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躺在地上,嘴角被打破了,流下血來。他也不去擦,只冷冷地看著程欽,居然還笑道︰「大哥,何必為了一個丫鬟傷了兄弟和氣。」
程欽本來還想再補上一拳,聞言收住了手，蹲在他旁邊︰「青青是不一樣的。」
頓了頓又加上一句，「你不會懂得。」
他站起來把顧青青攬在懷里,顧青青驚魂未定,身子還有些發抖。她的手腕剛才被程潛拉得有些紅腫了,程欽心疼地幫她揉著。
他回到院子里見不到顧青青就出來尋她,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找到。剛才看見一個神色驚慌的丫鬟,就問了兩句,那丫鬟什麼都沒說，只是指了指林子的方向,就跑掉了。結果他趕過來救下了顧青青，想想就有些後怕。
程欽看了一眼程潛︰「我也不打你了，待會兒咱們去爹娘那里說道說道。下次,如果你再敢踫青青一下,哪只手踫的，我就剁了你哪只手，要是……」他止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說，把顧青青抱得更緊，「我也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
他扶著顧青青，兩個人轉身離去。
程潛從地上坐起來，望著兩人的背影。他心里面又是惱怒，又是不平。待會兒程家老爺夫人肯定不會向著他，只會站在程欽那邊，說不定他要挨罰。不過他倒也不怕，程家總要留著他這條命應付征兵。
只是，他看著程欽和顧青青相依相偎的身影，心里面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覺。除了年幼時娘親曾經溫柔地對待過他，這十年來，他再也沒有享受到愛的感覺。爹不親娘不愛，兄弟又很疏遠，雖然有丫鬟暖床，可是那種感覺只有短暫的歡愉，他心里面總覺得空落落的，從來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填滿。
他真的很羨慕這兩個兄弟，從小得到父母的愛護，作為燕歸城第一大戶的少爺，生活在錦衣玉食之中，人前人後都是富貴顯赫的主子，又都能有心儀的丫鬟陪在身邊。
他不懂愛，也沒有學會去愛。
這件事情告到老爺夫人跟前，程潛自然被責備了一番，但是因為顧青青只是個丫鬟，程老爺和程夫人剛好又不喜歡她，所以程潛只是表面上受到了責難，實質上並沒有任何懲罰。程欽繃著一張臉在邊上，恨不得再給程潛一頓打，但是又不能解決問題。
程夫人私底下勸程欽道︰「你那個丫鬟並沒有受到真正的侵害，所以這件事情就算了吧。程潛這次做得不對，我們也責備過了，再過些天他就要去隨軍出行，也做不了什麼壞事了。」
程欽知道母親想在眾人面前做個樣子，顯示她對嫡子庶子並無差別。他忍了忍，拂袖離開。
顧青青坐在屋子里，念月正給她的手腕和臉蛋上藥。雖然沒有傷得很嚴重，但是半張臉都種了起來，紅紅的，看著都覺得疼。
念月說︰「沒想到三少爺竟然是這種人，平日里府里面的丫鬟們說起他來，都覺得是個喜歡開玩笑，又知道憐惜下人的主子，誰能料到他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想想就覺得害怕。」
顧青青拿著銅鏡照了照，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疼，她苦笑了一下︰「也許三少爺只是看我不順眼吧。」
念月奇道︰「你怎麼招惹他了，平日咱們院子跟他也沒什麼交往啊，說到這個，以後我見著他也得小心點才是。」
程欽從外面進來，徑直走過來，從念月手里接過了藥膏。念月很識趣地站起身來，給程欽讓了個位子，出去關上了房門。
程欽拉著顧青青的手腕仔細查看，盡管念月已經抹過了藥，他還是又抹了一遍，而後怔怔地看著顧青青的臉。
顧青青終于笑了起來︰「別看啦，都毀容了。」
程欽伸手輕輕踫了踫那紅腫，嘆道︰「這絲毫無損你的容貌，再說了，就算真的毀容了，我也不在乎，只要是你就好了。」
顧青青有些感動，開玩笑道︰「我一直以為你看上的是我的臉。」秦青本來的容顏也是頗為清秀的。
程欽握著她的手︰「世上再無第二個青青。」
這場風波暫時告一段落，自此之後，程欽再也不讓顧青青一個人外出辦事，哪怕只是在府里面走動，他也會跟著。程府的人都知道他迷戀這個丫鬟，剛開始還有人私底下說些閑話，議論兩個人的關系，後來大家慢慢習以為常，倒覺得大少爺情深一片，不會看輕丫鬟，程欽的聲譽也好了不少。
轉眼間，除夕和初一也都過完了。初二之後家家戶戶開始走親戚，程夫人回了趟娘家，帶著程思妍和沈芊芊，沈芊芊想讓程桓一同前往，無奈程桓不肯，只得跟著姑媽走了。
程夫人一走，府里面眾人的壓力陡然一輕，程老爺也出門去了，臨走也不說去哪，只說會早點回來。這麼一來，府里面只剩下了小輩們。
程欽正給顧青青的臉上換藥，這幾天，她臉上的紅腫基本快消了，顧青青表示可以不用再涂藥了，程欽還是堅持多涂幾天，一是為了鞏固病情，再者他也很喜歡這樣模她的臉蛋。
顧青青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點破，仰著小臉懶洋洋地接受程欽的服務。
程欽抹完藥，見她神情可愛，小嘴紅潤，忍不住再親兩下意思意思。
正在這時，門簾一掀，程桓從外面走了進來。念月本來想要阻止他，但是他一擺手就進來了，根本來不及。
程桓沒想到一進來就看見兩人這幅情形，微感尷尬，再退出去更加尷尬，于是笑著說︰「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顧青青咬著嘴唇憋著笑站起來，把藥膏等物品收拾了，念月也端上了瓜果茶點。
程桓跟他們倆都已經很熟悉了，大家也都不見外。顧青青在都城的那次遇險，還多虧程桓相救，眾人的感情又深厚了一些。前兩天程潛的事情，程桓後來也知道了，還專門讓霜花送來了藥膏。
