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欽和顧青青一行此次回來主要是為了看望家人，聚在一起團團圓圓過個年。程家老爺和夫人雖然心有不快,但是趕上這麼喜慶的節日,還是把一些事情暫時放放,先好好過個年再說。
他們仍然看顧青青不大順眼，但是礙于程欽在,倒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對待她，又听說這次年獸包子大賺一筆的事情，不免對顧青青有些另眼相看。不過在他們心里,丫鬟就是丫鬟，做奴才的一輩子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兩個人倒是沒有在程欽面前把這種情緒表露得特別明顯，他們隱隱覺得,這段時間，這個大兒子已經不同以往了。
過年那幾天期間程府有賓朋往來,比較繁忙,下人們基本都要留在府里幫忙，所以休假都放在年前和年後，輪換著回家相聚。回城第二天,念月當班,顧青青回家一趟。臨走之前程欽老大不舍得,一再叮囑路上小心，直到送上馬車才算安心。
顧青青熟門熟路地回了家，因為沒有提前通知，她沒有在村口看見秦萌等待的身影，一直等進了家門，小姑娘正在院子里喂雞，看見顧青青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就嗷地一聲就撲了過來。
「三姐！」秦萌激動地抱著她，接著朝著屋子里面喊，「三姐回來了！」
顧青青模了模秦萌的頭發，小家伙這幾個月里個頭長高了不少呢！秦萌身上穿著鵝黃色的新衫子，漂亮精神，那布料看著眼熟，應該就是上次顧青青拿回來的那些布。她看了一下家里的其他孩子，人人都穿著新衣服準備過年，個個喜氣洋洋。
顧青青拿出給兄弟妹妹們準備的小禮物，大家開開心心地圍上來，每個人都分了一份。她注意到秦秋一直站在角落里，等弟弟妹妹們都領完才走過來也拿了一份。秦秋和程欽同歲，這半年也長了不少，但是由于家境不好，又一直在當學徒，營養跟不上，不管是身高還是體型都比程欽要瘦弱一些。
顧青青走到秦秋身邊︰「二哥怎麼了？」
秦秋眉頭不展，顯然有心事，看見顧青青卻立刻換上了一張笑臉︰「沒事沒事，三妹你回來了了就好，大哥昨天也到家了，這回咱們一家人總算能聚在一起過個年。」
顧青青還想再問點什麼，秦秋已經走開了。
妹妹秦蓮走過來，把顧青青拉到一邊︰「三姐，你還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官府發布告征兵，要求每家每戶都出一個人來，咱家數來數去就只有二哥去了。」
顧青青猛地想起來，這布告她在都城也見到了，當時還在擔心家里會不會讓秦秋去。這段時間事情太多，竟然忙得忘記了。
秦蓮繼續說︰「二哥這陣子有些悶悶不樂，過年完他就得隨軍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听說上了戰場，要想回家可就……」
顧青青沒有說話。
這次回家，三個已經能掙錢的大孩子都往家里拿回了一些錢。秦秋當學徒不容易，省吃儉用也才湊出來一兩多銀子，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秦升也沒有亂花錢，拿回家二十兩銀子。
秦亮和秦氏甚感安慰，對大兒子夸贊不已。顧青青笑了笑，沒說話。
秦升瞥見顧青青的神情，故意十分驕傲地對顧青青說︰「我還記得你先前說過，你做大丫鬟一個月一兩銀子，我若是當了芝麻小官，拿的俸祿說不定還沒有你的月錢多，現在看來妹妹你好像弄錯了吧。」
顧青青點了點頭︰「大哥著實厲害。」
秦升卻不知道見好就收，繼續說道︰「不知道妹妹今年過年拿回來多少銀子？」
顧青青取出二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秦亮和秦氏吃驚地交換了一下目光，秦升臉上有點掛不住，不高興地說道︰「看來妹妹拿的銀子也不少啊，不過我做官也才不過幾個月，等明年自然就超過你了。」
秦亮立刻打圓場︰「升兒說的是，你現在也是官府里頭的人了，以後的銀子自然會越來越多，青青做丫鬟的哪里能比得上你？」他這話其實已經刻意偏袒秦升了。
