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萌憤怒地沖入岩漿中,順著岩漿的方向下了一個緩坡,直到跑累才停下腳步。陽萌喘著氣,只覺希光失了半身還不足解氣,總得另想個辦法收拾他,她坐到深坑的邊緣,望著火紅岩漿翻涌,腦子里無數個主意跑出來打架,半晌才發現那些岩漿持續不斷地落入深坑之中。
不知是岩漿驅逐了寒意還是深坑保持了溫暖,這個深坑下有暖風向上吹,帶著一些腥甜的香味,陽萌深吸一口氣,覺得這味兒有點熟悉,她左右看,卻見一個白色毛茸茸的小腦袋在深坑邊探著,正是剛跑走的窮奇。
陽萌動了動手指,一根細細的藤鞭捆向那小腦袋,小家伙似乎嚇了一跳。
「你剛才不是跑了嗎?怎麼又回來了?」陽萌道。
窮奇緊張地靠近陽萌,雙翅指向深坑之下。
「下面有什麼東西嗎?」陽萌偏頭,「你要騙我下去?」她左右看,又道,「另外那些異獸呢,都跑哪里去了?」
窮奇張開口凌空咬了一下,然後嘴巴里叼著什麼一樣跑向對方,躲在一個石堆後瘋狂咀嚼,半躺在地上做出掙扎的姿態來,然後緩緩長大。
陽萌眨眼,「你是說吠找了個地方消化,修復身體去了?」
窮奇猛點頭,然後化出幾個分身,扮演其余的異獸群聚追逐吠。
「別的異獸都去抓吠,想要分一口?」
窮奇又是猛點頭,飛到深坑上方,有點著急地指著下方,甚至想要上前拉扯陽萌的衣服。
陽萌飛起幾根枝蔓,逗弄著窮奇,纏繞著它肉乎乎的翅膀,沒有要下去的意思。
窮奇不堪騷|擾,嬌聲叫著,黑黑的眼楮看了陽萌一眼,轉身俯沖向坑底。
陽萌探頭看,窮奇的身體漸漸化為一個小小的光點,稍等了幾刻鐘,窮奇復又飛回來,口中似乎餃了一些樹枝狀的東西。窮奇將一段黑色的枯枝放在陽萌腳邊,推向她,她用一根枝蔓將枯枝卷到自己眼前,果然,甜腥的味道更重了。
陽萌若有所思,「這是什麼?」
窮奇將頭轉向和屏的方向,又用翅膀扇起岩漿上的一些火星。
陽萌翻來覆去看那枯枝,一些緩慢而沉重的脈動從其中傳來,夾著一些親切和歸屬感。
「這是神木的根,怎麼腐朽到如此程度?」晨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又警戒地對陽萌道,「尊者,異獸最是狡詐善變,不要被其外表蒙蔽。」
陽萌瞥一眼晨東,「你怎麼來了?」
晨東見陽萌已恢復冷靜,挪到她身側道,「為希光修復身體的祭禮已經完成,他只要一點時間吸收神木中的能量就能恢復,尊者身邊不能沒人護衛。尊者,這深淵中危機重重,請你不要亂走,我找了你很久——」
陽萌將枯枝遞到晨東面前,打斷他的嘮叨,「你仔細看看,這是什麼?」
晨東接過枯枝,立即有黑色的陰氣侵人他仍然呈現碳化狀的皮膚。陽萌忙將枯枝拿回來,攤開掌心,卻發現自己的手沒有任何影響,「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晨東道,「這深坑本是晨明上最大的神木原初之木的舊址,傳言這神木自有晨明起便存在,是這星球上大多數人需要祭拜的母樹。這神木扎根在星核之內,與晨明安危休戚相關。」
「那神木去哪里了?」陽萌片頭看晨東,「你們將它撤回南方了?」
晨東搖頭,「本來按照燈塔的計算,依靠神木中蘊含的能量足夠我們對獸潮發起反擊並將那些異獸驅逐出整個晨明星系,但是——」晨東眼中有濃濃的不解,「不過三五年而已,以這顆原初之木為中心構建的反擊系統便崩潰了,那時候我們本來信心滿滿,準備也不夠充分,頃刻間便被獸群攻陷了指揮中心,死傷無數。」
陽萌嘆了一口氣,「後來呢?」
「最後關頭,是和家的幾位高位尊者出來將自身物化,撕裂了北方大陸,為我們構建一道巨大的屏障。憑借屏障的保護以及遺留北方的各家族的小型神木重新建立的反擊系統,這才勉強保存了生命的種子。」晨東小心翼翼看陽萌手中的枯枝,「原初之木崩潰後,只留下一個深坑,燈塔的能量系統也再未檢測到過其能量反應,沒想到居然還有殘留的根在——」
陽萌看看焦急地來回踱步的窮奇,「你覺得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當然!」晨東肯定道,「這深坑後來成為異獸的巢穴,每一次下深淵都無法深入其中,我們一直想進入深坑仔細查探,到底原初之木出了什麼問題。」
「吠現在沒在里面。」陽萌小心從空間中模出一個盒子,將枯枝放入其中密封,「趁機下去?」
晨東有點猶豫,「稍等片刻,待希光恢復後,由他守衛尊者,我先下去探探虛實後再說。」
「不行!」陽萌搖頭,指向窮奇,「別看這異獸嬌小,卻尤其狡詐善變,它好不容易抓了這個時機要誘惑我下去,必然是這個機會很好。再等一會兒,吠若是恢復了實力,我們怕是再沒下去的機會了。」
窮奇听了陽萌的言語,滿臉欣慰,繞著她轉圈圈表達情緒。
「不行!」晨東毫不客氣道,「尊者不能冒險。」
陽萌很不滿意地看晨東,見他臉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但神情嚴肅,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死板?」
