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枝意識里,他依舊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上長老。哪怕他修為只有築基期,可他依舊有萬木的尊敬。再加上莫于言一直以來明目張膽的行事,讓玄劍門對風枝有所保留。系統雖然離開,可風枝如今不需要像從前那般,為主角鞍前馬後,尋找最佳路線。
是這一切看似和從前沒有差別的生活,讓風枝覺得,似乎依舊只有天道這把刀懸在空中。而他沒有看到,他身下岌岌可危的高山,以及那萬丈深淵。只要天道再輕輕抽走任何一塊,哪怕只是一塊小石頭,風枝將會從高高在上,跌入谷底。
自己想要什麼。這本該是一個人出生就意識到的問題。可人會因為外界的干擾和影響,逐漸成為一個別人想要的自己,而並非自己想要的自己,最後自己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中,分不清哪一條才是自己想要走到路。從小到大,家長說要成努力學習,成為有用的人。老師說,要好好學習,要成為一個好學生。工作後,老板說,要做一個好員工。可從來沒有人說,如何才能做一個好自己?
系統為了讓風枝完成它的工作,不停灌輸著愛崗敬業的優秀品質思想。系統不會害風枝,他們是共生關系。風枝也很信任系統。他只要順著系統指導的道路,一直往前走。雖說不一定很完美,可一定會很舒服。舒服得就像曾經那八百年那樣。
可一但系統抽身而退,消失無蹤。風枝便宛如失去領導的軍隊,潰不成軍,惶惶終日。
人活著就是這般。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八百年不曾思考過自己該如何活著的腦子,也只能對全知樹問出這樣的問題。
或許在潛意識里,風枝對自己的危機有所察覺,才會來這里問全知樹。可全知樹能回答天上幾顆星星,地上幾棵草,唯獨沒法回答,\-你想要什麼\。
全知樹嘆息一聲,最後說道︰「不如等少主子的朋友醒來後,少主子也來老朽身邊睡上一覺吧。」
全知樹也看出了,風枝想要問的並不是它。這些問題,最後回答的人也只有風枝本人。
風枝呆坐在地上,看著那列出來的幾十個問題,沒有說話。
他並非在思考,他大腦空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似乎並沒有什麼可想的事情。也可能,是他不敢想那些可想的事情。
風輕輕地吹過這個干淨得如同仙境般的林子,輕輕吹動風枝耳旁的發梢。風枝一身潔白的袍子,宛如仙人。世上所有的美景,都不如那風華絕代的臉。可惜主人卻微擰著眉,荒了那一副好面容。
全知樹再次嘆了一口氣。
「老朽多嘴再說兩句。」他用那古老而滄桑的嗓音,道︰「少主子,你問了很多問題。紙上也列出了很多問題。可少主子有沒有發現。這些問題問的全部都是,少主子在想什麼?」
「人該怎麼想?這個問題從來就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我們無法做天賦以外的事情,我們甚至連死亡都無法選擇。」
就如同它身為全知樹,知曉大地一切,卻寸步不能行。這是它的榮耀,同時也是它無可奈何的宿命。
「我們唯一能自由選擇的,大概只有用何種心情活著。」
「少主子出身比所有人都好,能力比任何人都強。大概正是少主子這份自由,讓少主子選擇太多,而花了眼。」因為做什麼都可以,有時候反而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听到全知樹的話,風枝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有些諷刺地道︰「自由?我哪有什麼自由。我活成這樣有選擇嗎?」
他敢活得自由嗎?天道就像一把刀,懸在自己脖子上。主角每一次幸運,風枝都那麼妒忌。憑什麼別人努力了那麼久都做不到的事情,唯獨莫于言一個人,可以那麼輕而易舉就做到。
全知樹不知風枝的內心獨白,它只認為風枝說的是他的身份等問題。全知樹繼續用那滄桑而緩慢的聲音,道︰「少主子。你真的沒有選擇嗎?除了生理條件無法達到的情況外,真的沒有選擇嗎?」
風枝沒有回答。他不明地抬起頭,看向全知樹。
「不。當一個人說他沒有選擇時,就已經是做好選擇的證明。」全知樹解釋道。「古人雲,父母在不遠游。那是因為選擇了父母。並非真的沒有選擇。他在遠游和父母之間,認為父母更重要。」
「如果包袱放不下,那就不是包袱。那是你無法舍棄的珍寶,是用任何東西都換不走的寶藏。」
風枝躺下來,用力地閉了一下眼楮,再張開。他有些無奈地道︰「你這說,也沒錯。」他放棄了成為世界頂峰的機會,換了自己米蟲地活著的八百年。
在自由和天道之間,他選擇了能活下來的那個選項。听從系統的話,享受到了這一切待遇。
「那,我該不該和他在一起?」風枝沒有說是誰。可全知樹既然能聆听大地。想來,他昨晚和今天在秘境的事情,已經被全知樹知曉了。
雖然這種事私密事情,羞于啟齒。但全知樹不同于人類。就像人類看其他動物交|配時,不會有太多感觸。全知樹作為一棵無性的生物,自然也沒有任何感覺。
「……」全知樹被風枝的話問得又是一愣。這不還是回歸到少主子想不想的問題上嗎?