秦升面有得色。
顧青青想了想，又取出二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
秦亮登時說不出話來，秦升臉上掛不住了，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這天吃飯的時候，顧青青照樣帶著妹妹們坐在桌子上和家里的男丁們一起吃飯，秦亮看著她們，喉結上下動了幾次，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晚上睡覺的時候，秦氏對秦亮說︰「以後對青青說話也要注意點，她現在肯定是有金主了，應該就是程家大少爺。他可是中了狀元的人，那也是宮里頭的人，將來咱家青青的地位也不一定就比升兒低。」
秦亮悶了半天，最後點了點頭。
顧青青第二天一大早要回程家，仍然是秦氏和秦萌兩個人早早起來送她。
顧青青對秦氏說︰「二哥這次必須要從軍嗎，是不是花點銀子他就不用去了？」
秦氏搖了搖頭︰「這次的征兵挺嚴格的，每家每戶必須有人從軍，就連城里的大戶程家也必須出人了。」
顧青青奇道︰「程家也出人了，我昨天才剛剛回來，還沒听說是誰。」
秦氏了然地一笑︰「那還用說嗎？程家大少爺在朝中做官，二少爺繼承家業，誰去從軍還不是明擺著的事情？」
只可能是三少爺程潛了。
顧青青呆了呆，秦氏已經把收拾好的包袱遞給她，愛憐地幫女兒整理好了衣服，輕聲說︰「回到府里不要亂說，你現在做得很好，只等當上大少爺的姨娘，這輩子也不愁吃穿了，總比我這個當娘的強。」
顧青青多少有些同情秦氏，也大致能夠理解她說這話的意思。古代的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扁擔挑走著，大部分的女子並沒有獨立的能力和體現自我價值的方式，就把嫁人作為一個籌碼，嫁得好與不好真是天差地別。
然而幾千年後的現世，仍然有很多女人把生命的意義賭在嫁人這件事情上，進化了幾千年卻仍然沒有太大進步。有時候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因為孤注一擲，所嫁丈夫的質量往往也能決定一切。好在還有很多女性，致力于獨立和自我實現，掌握自己的命運，這個時候，婚姻就不再是被看重的砝碼。
秦氏這樣生活長大的女子，從來沒有人教過她這種事情，她是無法理解顧青青的認知的，所以也不能明白顧青青目光中的含義。
秦萌蹦蹦跳跳地一起送顧青青到村口，秦氏對顧青青說道︰「蓮兒也十歲了，回頭你看看程家院子有好差事，就把她介紹過去，不說別的，能當個伺候少爺的丫鬟就是她的福氣了。」
顧青青立刻說道︰「不行！」
秦氏沒想到她會直接拒絕，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顧青青認真地說︰「娘，咱家現在並不是特別缺錢，不要再讓妹妹們賣身到大戶人家當下人了。」
賣身過去，一輩子都是奴隸，只能看人眼色過日子，運氣最好的也不過是被少爺們看上拉上床，最大的期待也許只是做個姨娘。人的輕賤與奴相，有時候不是因為別人看低自己，而是因為人為地把自己放在這樣的一個環境里面，明明可以抬頭做人，卻非要低三下四去伺候別人。
這個過程中，往往就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了。染七和霜花初進府的時候，也不像後來那樣。顧青青希望妹妹們可以過上平平靜靜的小日子，找個年輕後生在一起，開心的時候抬頭看天，難過的時候也不用太過壓抑，最起碼自由自在的。
秦氏眼神復雜地看著大女兒，秦萌還不太明白顧青青的意思，一雙黑眸眨呀眨的。
末了秦氏嘆了口氣，拉著顧青青的手︰「就按你說的吧……青青，原諒娘。」
當初狠了心在賣身契上畫押的時候，秦氏也曾經猶豫過，但是為了生活，她還是按了下去，生生賣掉了大女兒。現如今，顧青青總算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安然度過了一道道難關，這樣的生活她也不想再讓秦蓮和秦萌經歷一次。
顧青青回了程家，念月就輪班回家去了。