程桓說道︰「我今天來，是有事情想請教青青。」
程欽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是專程來看大哥。」
顧青青笑著拍了拍他︰「他來看我，不就連你一起看了嘛？」
程欽斜了她一眼︰「所以我是順便被看的那個是不是？」
顧青青笑︰「不敢不敢，我才是順便被請教的那個。」
程桓一直看他們倆開玩笑，一邊驚訝于這兩個人毫無地位差距的對話，一邊又覺得這種感覺非常溫馨自然。雖然霜花跟他現在也算是親密無間，但是總覺得她仍然是奉他為主子，一直把自己的身份放得非常卑微。程桓也解釋不清楚這種事情，說起來霜花她們的確是丫鬟，是府里面的奴隸，可是他現在卻希望和她能夠有對等的交流，但是實現起來又非常的難。
顧青青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少爺？」
程桓呆了一下︰「抱歉，我走神了。」
程欽很少見到這個精明的二弟有這種神情，也有些奇怪︰「你要來請教青青什麼事情？」
程桓說道︰「我听說都城年末流行賣年獸包子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還是青青做的，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我繼承家業就要從商，可是還從未听說有這樣的生意，願聞其詳，向青青討教一二。」
顧青青笑︰「我這也是運氣好罷了，再說這個包子只是時節性的，過了年末這段時間，恐怕就賣不出去了。」
程桓點了點頭︰「但是這種做生意的法子，我也是很感興趣的。說不定，回頭我還要請青青給我當個助手，希望大哥不要舍不得。」
程欽白了他一眼︰「當然不舍得。」
顧青青吃吃地笑起來︰「別鬧了，二少爺要我幫忙只用吩咐一聲就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奴婢可擔當不起。」
程桓感嘆道︰「你這奴婢當得可比主子有範兒啊！」
三個人聊了一會兒，念月在門口說︰「霜花來了。」
顧青青笑嘻嘻地迎過去，果然看見霜花一腳踏進門里來。她拉著霜花走到桌子前坐下，拍了拍手︰「這回人總算是到齊了！」
霜花剛進門的時候臉色有點不太對勁，她瞥了一眼程桓，程桓卻沒有看向她。霜花把目光收回來，嘆了口氣︰「還差個染七。」
一說起染七，屋子里頭的人都沉默了，顧青青說道︰「過兩天，我抽空去染七家里看看，給她弟弟妹妹送點東西過去。」
霜花皺眉道︰「別去了，年前我去了一次，他爹娘好像沒生過這個女兒一樣，開開心心地把賠給染七的銀子花了個干干淨淨，還跟我說，染七要是沒死，嫁給他們村子那個有錢老頭，能拿更多銀子，真是比我爹娘的心還狠。」
顧青青嘆道︰「相比之下，我爹娘算是好的了。」她岔開了話題，「二少爺有什麼問題快些問吧。」
程桓點了點頭，問了好幾個商業問題，顧青青都回答得很流利，還加上了一些現世里的商業模式，程桓听得非常認真，還拿了筆在紙上記錄，末了他贊嘆道︰「大哥說得沒錯，世間果然只有這麼一個青青。」
程欽本來一直默默听著，此刻驕傲地說︰「可不是嘛。」
顧青青笑起來，瞥見霜花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尋了個借口，拉著霜花出來了。
一出門，霜花的臉色立刻暗淡下來，顧青青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我就瞧著不太對勁。」
霜花突然捂著臉哭起來︰「青青，我……我該怎麼辦啊……」
顧青青嚇了一跳︰「別哭別哭，有什麼事情說出來。」
霜花抽抽噎噎地說︰「青青，我把一切都給了二少爺，每天盡心竭力地伺候他，他笑了我不敢難過，他不高興了我不敢出聲，他吃飯喝水我都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想要我我也從來不會拒絕。剛開始，二少爺對我真好啊，好得我都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對我變得有些冷淡了，我拼命對他好，他對我還是沒有之前那麼好了，到底是為什麼啊……他是不是已經厭倦我了……」
顧青青愣了一下︰「二少爺不是這種人吧，我覺得他是真喜歡你的。」
霜花一臉淚︰「可是我看你跟大少爺就不是這樣，這都兩年多了，你們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全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少爺有多麼喜歡你，為了你跟老爺夫人對抗，還出手傷了三少爺，為什麼他對你就不會變得冷淡呢？」
「呃，這個……」顧青青想了想，「其實我真的沒仔細想過他對我是更冷淡了，還是更親近了。我就覺得每天有好多事情要去做要去想，哪有功夫總是去想他的事情……」
霜花不解︰「難道我們不是應該去想辦法去得到少爺的寵愛嗎？你既然沒有刻意去討好大少爺，為什麼他會這麼喜歡你……雖然沒有資格，但是我還是希望他對我好。」
顧青青攤了攤手︰「這個我也不知道……總之，你不要想太多了，什麼心情都顯現出來在臉上可不好。他對你冷淡，你也冷著他好了。他對你好，你也對他好。」
霜花苦著臉︰「這我可做不到。」
兩個人回到院子里，程桓已經從屋子里出來準備回去了，他看見霜花，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霜花就跟在他身邊一起走了。
顧青青小聲嘀咕著︰「霜花這個沒出息的。」
程欽沒听清楚︰「什麼？」
顧青青笑眯眯地說︰「什麼事都沒。」
這種小姐妹的體己話還是自個兒存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