少主子想和這個劍修在一起,那就在一起。要是不想和這個劍修在一起,那就不在一起。這問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呢。
似乎覺得自己有頭疼這種不屬于它的疾病,全知樹想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小聲地說︰「少主子。在這萬木林的頂峰,有這個秘境最為珍貴的寶藏。若你找到了它,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
「寶藏?」風枝想起了萬木秘境的雌蕊上,有那連系統也不知道的珍寶。風枝問︰「我該怎麼上去?」
「上方設有陣法,無法御劍飛行。若是旁人,自然是上不去。但少主子想上。老朽將會讓萬木編織雲藤,送少主子上去。」全知樹說道。
「此外,那里無法打開儲物袋,東西更無法被帶走。若少主子看中,便先吃了。」全知樹補充道。對萬木這般有研究的秘境主人,自然有不少靈丹妙藥,珍貴靈材。
風枝點點頭。
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風枝肚子餓了七八遍遍,睡了三次覺。莫于言才姍姍醒來。
莫于言醒來時,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有點不敢相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楮。
風枝盤腿坐在地上,手里窩著一副紙牌。他的臉被畫得亂七八糟的,看見莫于言醒來後,抬手打了個招呼︰「老鐵,醒了哈?哎,炸彈!哈哈哈。」
「我贏了我贏了。這次輪到我畫你了。」說著,風枝拿起身邊的毛筆,在一棵白楊樹上畫了一個圈。
這畫面對莫于言來說有點刺激。在他睡著面對心魔的時候,風枝居然在和三棵樹玩斗地主。輸掉的樹用樹根整理著紙牌。就連全知樹,也被畫得亂七八糟。大大的烏龜在那樹干上,毫無威嚴感。
及時行樂,這大概是風枝的優點吧。莫于言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和以前的各種看不順眼不一樣,莫于言走過去,模模風枝的腦袋,並在那大花臉上親了一口。把原本樂開花的風枝給親懵了。
風枝眨了眨眼眼楮,問︰「莫小受,你是心魔入體,瘋了嗎?」
「我只是明白了我的心魔而已。」莫于言嘆了口氣,又笑著模了模風枝的腦袋。他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隨地坐下,繼續修煉。
在心魔里,他不僅明白了自己,也明白了能力的重要性。他不該因為回到修真界,毫無敵手而懈怠。更該珍惜這段得來不易的時光,超越那些身處另一個世界的仙人。
看著莫名其妙的主角,風枝感到異常莫名其妙。不過既然莫于言已經醒來了,就該輪到他去看心魔了。
贏了一把斗地主的風枝樂呵樂呵地躺到全知樹身邊。清香的氣息撲鼻而來,風枝聞著就覺得大腦有些沉重。當那些氣生根緩緩將他包裹時,他覺得異常舒服,仿若回到了母親的子|宮里。
無盡的黑暗。曾經的記憶像暴風雪般向他襲來,風枝知道四周飛逝的都是他的記憶,可他看不清具體都是些什麼記憶。
當世界重回完全的黑暗,他看見一個男人,坐在前方高高的寶座上。
風枝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樣子,可他覺得那人應該是莫于言。因為那樣的位置,只有莫于言這個主角才能佔據。
「能把一手好牌打得這麼爛。真是白瞎了你這身份。」聲音從那遠方高高的王座上傳來。
風枝只這麼一听,便認出了那不是莫于言。莫于言從不會這般猖狂,傲慢,還有一些無禮。
「你是誰?」風枝皺著眉頭問。
「我就是你啊。風家二少爺。」低沉的笑聲帶著嘲諷的意味。
一盞頂光燈打開,自上而下地照著那個王座上的男人。那個男人和風枝長得一模一樣。可他又並不像風枝。他穿著一身純黑色的西裝,胸前別了一朵白玫瑰花。手指上,領帶上,佩戴了大量的昂貴飾品。蓋住眼楮的現代式短發,讓風枝看不清那影子下是怎樣的眼神。但他的嘴角一直微笑,是那種有禮貌到虛偽的笑容。