這幾天程家又忙碌起來，布置庭院，張燈結彩，還要烹制很多過年用的食物。顧青青雖然是程欽院子里的，但是人手不足的時候就被調派過去幫忙了。
她正拿了一些彩錦綢緞往程欽的院子里面走，半道上就瞧見前面的小湖邊上坐著一個人，黑衣黑發，不用說肯定是程潛。之前幾次接觸的經歷並不愉快，顧青青有點想繞開走，但是程潛已經看見她了，站起來就往她的方向走過來。
顧青青避不過，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
程潛最近心情十分郁卒，年後他就要隨軍去了。想不到程家的家業跟他沒半點關系，日後可能還會死在戰場上。現在這個情形也是顧青青想不到的，明明書里面上戰場的人是程欽，為什麼現在變成了程潛？難道說，因為她的出現，改變了原來故事發展的走向嗎？
程潛和程桓同歲，雖然不得寵，但也是吃穿不愁，身子長了不少。他往顧青青面前一站，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顧青青行禮︰「三少爺好。」
程潛歪著頭看她︰「青青呀，以前看你瘦瘦小小的，也不覺得什麼，現在可真是出落得越來越好看了。」他油腔滑調慣了，很會調戲女孩子。
顧青青哪會被這一兩句話撩到，她笑笑︰「三少爺真是盛贊了，多謝。」
普通丫鬟被少爺這麼一說，早就紅著臉害羞去了，程潛知道沒起作用，也就不裝了。他伸手抬起顧青青的下巴，審視著她︰「你這個小丫頭真是不得了，這次大哥回來能這麼風光，你的功勞可不小。現在想想，幾年前挑丫鬟那會兒，我就該把你挑到我的院子里，說不定我這會兒也不至于這麼背運。」
顧青青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撥開︰「三少爺，奴婢現在是大少爺的人，還請您自重。」
程潛笑︰「喲，已經當上通房丫鬟了？」他壓低了聲音，靠近顧青青的耳邊，「說起來，我大哥這方面似乎沒什麼經驗，要說床上/功夫，改天趁著沒人的時候，你來找我，保證讓你舒舒服服的。」
顧青青皺著眉頭往後推開一步︰「三少爺，要是沒什麼事情，我就先去忙了。」
程潛心里面堵著一口氣，他出身卑微，親娘去得早，親爹又不愛他，想要的什麼都得不到，連命都不能自己做主，好好的大戶少爺活得如此憋屈，他憎惡程家的一切，更嫉妒兩個兄弟。
顧青青想從他身邊過去，程潛嘴角一斜，一把把她攬進懷里︰「我是說真的，那邊林子里沒人，不如跟我去快活快活。」
顧青青用力掙扎︰「放開我，我要喊人了！」
程潛一把捂著她的嘴，冷笑道︰「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情，大哥得有多難過呢？我還真想看看。」
顧青青被他制住，拖著往林子邊上走。她拼命掙扎，程潛的手就在嘴邊，她用盡全力咬了下去。
程潛疼得叫了一聲，一巴掌甩在她臉上，登時一片紅。這舉動激怒了程潛，想要破壞掉顧青青的念頭更加強烈，他腳下不停，仍然拖著她走。
顧青青被打得有些懵，但是可以喊叫了，立刻大聲喊起來︰「救命！」
程潛不管她的喊叫，只拖著她走。反正他馬上就要隨軍了，到時候戰場上刀劍無情，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他臨死前也要弄得程家雞犬不寧。有路過的丫鬟看見了，嚇得捂著嘴巴，程潛瞪了她一眼，那丫鬟低著頭就跑。
顧青青幾乎要絕望了，沒想到一個不當心，這次要栽。就算是程欽寵著她，可是說來說去，她也只是個丫鬟，剛才那丫鬟不敢得罪程潛，估計也不會去報信。
她已經被程潛拖到林子邊了，一邊考慮咬舌自盡的可行性，一邊還在心存僥幸地繼續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程潛冷笑︰「叫也沒有用！」
驀地旁邊一個聲音響起︰「誰說沒有用？」
程潛一驚，還沒轉過頭去，臉上已經挨了一拳，踉踉蹌蹌後退幾步，坐在了地上。
顧青青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里，程欽心疼地模了模她紅腫的臉，一腳把程潛踹翻在地上︰「你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