早疼死!」
「可我不能眼睜睜看你送他歸西啊!」立花加大了手中的力道,使勁將夜叉的腿往後拖,「大家一起想對策,沒什麼坎是過不去的!」
「誰說要送他歸西了,本大爺只是準備用鋼戟撬掉他的蟲牙!」
妖狐慌忙阻止:「你用鋼戟去撬蟲牙跟小生用狂風刃卷去切蔥有什麼區別,要是一個不留神把小鬼傷到了怎麼辦!」
「本大爺眼神好得很!」
「眼神這麼好怎麼不見你去京都開牙寮——立花大人,抱住他千萬別松手!」
走廊上的般若看著這鬧哄哄的一幕,不甚理解:「你們都忘了蝴蝶精的存在麼?」
安靜總是降臨得過于突然。
「你說出了小生的心聲,」妖狐從榻榻米上爬起來,輕咳兩聲,「事不宜遲,你快去把蝴蝶精找來,記住,別提我們半個字。」
「……哦。」
話音剛落,黑童子便出現在了門口,他環視著神色各異的眾人,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剛剛好吵。」
般若的笑容中夾雜著幾分相當明顯的戲謔:「他們不讓我提,你還是別問了,免得被滅口。」
「是麼,」黑童子並沒有深究的意思,只將視線轉移到了正在整理衣服的立花身上,「外面有只面生的妖怪在找你。」
這只面生的妖怪是金魚姬,說起來也十分湊巧,他本來是不準備出門的,但一想起白童子吃金平糖時的幸福樣子他就覺得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行,所以他拿出了立花之前給的零花錢,打算再去綠壽庵清水買點糖存著,免得白童子想吃的時候還要干等一段時間,結果剛一上街就看見有妖怪在打听石原立花的下落,他躲在暗處偷听了一會兒,在確定對方沒有惡意之後才把她給帶過來。
立花大概猜到了黑童子所說的妖怪是誰,並未感到驚訝。
陰陽寮外,金魚姬還在等待著。
「啊,你終于來了,」看見來者,她迫不及待地跳下台石跑了過去,「等你好久了,怎麼這麼慢!」
立花有些不知所措地撓了撓臉:「出了些小意外,不礙事的。」
「其實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關于道德經的?」
「才不是,」金魚姬從懷中掏出木簡扔向立花,「因為我完全看不懂這上面究竟寫的什麼啊!」
後者接過木簡,困惑到了極點。她原本以為金魚姬在約定之期以前出來是為了向她討教道德經的深遠意蘊,不過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似乎並非如此。
「半年的時間只能參透一部分,太久了!」金魚姬氣急敗壞地跺腳,「就沒有更快捷的方法嗎?!」
立花頓悟:「你對師父傳授給我的道德經竟然如此痴迷嗎,師妹。」
于是,在雙方的語意互不明確的情況下,立花教的教徒又多了一個,身為教主的石原立花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她拽著金魚姬在鳥居門邊談論了整整一下午的修身,治國,用兵,養生之道,金魚姬最初是不太情願的,但一想起這是一本能助她在精神層面所向披靡再無敵手的神聖之書,也就妥協了。
「讀這本書真能讓我變強?」
「絕對的,」立花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就是靠它才活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