這是一個,從衣著上看就彰顯了他成功的男人。只是頭發沒有梳理成西裝頭,那少年的發型讓他稍顯中二。風枝從來就不會穿成這樣。
風枝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居然他還想到方謬神探這一部劇。傻子方天謬和聰明方天謬,在心里對峙的場景。
「果然是二少。二到骨子里。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情胡思亂想。」仿佛知道風枝在想什麼,黑西裝男子說道。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風枝,下巴微微抬起,滿滿的都是驕傲。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風枝被黑西裝男子的話嚇了一跳,他難以置信地問。
「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因為,我就是你啊。」黑西裝男子擺弄著自己帶著華麗戒指的手,理所當然地講。
風枝覺得眼前這個黑西服的自己,讓他很難受。可他還是記得自己來此的目的,風枝問︰「那你知道,我以後該怎麼辦嗎?」
話音落下,得到的是那猖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那個黑西服男子沒有回答,反而一手按著肚子,一手大拍椅子,夸張地嘲笑風枝。
風枝靜靜地看著黑西服男子笑,他沒有任何舉動。大概眼前這人真的就是他自己,風枝很明白,這個黑西服男子將會很快就停止笑聲。
笑了有幾秒鐘,黑西服男子果然停了下來。
他的眼角仿佛還有淚珠,笑出了眼淚。他嘲笑地對風枝道︰「傻孩子哭著找媽媽了?沒了媽媽是不是覺得好害怕?世界好可怕啊。天道好可怕啊。一個人睡好可怕啊。哈哈哈哈哈。」說著,他又笑了起來。
風枝低下頭,過了兩秒鐘,又抬頭看向王座上的黑西服男子。但他沒有辯解,默認了那個黑西服男子的話。
「系統它控制你八百年。它離開你,你非但沒有開心。為什麼還要問你該做什麼?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啊。這個世界已經擺到你面前了。你只要輕輕一抬手,就能屬于你。」
黑西服男子的聲音突然放低,帶著無盡的誘惑性︰「你為什麼不拿呢?」
風枝听著,又低下了頭。他嘆了口氣,在心中告訴自己,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似乎自己的心聲再次被那個黑西服男子听到了,他夸張地再次大笑起來。
「風二少啊風二少。」
「你口口聲聲說你和他們不同,不與他們同流合污。可你不挺享受二少爺得身份嗎?就像你現在很享受你的身份一樣。少主子。」
「你不是聖母。你也不是白蓮花。你自小就長在富貴之家,你很清楚怎麼保護自己,很清楚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你看起來溫和,可你冷血到骨子里。你從來就不在意別人的生死,你只在意自己過得怎麼樣。」黑西服男子單手支著自己的腦袋,輕蔑地看著風枝︰「你偽裝成這樣,不就是想麻痹所有人嗎?」
說完,他一手放在胸口,一手抬高,像在演話劇一般︰「啊。多麼完美的一個王子殿下。長得那麼好看,家里又有錢,不食人間煙火,卻還是一個慷慨的人。」
「哈哈哈哈。」黑西服男子看著風枝,大笑道,「你喜歡別人這樣看你是不是?」
風枝別開臉,沒有看黑西服男子。他的拳頭緊握著,像是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很顯然風枝被說中了。
「你瞧不起他們的虛偽,想把自己表現得與眾不同。」黑西服男子十指交握,一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黑得發亮的皮鞋上全是浮夸的暗紋,「可你一直都樂在其中啊。」
「當那些木靈尊敬地稱你一聲少主子時,你是多麼的愉悅。」
「玄劍門所有人對你行禮,稱你為太上長老時,你多麼的愉悅。」
