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好辦事,團結是力量。
小半天的功夫中二少年已經搬好新家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並沒有)。沐浴後換過衣服,炎炎夏日還是清涼透氣的簡易版巫師袍深得朕心。
德拉科小王子不請自來,正坐在椅子上盯著對面榻上一動不動伊里奇。他似乎很是困惑地盯著對方蒼白的臉龐,伸出手想模一模卻又皺起眉頭抿住嘴唇。
「不害怕?」我覺得很有趣。
「他已經死了麼?」金發的小王子終于還是伸出一個指頭戳了戳他的臉。
「看起來是那樣。」我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
「那就不怕。」小王子老氣橫秋的,「父王說活著人的才可怕。」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我啞然,順手遞了一個桌上的果子給他。
他接過來捏在手里沒有吃︰「你好像也不害怕。」
「為甚麼要害怕,就因為有人要殺我?」我擺擺手,「那我得說這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亞述可真是個危險的地方。」小王子感慨一聲,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子。
「無論如何,我似乎應該表示感謝。」
「為了甚麼?」他眨著眼楮看我。
「感謝一對善心的父子收留某個流落異鄉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他大笑起來︰「你可憐?!不過這也不算是我的家。」
當然,真論起來這是你父皇的宮殿。以及,你家該在加魯契密蘇城。
「加魯契密蘇如何,夏季也這般炎熱?」
「就那樣。」小王子杵著下巴繼續啃果子,「你會去那里麼?」
「也許。」
「哦,那等你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去山坡上騎馬了。」他又有些興奮地看著我。
「會有機會的。」我微笑著接過他手里的果核。
他擦了擦手卻又看著我卻不說話,中二少年只好直白道︰「找我有事?」
德拉科小王子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撥弄桌上的棋子︰「來看你死了沒有。」
我掃了眼一邊躺著的伊里奇︰「顯然某些人的陰謀沒有得逞,我深表遺憾。」
他噗的一聲笑了︰「我現在知道為甚麼以前大家害怕亞述的戰車而現在更怕亞述的祭司開口了。」
我微微攤手︰「以訛傳訛是不對的,小王子。」
「誰要殺你呢?」他歪著頭看我,一派天真無邪。
「誰都有可能。」
「米坦尼?他們確實很有嫌疑。」小王子皺著鼻子,「畢竟東西是他們送的。」
「對方承認了麼,那個宮女抓到了麼。」我這樣說。
「好吧,我也听說了米坦尼的國王堅決否認。」他大大嘆氣,「但查遍王宮都沒有找到那個婢女,但好消息是宮里所有女僕都在——她不是希塔托的奴隸!」
這可不一定。至少在朕看來這只能證明她不是在皇宮做事的女僕。
自外頭走廊吹進來的風卷過屋內穿出窗戶,我微微眯眼︰「這可真有趣。」
「所以我懷疑根本不是米坦尼的人。」小王子毫不猶豫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結論,「嫌疑也太明顯了。真說起來米坦尼應該更不喜歡我們希塔托。」
這倒是真,你倆有亡國之恨。
「還有誰呢?」我微笑著將他撥亂的棋子還原,「已經來了的巴比倫,主人希塔托,以及亞述。」
他眨眨眼︰「還有呢?比如——」
「其他國家沒必要強出頭挑事,就算是真,也必定有人撐腰。」我收回掃過門邊的目光,將棋子的盒蓋好。
德拉科小王子煩惱的用兩只手托著下巴︰「好吧,你和父王說的一樣。他也認為凶手不在那些里面。比如,嗯……巴比倫?」
我啊了一聲︰「借刀殺人似乎可以說通。」
「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金發的小王子皺著眉。
「任何一國妄圖中興,首先得擺月兌或降低周邊大國的政治影響。讓米坦尼與我們亞述開戰好從中謀利之類?」我笑著看他。
「那更有可能是被你們這些野蠻的亞述人直接滅掉吧。無論米坦尼,或是巴比倫。」
小王子翻個白眼又興致勃勃道,「不過也正因此他們就選擇給你們下毒。無論死了誰都能削弱亞述。」小王子振振有詞繼續道,「況且如果巴比倫並不是想和你們開戰而只是想吞並米坦尼,那這事兒之後你們和米坦尼關系一定很尷尬。當他們真要行動時遇到的阻礙就會很小。」
利用毒.藥來離間?