晨東固執道,「請尊者理解我的心。」
陽萌輕輕道,「什麼都听你們安排,一點意思也沒有。」
晨東只覺得眼前這一位尊者看起來好說話,內里的任性妄為不下于南方那些嬌生慣養的尊者,甚至她骨子里的難馴比希光更甚,于是轉移話題道,「尊者準備怎麼處理這一只窮奇?」
陽萌將視線挪到窮奇身上,窮奇立刻十分殷勤地靠近了一些,她道,「你有什麼想法?」
「這只窮奇,任由它在您身邊來去自由,非常危險。」晨東打量窮奇的目光充滿了掂量,「如果不能神化為坐騎的話,最好還是——」
「怎麼神化?你知曉方法?」
晨東搖頭,「我的傳承里沒有關于神化的信息。」
「那有什麼好說的呢?」陽萌很不客氣地詆毀,又道,「總不能事事都要去找旦吧?」陽萌沖窮奇招招手,窮奇飛快跑到她的身邊,陽萌看它肉乎乎的樣子實在可愛,道,「你三番五次來找我?是想吃了我?還是想跟著我?」
窮奇忍住陽萌身體周圍光芒帶給它的刺痛,咬咬她的裙角,前肢貼地,做出臣服的姿態。
陽萌笑了,「那你想要什麼呢?」
窮奇視線貪婪地落在陽萌身後燃燒的火焰上。
「這樣啊!」陽萌安心了,現在她已經開始不太相信無緣無故的感情,實實在在的交換更能帶給她安全感,「那你帶路吧,我得先看看你能帶給我什麼。」
窮奇馬上轉身向深坑俯沖,陽萌毫不猶豫地跟上去,晨東立刻縱身一躍。
越是飛向深坑下方,腥香的味道越重,馥郁的香氣沖得陽萌熱血沸騰又頭暈腦脹,不得不摒住呼吸。她環視四周,坑壁上各種異獸的爪痕分明,爪痕之下卻是一些探出來的根狀物。
陽萌飛過去看,根狀物的斷面呈現強力撕裂的痕跡,她伸手去模,晨東阻止道,「尊者,讓我來!」
「你不行!」陽萌平淡地陳述事實,晨東有些無地自容,一個祭品被自己的尊者說不行,羞恥感幾乎將他淹沒,臉也難得地紅起來。
陽萌的手一觸到那根狀物,便覺手感不對,轉頭欲問晨東,卻見他及不自在地站在自己身側,臉上的紅潮一直蔓延到頸項里。陽萌詫異地張開眼楮,這個男人自認識以來,在她面前展現的就是一副強硬冷淡和古板的姿態,仿佛一個僵硬的面具,讓人實在提不起勁。
注意到陽萌的注視,晨東抬頭詢問,「尊者?」
陽萌看一下他挺直的腰背,將根狀物扯到晨東面前,「這是神木的根嗎?怎麼軟綿綿的,像是動物的肉一般的觸感?」
「看形狀,是的。」
「手感呢?」
晨東惶恐道,「沒人敢冒犯神木的軀體。」
「所以不知道了?」陽萌丟開那根狀物,有點不甘心,抬手的時候卻感覺手上沾染了那香味兒,引得她心浮氣躁。
「對不起!」晨東道歉。
陽萌不再多說,繼續向下,坑壁上的根狀物越來越多,快到坑底的時候,那些根狀物幾乎布滿整個視線所及範圍,讓人毛骨悚然。窮奇在前方越飛越快,陽萌卻越來越心驚,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環境在改變,她好像听到了心髒跳動的聲音,那沉緩的聲音敲打著耳膜。
陽萌揉了一下眉心,晨東關切道,「尊者,休息一下嗎?」
陽萌迷惑道,「你有听見心跳的聲音嗎?」
晨東搖頭,「尊者發現什麼異常了嗎?」
陽萌盯住前方的窮奇,「我覺得這個坑很不對勁,和之前落下深淵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要退回去嗎?」
「不!這個心跳的聲音,好像是在召喚我,又好像是在求救!」陽萌想了一下,「她好像很痛苦,但是不肯落下最後一口氣。」
晨東怔住,臉慢慢變得烏青,一種悲哀染上他的雙眸。
陽萌了然,「看來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晨東遲疑地搖了搖頭,卻沒有再拒絕前行。
兩人沉默地跟隨窮奇鑽入一個口徑更小的入口,陽萌的光芒所過之處,只見白骨累累,越來越粗壯的根狀物纏繞編織出一個迷離的世界來。晨東在每一個分道口留下標記,但陽萌覺得那基本是白費功夫,在這樣一個龐大而復雜的地下迷宮,如果不靠強力的突破,一輩子也別想要走出去。
窮奇停在最後一個小口前,似乎有些畏懼,再不敢向前走,只偏頭看向陽萌,示意她向前。
陽萌感受耳膜中越來越強烈的心跳聲,毫不猶豫地跨入那個小洞口,比宇宙更深的黑暗襲向她。
「尊者!」晨東第一次主動觸踫了陽萌的身體,拉住她的手。
「怎麼了?」陽萌看著晨東。
「我走前面。」
陽萌聳肩,退開晨東,拒絕他的好意,快步向前走,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鼻端的香氣隱約有腐|敗的味道,走了片刻後空間豁然開朗。
陽萌雙眼瞪大,嘴合不攏,呆呆地看向對面一整幅牆面的樹藤纏繞,那些樹藤仿佛活物一般緩慢移動,游蛇一般不斷組成一張女性的臉又不斷潰散開去,黑色的陰氣從那女性的口中源源不絕冒出來,而樹藤下方卻只有一個拳頭大小螢黃色的光點,光點在黑氣中飄搖,脆弱而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