「那些別人怎麼都高攀不起的修真者捧著珍寶送到你面前,嬉皮笑臉地求你為他們佔卜時,你多麼的愉悅。」
「你在修真界這麼快活,你當然不願意離開。」黑西服男子捂著嘴,斜眼看著風枝笑,「你明明這麼享受,卻還要裝成雲淡風輕的樣子。好虛偽哦。」
風枝嘆了一口氣。那疲憊之意只維持了兩秒,又變回了面無表情,他繼續問︰「那我該和莫于言在一起嗎?」
「該。」黑西服男子思考了一會,再次肯定地說︰「你沒有理由拒絕。」
「你若和他在一起。你必然能夠取得天道的認同。」這就像為了拿綠卡一樣,黑西服男子手搭在膝蓋上,「再說了,你對他其實也有感覺吧。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試著和他在一起呢。反正,兩個人在一起,有時候不也是湊合嘛。男人之間更直接,寂寞和爽。」
「可,我愛他嗎?」風枝又問道。父母的婚姻失敗,一直是他不敢踏出下一步的理由。可他自己也很明白這個世界……
「愛?」黑西服男子仿佛听到了什麼可笑的東西,「你是童話故事看多了吧?居然說愛?哈哈哈。」
笑聲落下,黑西服男子不知何時離開了王座,坐到一張談判桌上,數著手上的籌碼。他沒有看向風枝,而是看著桌對面的空氣,說︰「政治婚姻有什麼不好?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你也不會讓對方失望。大家明碼實價,把可以給的和想要的擺在桌子上談判。」
「再說了。」黑西服男子坐到談判桌的另一端,「男人的愛,不都是做出來的嗎?」由性而愛,大概才是大多男人的常態。
「可這樣在一起有意義嗎?」風枝又接著問。面上沒有太多表情。
「意義?」談判桌消失,黑西服男子出現在風枝的另一端,靠在柱子上說︰「你以前幾百年過成那樣就有意義了嗎?你以後就有意義了嗎?」
「其實你是害怕吧。」黑西服男子的位置極其飄忽不定,他又瞬閃到風枝身前。兩個身高相同,黑白各異的男子相互對望。黑西服男子露出一個邪魅的笑臉,說出世界上最狠辣的話︰「你一直都在懷疑,是你的哥哥殺死你吧。」
說完,黑西服男子身影像煙霧般緩慢消失。
「所以你害怕,有一天莫于言會殺了你。魔化的他會在床上殺了你。昔日最親密的愛人,會變成殺死你的劊子手。」身穿黑西服的男子從身後抱住風枝。他伸出舌頭,舌忝舐風枝的脖子,像是情人的親吻。又像吸血鬼在品嘗餐前甜點,「你害怕。」
一個白衣如雪,一個黑服邪魅。兩人長得一模一樣。
黑西服的男子緩緩抱住風枝,在風枝脖子上留戀。他的手,在風枝那光滑的法袍上緩緩摩挲。風枝沒有動,他微微抬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
手,緩緩上升。
上升在風枝心髒部位時,溫柔地撫模。
「交給我。我會幫你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黑西服男子在風枝耳邊緩緩道,像惡魔的耳語,誘人之極,「無論是地位、名譽、還是愛情。我都會幫你得到。」
風枝依舊沒有動。他抬起了頭,露出天鵝般白皙修長的脖頸,慢慢閉上雙眼,像是默認了一般。
放在心髒的手,長出了黑色的指甲。黑西服男子嘴角上揚,在風枝耳邊說︰「放心吧,我會幫你的。相信我。交給我……」
在緩慢而悠長的聲音中,那長著黑色指甲的五指微攏,向風枝心髒抓去。
可那手剛踫到了法袍,便停止了。
黑西服男子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一直維持著那個擁抱風枝的姿勢。他皺了皺眉頭,不知道這是為何。
「看來,我最大的心魔不是天道。而是我自己啊。」風枝輕笑,身體放松了許多,「謝謝你幫我想明白。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你。你想怎麼樣。你要殺死我嗎?」黑西服男子瞳孔放大,害怕地道。
「殺你?」風枝微微搖頭,「你本來就是我貪欲的化身,我不需要殺你。只要我不想,你就已經死了。」
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心魔。他不需要恐懼這里的一切,因為他是造就這一切的主人。
