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陽萌又是驚訝,心底又有些隱約的畏懼,她慢慢走過去,生怕自己的舉動驚擾了那個看起來很痛苦的物體。
晨東身體動也不能動,這洞中強大的壓力幾欲壓垮他,如果不是身體中陽萌的血脈源源不斷給予他能量和溫暖。他艱難地邁步走到陽萌身後,仰頭看半空中的奇景,面色也越發沉重起來,但也沒有能力回答陽萌的問題。
「按你所說,這該是原初之木吧?」陽萌看著晨東,「是某位女尊在成年的時候剝離的神木長成,可你看她,怎麼仿佛還保留了人性呢?」
「我也不知道。」晨東無措道。
「窮奇呢?」陽萌回頭看,窮奇萎萎縮縮在洞口探望,她伸手一根藤鞭把窮奇抓了進來,窮奇立刻發出痛苦的哀鳴,皮膚表面皸裂,現出內部的髒腑和白骨來。陽萌馬上松開藤蔓,窮奇屁滾尿流地爬了出去,心有余悸縮到更遠的地方,離陽萌遠遠的。
「神木領域內,只有同族和被她認可的祭品才能進入。」晨東解釋道,「這樣看來,它依然還保持著神木的屬性。」
「那就奇怪了。」陽萌指向半空中潰散開去的女性五官,「她是誰呢?」
陽萌的動作有些無禮,那張女性的面孔緩慢地調轉方向,眼楮正對陽萌,口中的陰氣在接觸到陽萌身體周圍的光芒後便逐漸消散。
陽萌有些緊張,但又感覺面前這物沒有敵意,收起心中的妄念,遙遙向她躬身道,「這位前輩,原諒我剛才失禮了!我是初立足晨明的陽萌,偶然來此,貿然打擾你了。」
晨東跟著陽萌行了禮,沒有得到答復。
陽萌起身,側頭看晨東,「沒回應啊?」
晨東眼楮只緊張地看那些樹根游動起伏,果然,長久的安靜之後,幾根樹根慢吞吞落地,游向陽萌。晨東越發緊張起來,道,「尊者,我們不如趕緊聯系燈塔,這事情,恐必要長老出面了。」
陽萌皺眉,看著樹根在自己身體周圍的平地上盤了一圈又一圈,「有什麼?」
「我覺得不對。」晨東話音未落,一根樹根插|入兩人之間,將兩人分開,又緩緩爬上晨東的身體。
晨東只覺得陰寒入骨,樹根上的氣息卻又讓他身體僵硬不能動彈,肌肉無論如何用力,也不能影響樹根分毫,只有焦急道,「尊者,您快走吧!」
陽萌這才發現晨東的不對勁,「你怎麼了?」
晨東待還要再說,身體突然如瓦泥一般崩潰,散成一灘人形的樹枝,樹枝中央一點碧玉晶瑩。
「你——」陽萌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怕這晨東死了,帶又怪異地感覺自己和他之間仍有聯系。
樹根制服了晨東後,緩緩後撤,謹慎地盤在陽萌腳下不動了。
陽萌實在不敢亂動作了,只安靜呆著看半空中的物體繼續以極慢的速度向她靠近。那螢黃色的光點似乎在吸收陽萌發出的光芒,一點點變得更大更亮,這微弱的光芒照在樹根上,樹根變得略瑩潤,香氣中少了許多腥味,動作也靈活了許多。這並不讓陽萌驚奇,但吸引她目光的卻是樹根接下來的動作,樹根表皮似有起伏,裂開一個小小的口子,一點點白得近乎于雪的光從口子中透出,仿佛脆女敕的筍尖帶著晨露。那口子越裂越大,一只女性柔美而近乎于魅惑的手從其中探出來,撕開了樹皮的束縛,一個光luo的美人上半身鬼魅一般長了出來。
陽萌實在沒看過如此妖異的場景,手心出了一把冷汗,暗暗抹了一下額邊的汗,嘴唇張開又合上。
女子面貌可親,雙目含情,笑吟吟地看著陽萌。
陽萌清了一下嗓子,躬身再行禮道,「前輩——」
「我听見了。」女子聲音極輕極慢,「只是我剛才的狀態,沒有辦法回答你。你說,你叫陽萌?」
「是的。」
女子道,「我叫晨。」
陽萌挑眉,估計這女子和晨明的建立有關系,更恭敬道,「前輩,你是被困在這里了嗎?趁吠不在,我可以帶你出去!但我的祭品——」
晨看一眼地上的晨東,寬慰道,「他沒事,只是我嫌他羅嗦,將他打回原形。怎麼了,你心痛了?」
陽萌抿唇一笑,微微搖頭,「前輩太客氣了,是他無禮在先。」
晨抬頭看周圍密密麻麻由樹根編織而成的世界,「我確實是被困住了,困了好多年。」
「是受傷了嗎?」陽萌小心問道,「怎麼沒見你的祭品們呢?」
晨抬手敲敲額頭,似乎在思考。
陽萌不敢打擾,但卻慢慢退出幾步,想要遠離那些樹根的包裹。
晨抬眼看陽萌,微笑道,「調皮的小家伙,想做什麼呢?」
陽萌停體,「這里太黑了,我們先出去?而且,吠快要回來了!」
「不是說可以幫助我嗎?」晨溫和地詢問,「反悔了?」
「沒有!」陽萌立刻道,「我還沒進洞就覺得氣息非常親切,進來之後也未感覺任何敵意,待見了前輩的樣子,更覺得十分面熟。想來我的祖上和前輩是同族,所以才——」
「不是同族。」晨溫柔道,「我見你神光,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同族。」
拉關系失敗,陽萌有點尷尬,「即使不是同族,也必然是交好的,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前輩呢?」
晨開心地笑起來,「你真可愛,既然這麼喜歡我,留下來陪伴我可好?」
「不好。」陽萌也笑道,「這里太黑了,我不喜歡。」
晨游動身體,「外面更黑。」
「不會的。」陽萌仰頭向晨解釋,「燈塔在想辦法點燃太陽呢,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只要太陽重新被點燃了,晨明就得救了。」