中二少年忍不住在心底發笑。名聲一直不咋樣的亞述就沒和哪個國家關系特別親近好麼。至于阻礙巴比倫或是找借口吃掉米坦尼——不,勇(戰)武(爭)好(瘋)戰(子)的亞述皇帝阿達德尼拉里一世根本不會費心思找借口,他只會以更快的速度直接撲殺米坦尼。說不定還會順路把巴比倫的牛羊田地搶一份。
說起來,都一個多月了,亞述的陛下您在古他城外的散步還愉快麼。
不過也許正是他的這個行動讓巴比倫心中惴惴,下毒轉嫁危機也說得通。
「為甚麼不猜可能是米坦尼故弄玄虛?如今各國彼此懷疑從而顧忌太多,他們好趁機月兌離可惡的希塔托不是也能說通麼?」中二少年惡劣地挑眉假笑。
果然五歲的小王子氣呼呼跳起來指著我︰「甚麼可惡的希塔托!你們才是好麼!壞人亞述!殺人狂,野蠻人!」
我面上帶笑心里嘆氣,門口那露出了一角的袍子邊緣是真的不小心還是故意呢?
「不過說起來,也有可能是你們希塔托搞的鬼。」中二少年繼續信口開河,「畢竟在帝國艱難的過渡時期最怕的就是動蕩,如果各國彼此猜疑就能讓你們有所喘息。」
德拉科氣惱得連喊三聲「不」跟著揪住我袖子用力搖晃︰「壞蛋拉陽!你怎麼可以懷疑我!」
「好的好的,我沒懷疑你。」我笑眯眯地拍他手背安撫,「也有可能是亞述自己弄的哦。」
「啊?」小家伙兩只眼楮都瞪大了。
「不如猜猜看假如是我們自己做的會如何。」我安撫的再給他一個果子。
小王子接過來疑惑地邊吃邊嘟囔︰「如果是你們……那麼亞述是想讓其他國家互相懷疑然後你們可以得到一些——我現在想不出來的好處?或者是——」他猛地站起來盯著我,「你想栽贓嫁禍給我們希塔托?!」在我鼓勵的目光中他繼續道,「新皇未繼位就出現這樣惡性的事件,足以證明新皇能力不足,從而,從而——」
「——從而導致帝國的離心力分散,內部的懷疑和分裂足以讓任何堅固的堡壘坍塌。」門邊那片袍角的主人終于踏出一步。
「相當通順的推論。」我輕輕鼓掌,「有證據了麼,修達親王。」
那位面色蒼白的貴族穩穩站定在門邊︰「無中生有的婢女,中毒的隊長。受害人正是凶徒,完美的圈套。」
「確實。」我還是笑著看著他。
「阿淑爾大祭司的成名,正是一場宮宴上及時救中劇毒的貴國寵妃。」
哦,老實說那女人真的很聒噪,但舉手之勞還能月兌穎而出,千載難逢的機會中二少年當然不會錯過。
「相當精彩。」我擺出小王子托腮的同款造型看著他的親王爹,「但至今沒將我下獄而是派獨生愛子來試探,想必是有別的結論。」
他皺眉看眼心虛低頭的小家伙又正色道︰「亞述要甚麼,會駕駛戰車直接來取。」他頓了頓又頗為嘲諷地挑眉,「不久前還送文書來想從我國加大鐵器購買量甚至希求得到冶鐵方法的亞述如果沒有趁我國政權移交的小波動第一時間發起攻擊,就表示他們暫時沒這打算。」
教條主義束縛人經驗主義害死人啊少年,不曉得本本主義正是理論月兌離實踐的敗亡第一步麼?