「你,你難道不想要這個世界嗎?你不想要超越莫于言嗎?」察覺自己身體在慢慢消失,黑西服男子在做最後的掙扎。
「不知道呢。」風枝抬著頭,看向那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寶座,「我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可我知道,我不想變成像你這樣的人。」風枝低下頭,看那黑色的霧氣,道︰「所以我就選一條,讓我自己不會討厭自己的路。」
縈繞在地上的黑色霧氣向兩側散去,分開了一條路,像是在恭迎風枝往王座上走。
風枝閉上雙眼。
待黑西服男子散去後,風枝再次睜開。
他抬起腳,一步步向那高高的王座走去。
兩邊又出現無數個打扮各異,但模樣相同的風枝。
其中一個打扮平凡的風枝道︰「年紀這麼大了,就該踏踏實實地找一份謀生。別老想著玩。」
另一個怯弱的風枝捏著衣服哭鼻子道︰「要是受傷怎麼辦。要是死了怎麼辦。好可怕。」
穿著睡衣的風枝︰「不要努力了,當咸魚多好。努力未必會成功,可不努力一定很舒服啊。」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風枝耳邊回蕩。
「傻。我干嘛還在自己和自己演戲呢。」風枝無奈地笑了一下。一個思緒,那些人就煙消雲散了。
心魔是自己的幻想,那消滅心魔只要他不再有這樣的念頭。
風枝緩慢地踏上通往寶座的階梯。他在想︰如果進來前,沒有和全知樹的對話,他大概不會看得這麼開。可一旦他明白,他就不會迷茫。他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選擇活下來。
人為了生存,總有這樣或那樣的妥協。這是必然的事情。
上一次心魔,他面對的,是他人的流言蜚語。這一次的心魔,他面對的,是自己按耐不住的貪欲。
傲慢、妒忌、暴怒、貪婪、貪食、□□。這本是人類生存的基本渴求,卻被定了罪。
可是,貪戀這世界的美好有什麼錯呢?風枝觸踫那華麗的王座,眼里是深深的喜愛。
風枝坐在王座上,看著下方的一片漆黑,卻感覺極好。
風枝做了決定。他決定重回渡劫修為,再成為那個萬人敬仰的太上長老。他承認,他真的享受那被需要的感覺。
但這一次,他願意作出妥協,他可以把左手的位置,讓給莫于言坐。
這八百年里,他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殺死莫于言,他都沒有動手。不就已經是做出選擇了嗎?
風枝支著腦袋看向左手邊。
一個身穿黑色低調西服的莫于言正坐在比他更華麗的座椅上。身上沒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東西。高雅簡潔的剪裁將身體襯托得修長。剛稜有力的輪廓,深邃得讓人看不透的雙眼。淡然的模樣,仿若這世界盡在自己鼓掌之中。
這才是他心目中的莫于言。主角該有的樣子。
莫于言總覺得風枝並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型。其實在風枝心中,他也認為主角不該是莫于言那般。
可既然舍不棄對方,那為何不嘗試接受對方的缺點呢。
*
從夢中醒來,明媚的陽光讓風枝有點不適應。莫于言依舊打坐,努力勤奮地練功。八百年如一日地勤奮。
想起那黑西服的自己,風枝有些好奇莫于言的心魔長什麼樣子。不過他沒問。他只是看著莫于言笑了笑。莫于言一臉莫名其妙,但不可否認風枝笑起來的模樣好看極了。
想明白了以後,風枝便不再耽擱行程。全知樹召集萬木林的樹送風枝和莫于言到頂部。
風枝和莫于言站在一個平台上。萬木共同吟唱,森林里歌聲繞梁。巨大的藤蔓從地里長出,將這一塊平台緩緩頂高。
巨大的藤蔓長了有近一天的時間。風枝才到達萬木秘境雌蕊最頂端。平台和房子完美契合,就像一個升降電梯似的。
和想象里的並不一樣。沒有陣法,沒有機關,更不是什麼美景,這是一個很正常的房子。飯桌、書櫃、床,一切生活設施一應俱全。還有好幾排整整齊齊的架子,放著各種瓶瓶罐罐。
莫于言有異火,他對煉丹方面有一點興趣。他走到了書架旁,翻開書本靜靜閱讀。到這里前,風枝告訴過他,這里的一切都無法被帶走。莫于言只能抓緊時間看。