晨上半身無力地靠在一根樹根上,雪白的肌膚太過于嬌女敕而被劃出一點紅痕,但她並不在意,也仿佛沒有听見陽萌說的話。
「旦說燈塔用來點燃太陽的是一根螢草的遺骨,里面蘊含的能量不多,能夠點燃的話太陽的質量也並不好。我就問他,既然這樣我們可以找一個更好的星球定居啊,沒必要偏在這個衰敗的地方,他說他有更好的辦法,能造出更強的太陽來。」陽萌注視晨的表情,「我們立足之處在和屏下面的凍土荒原上,根本沒啥出產的,他就弄了個小太陽出來,說是要將荒原解凍,因為下面覆蓋的,都是最最肥沃的黑土呢!」
晨微微點頭,「原來如此。」
陽萌看晨依然無動于衷,道,「前輩不想出去看看嗎?」
「想啊!」晨嘆一口氣,「但是我太老了,老得都走不動了。」
「沒關系,我抱你出去。」陽萌揮舞著身後的枝蔓,「我別的不行,但是力氣很大,前輩不用擔心。」
「好姑娘!」晨笑著,「旦是誰?」
陽萌心隱約有點痛,旦是誰呢?
「旦是我們家族的守護人,一手撫養我長大。」陽萌提起他的話語,再沒有帶著崇拜,只是陳述道,「大家都說他很厲害,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小姑娘,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啊!」晨淡淡道,爾後又苦笑,「我和你計較這些有什麼用呢?都沒用了!」
陽萌看晨變得有些陰沉的臉,「前輩,我十分愚鈍,還請你指點我。」
晨看著陽萌,陽萌腳下的樹根繼續緩緩的挪動著,越來越逼近她的身體,進入她身體周圍光圈的部分樹枝甚至急不可耐地竄動著,仿佛沸騰的水。陽萌也發現了腳下的異動,可她還是沒感覺到晨的敵意,甚至也沒感覺到任何不妥,越發疑惑地看著晨。
晨再嘆一口氣,低聲道,「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啊,這樣我怎麼能下得去手呢?」
「前輩?」
晨展開笑顏,對陽萌道,「還有點時間,我給你這個小姑娘講點以前的事情。」
「好啊好啊!」陽萌歡喜道,「多謝前輩指點。」
晨很坦然地接受了陽萌的謝意,「我來這里的時候,這里還只是風暴和亂流中的荒蕪空間,但比起外面支離破碎的空間裂縫,又穩定了許多,所以家就安在這里了。為免族人飄零,我們姐妹便將身軀顯露出來,造出一片大陸,給了他們一個屬于自己的星球,甚至還從中央燈塔求得了一顆太陽。」
陽萌來了勁,「太陽嗎?」
「是的,有了太陽,我族才能在大地上繁衍生息。」晨說起來美好的時光,露出甜美的微笑,「我因為物化後,便不能隨意動彈了,不然這大地日日地動山搖,怎麼生活呢,便陷入了沉睡,偶爾醒來和我的祭品們交流一下。」
「沉睡?那不是很無聊嗎?」
「也不會。」晨道,「拖動星球運轉是很累的事情,沒有足夠的睡眠和能量,我完不成這個工作。其實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每一次我醒來都看得見那些欣欣向榮的小家伙們祭拜我,一茬一茬的,長勢喜人。如果有閑暇,我也會和附近的姐妹們溝通交流,她們會給我更遠方的消息和這個星域的變化。當然還有最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按照自己想法培育一些新的族人,讓他們散落到其他星球去,幫我體驗更多更有意思的事情——」
「我可能沒法過這種生活。」陽萌想想就覺得不能忍。
「你是剛出芽的小苗子,正是活躍的時候,拘著你不讓動,當然痛苦了。」晨不在意道,「本來日子過得十分平和美滿,但是一年年的,我放出去的族人和祭品們回來得越來越少了,他們好像已經忘記了我一樣。」
「這是不可能的。」陽萌反駁,「祭品不可能會忘記自己的尊者。」
「我只是這樣安慰自己而已。」晨對陽萌的直言沒有絲毫情緒,「總不可能告訴自己,他們不存在了吧?明明他們沒有回歸我的身邊——」
陽萌怔了一下,認真看晨,晨的表情也很認真。陽萌突然意識到,也許晨的祭品真的死了,而這位最初的尊者無法接受這些事實。
「直到最後一個祭品都不再回來,我就知道了,我已經被拋棄了。」晨平淡的語氣听不出哀傷,「這可真是讓人不能接受,明明獻祭的時候就承諾過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陽萌被這句話觸動了傷心,沒有接嘴。
「所以我決定了,我得去找他們。」晨直起上半身,「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陽萌看晨閃閃發亮的眼楮,點頭道,「很好啊!」
「那你準備怎麼幫我?」晨目光落在陽萌身後持續燃燒的火焰上。
「前輩需要我怎麼做?只要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那就太簡單了!」晨笑起來,「將你的骨血都回歸我的懷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