當然,朕可不會好心教導你。
「有理。」我也起身正色道,「很抱歉我拒絕為事實上不存在的罪名抗辯,但有勞告知我國可憐的戰車隊長中的到底是甚麼毒。」
「……醫師尚無結論。」他擠出幾個字又盯住我,「況且阿淑爾的大祭司不是拒絕讓人靠近伊里奇隊長麼?」
嘖嘖,瞧瞧這位看似親和卻高傲的親王一臉「要麼你是百分百的主使者要麼就是千真萬確的受害人」神情。
「米坦尼的使者,方便有個會面麼。」我笑著搖頭看他。
「……所有人都知道亞述的神官每天早晨都會去神殿祝禱。」他說完轉身離開,不高不低的喚了一聲,「德拉科。」
小家伙一臉害怕擔憂又委屈的小模樣看我一眼才追了上去︰「父王,請听我解釋。我不是故意偷跑來的——」
模著下巴回頭看到一動不動的伊里奇,我順手將兩個果核都扔過去,正中眉心。
若是還活著的伊里奇恐怕早就跳起來和朕拼命了。
我起身走到窗邊,風吹過高大的杏樹與檀香木,搖曳婆娑的聲音悠然綿長。正對著窗口的是一泓池水,正泛著層層的波。
為甚麼不把伊里奇交給希塔托?
因為奇怪。很奇怪,太奇怪,十分奇怪。
中毒麼?其他同時送來的果子毫無問題,僅有的一杯果汁全在伊里奇肚子里。但中毒後快速急迫的死亡與其說是凶手殘暴,不如說總像在掩飾甚麼。
我回身走到榻前,揮揮手解開了籠住伊里奇全身的迷惑咒。
沒有清白慘淡的臉色,沒有面目猙獰的神情,與熟睡的活人無異。
我伸出手再度確認過他的呼吸心跳,那種違和感越發明顯。
哪里不對呢。
感謝沒來此之前作為靈魂狀態飄蕩的年日,對死者生者的感知在這個世界近距離接觸——譬如握手擁抱之類——時會還有所保留。
朕絕不相信八卦小隊長還沒帶領戰車隊席卷過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就這麼身先死,更別提他心心念念的安妮娜公主可還在夏都尼尼微未返。
當夕陽的紅光隱去屋內陷入幽暗,中二少年才收回漫無邊際的神思。
既然人的辦法不能解決,那就只好走捷徑了。
伸出手將魔力緩慢的探入伊里奇體內,那股搬動他時就有的奇怪感覺更加明顯。中二少年轉頭給屋子下個靜音咒與迷惑咒後,才再度催動魔力沿著他的血脈導向更深處。
當觸踫到某個顯然被強制隔斷的區域時,運轉魔力暴力突破的結果是——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伊里奇突然張口吐出了一些甚麼液體,或許是水……但令人驚詫的是那液體居然快速的開始揮發?!眼明手快的中二少年立刻甩了一個冰凍咒過去,損失不少但總算還有保留。
伊里奇大聲咳嗽喘息著張開了眼楮,很是茫然的看著我︰「我這是怎麼了拉陽?」
「你死了。」
「嗨!」
「記住,你死了。」中二少年拍拍他肩膀。
他顯然想起了甚麼︰「巴比倫?」
「別忘了送食物來的可是米坦尼。」
他翻個白眼︰「在你心里我是有多傻?」
「總之不太聰明就是了。」我坐到他身側,「不過這也好,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再有所行動也不會有人覺察。」
伊里奇皺皺眉︰「或者希塔托?」
「總之不會是還沒到埃及鱷。」我眯了眯眼,「從明天起,我會封鎖這間屋子——畢竟,阿淑爾大祭司最親密的朋友與同僚慘遭不幸。」
「那你會為我祈禱麼?」伊里奇斜眼打量我。
「當然,當然……而且我已經有了最佳選擇。」
「所以你才這麼高興。」他瞪我一眼,「我說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也毫不傷心?」
「你已經死過一回了親愛的伊里奇嬤嬤,而且還是我把你救回來的。」我笑眯眯看著他,「記得你欠我一條命。」
「所以那個到底是甚麼?」好歹是從自己嘴里吐出來的東西,伊里奇顯然有印象。
「暫時按兵不動。」我略一思索,「下毒的人一定知道你會醒,或是有法子讓你醒來。你需要安靜地等待某個人來找你就行。」
守株待兔也好,引蛇出洞也罷,隨便。
「真不曉得剛才是誰說死了的人都得有所行動來著。」伊里奇毫不在意地砸著嘴。
「會有你忙的時候。」我再檢查確認他毫發無損後道,「我會讓你看起來像死了一樣,但你完全能感知周圍一切。」
「要是有人對我不利怎麼辦?」伊里奇裝模作樣模著下巴。
「那就跳起來詐尸嚇死對方好了。」中二少年不負責任地提出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