修真界不同現代世界。這里的書籍極少被復刻。通常不知道哪本書,什麼時候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孤本。
秘境的主人似乎是個收藏家,房子里擺著奇奇怪怪的東西。好多機關風枝瞧著有趣極了。風枝玩弄了好幾天依舊樂此不疲。可他還是良心發現地問︰「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什麼?」莫于言頭也不抬,按書上的方法煉制丹藥。
「住別人的房子,玩別人的東西,還睡別人的床啊。」風枝躺在那張三人寬大床上,玩著一個類似九曲連環的機關道具。可惜不能帶回去,否則慕容星文一定很喜歡。
「這里本來就是給我們住,給我們玩,給我們睡的地方。」莫于言放下手邊的事情,將一封信遞給風枝。
風枝接過信,只見上面寫著五個字︰有緣人親啟。
信有些褶皺,看起來被打開了好多次。風枝一目十行地看了看。雖然有些生僻繁體字他看不懂。可風枝大概明白了這是一個什麼地方。
這里,大概屬于一個同好組織秘密基地。有緣來此的人,都能看到這里的知識,並且可以把自己的心得感悟寫下來,留給下一個人看。但為了避免一些心起貪念的人,把這里的東西都裝回去。秘境主人才有不允許打開儲物袋的規定,保護大家的勞動成果。至于丹藥秘境主人允許大家吃,算是給大家除了知識以外的紀念品。另外還有一個游戲,就是在上一個來到此處的人制作的丹藥的基礎上,添加一種藥材,制作一款新的丹藥。
「這地方挺可愛的嘛。」風枝盯著那張紙,突然覺得這里有趣極了。就跟故事接龍一樣。
「哎。我想起來了。全知樹說這里有整個秘境最珍貴的寶藏。」風枝突然從床上彈起來,到處尋找。
可模模這個,瞧瞧那個,還是沒發現哪個才是全知樹所說的寶藏。他本身已經在這里玩了好幾天,該有什麼也差不多被他看光了。
「你覺得寶藏是什麼?」風枝問莫于言,想听听主角有什麼建議。
據說這個寶藏能解決他到底喜不喜歡莫于言這個問題,風枝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這個寶藏。
「知識。」莫于言翻了一頁書,按步驟加大異火。
「……」好像這樣說也沒什麼不對的。風枝無語。
「丹藥。」莫于言補充道。
風枝點點頭,確實這里也只有這兩種東西可以被帶走。
看著那滿滿的丹藥,風枝靈光一閃。說不定,這里面有那種吃了就能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莫于言的丹藥。
可這里這麼多丹藥,他得吃到什麼時候。一次一顆,這近千枚靈丹也夠他消化好幾年了。就算不吃,一瓶瓶地打開,去判斷丹藥是否值錢,也得好一陣子。
藏寶那個人真夠討厭的。風枝重重地嘆了口氣。
想到什麼鬼點子,風枝眼楮滴溜溜地轉了一下。他雙手擺在身後,像國王巡視領地般看著四周。
「你又想干嘛?」可能是說過要和風枝試一試,也可能是此處只有他們兩人,莫于言說話比往常多了一些。
「我打算藏寶。」風枝點點頭,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極了,「你想想,如果有一天有個人,在打開某個櫃子時,看到了寶藏,那你說該有多開心。」
「……」莫于言不理解風枝的開心哪里來,他還是提醒道︰「儲物袋不能打開。」
「不用打開儲物袋啊。就放東西袖子里。」風枝四處打量著,不知道該放哪里好。
袖子?那里有東西嗎?莫于言想不起風枝那輕飄飄的袖子里能放什麼。他疑惑地問︰「你打算放什麼?」
「銀票!可以兌換一百萬上品靈石。」風枝從袖子里拿出那張皺巴巴的枝,豪氣道。當一個修真者打開櫃子時,發現有這麼一大筆錢,那該多開心啊。樂死了吧。
「……」莫于言無語。這房間設置了陣法,把錢放這里後,別人又帶不走。這錢真是讓別人打開看看的意思。瞧著巨款干瞪眼。
莫于言沒有理會風枝,由著風枝去玩。
隨便找了個地方把銀票藏起來。風枝開始搗鼓那些瓶瓶罐罐。看到模樣不錯的就嘗上一兩顆。可惜沒什麼感覺,似乎都是些普通的解毒丹,美白丸之類的東西。
吃了半天,風枝揉揉自己半飽的肚子。覺得他這樣吃下去不是辦法。再吃下去,他修為都要漲元嬰期了。
苦思冥想了好一會。風枝眼角一掃,瞄到了埋頭苦干的莫于言。這里有主角光環,不用白不用啊。想到這里,風枝便又開始翻箱倒櫃。
過了一會兒。風枝雙手藏到身後,慢慢走到莫于言身邊,張著嘴說︰「啊。」
「啊?」莫于言奇怪地看向風枝。
在莫于言毫無防備下,他被風枝拋了一顆藥丸入嘴。藥丸沒有進喉嚨,但莫于言還是合上嘴巴,吞了下去。
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莫于言。風枝盯了五六分鐘,發現莫于言也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沒毒。」風枝拿著小藥瓶道。這藥看起來沒什麼效果。明明裝裱得特別華麗,待遇特別高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麼跨越全世界的杰作。
風枝轉身就想把小藥瓶放回去。
「……」本還以為是找到好東西和他分享,沒想到居然拿他試毒。莫于言站起身,搶過小藥瓶。他晃著那還剩下一顆丹藥的小藥瓶,用極具危險的目光看向風枝。
「哎。大兄弟,有話好好說。」小藥瓶被搶,風枝一看就知道莫于言這是要以牙還牙的節奏,趕緊四處找地方逃。
一言不發,莫于言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就按住風枝的肩膀。
風枝瞧見肩膀被莫于言抓到,趕緊一個轉身,趴到床上,滾到床的另一邊。可惜還是慢了,被莫于言直接單手壓在了床上。風枝趕緊掙扎。雖然他知道莫于言是鬧著玩,後果也就吃一顆沒什麼反應的丹藥,可風枝就是不想被逮著。
莫于言壓著不停掙扎的風枝,將小藥瓶僅剩的那顆藥倒入嘴里。
在風枝以為逃過一劫時,他低下頭,捏開風枝的嘴巴,將藥丸哺進風枝嘴里。
被壓著的風枝沒有拒絕,笑著吞了下去。
明明滿嘴的丹藥味,兩個人依舊親得樂此不疲。風枝摟上莫于的脖子,輕輕地和莫于言廝磨。
這是他們兩個面對過心魔後的第一個吻,也是目前為止最溫柔的一個吻。沒有爭執,沒有呼吸的粗喘,只是那樣平靜地親吻對方。
有時候像蜻蜓點水一般,相互踫觸後,就分離。有時候會用舌頭相互勾纏。有時候風枝又會故意用牙齒輕咬一下莫于言的唇瓣。莫于言會回以一吻,笑著看風枝。
兩人額頭頂著額頭,鼻尖頂著鼻尖,覺得自己都有些幼稚了。
可開葷的男人,對這種事情特別沉迷。風枝是,莫于言也是。
他們都喜歡吮吸對方嘴唇的感覺。似乎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勾引著自己去靠近。
風枝用一手捧著莫于言的臉,一手勾著莫于言的脖頸,閉著眼楮專注地感受那濕潤的熱度。莫于言壓在風枝身上,緊緊地摟著風枝。
房里那還在燃燒的丹爐,莫于言已經無暇看顧。全身心只有眼前這個人。
待兩人親得有些累後,莫于言躺下來,靜靜地摟著風枝。風枝百無聊賴地玩著莫于言黑長的頭發。不小心扯疼了莫于言,莫于言會咬一口風枝的嘴唇作為懲罰。不甘示弱的風枝會回咬莫于言一口。但無論是誰咬誰,最後都會以親吻作為結束。
蹉跎了好一會光陰,兩人才分開,各忙各的事情。主要還是莫于言在忙,有條不紊地處理那早就燒焦的丹藥。風枝繼續癱在床上玩弄那些機關。
至于找寶藏這種事情,等他想起再找吧。反正他已經確定要和莫于言試著在一起了。風枝翹著二郎腿,擺弄著手上的機關,無所謂地想。
「你覺不覺得有點熱。」風枝用手給自己扇了點涼風。莫名地,風枝怎麼覺得自己越來越熱了。
「嗯。有些。」莫于言擦擦額頭的汗。他明顯比風枝更加嚴重。風枝一開始還以為莫于言是距離丹爐比較近的原因。
「好奇怪。怎麼會這麼熱呢。」風枝說著,察覺到自己的奇怪情況。想起剛才吃的丹藥,他慌張地問莫于言︰「你有沒有硬了。」
莫于言還在認真地改良著丹方,回了一句︰「有。」
「我靠,你中了春|藥還這麼淡定?」風枝簡直要被主角的粗神經嚇昏了。莫于言吃得比他早,藥效自然來得更早一些。可這麼久,莫于言竟然一言不發,還能改良丹方。這到底什麼敬業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