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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陸離的審訊以車輪戰的形式展開,持續了很長時間,一直慢慢磨著,換著人來問相似的問題。

天色昏暗以後,他們似乎忽然被叫停。再進來時,陸離就看到了查爾斯•塞西爾和校長樂正子長兩個人的身影。

校長微笑著說︰「晚上好,陸離同學——樂正白受你照顧了。我們進行了一些爭取,說明清楚了你之所以會在現場,都是我們的課程選題的要求。」

塞西爾補充道︰「多少耗費了一點時間,辛苦你了。也就是說,你不必要再接受這種待遇,現在我們可以離開了。不過你首先得換個衣服,來吧。」

他遞出來一套布洛瓦的標準冬季制服,讓陸離接去到更衣室換了,出來之後,就因為他們還有什麼要處理的事情,就在那兒告別了。

處理一切禮節性寒暄的都是等了很久的切斯特頓,陸離則眯起眼楮看向風雪中站在遠處的一個身影——

撐著傘的人穿著黑色的僧衣長袍,仿若有察覺到這邊的視線,微微抬高了傘緣。

雖然看不清神色,但那種定然閑寂的姿態是不變的。

好像他褪了色,就會變成一場紛飛的大雪。

陸離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緒涌動起來。

——即使她下意識地抗拒,掙月兌束縛,這種感情竟然也是會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地捆綁住人的。

這是毫無痛感也無實感的侵略,給人增添上顯而易見的弱點。

……一種惰性的安全感。

當看到他的時候,會下意識地覺得安心。

一邊這樣評判著自己的情緒,她絲毫不在意地走進風雪里。

切斯特頓在身後問她「你去哪里?」,但是她沒有回頭,只是說「不用管我」。

走的時候陸離隨手拉了一下兜帽,但是很快就被風刮掉了,她也沒有再管。新都副星02上的第一場雪來得既急且亂,粗大的雪粒砸在她的臉上,風的方向飄搖不定,所以穿行猶如用肩膀在切割風雪。

靠近了,陸離想了想,還是叫他的名字開頭,「最澄。」

他舉高了傘,將大半傾斜向她這邊,傘蓋上覆蓋著的一層薄雪簌簌地掉落,灰白的風雪略過他們之間的空隙。

他在控制距離。陸離就忍不住垂了眼睫笑︰「你不過來,我就亂來了。」

她看到最澄的喉結稍微地上下滑動,肌肉移動的線條流暢好看,然後他向這邊邁出來兩步。

陸離就輕聲笑,擁抱他,像舌忝舐一樣綿密地親吻他削薄的唇。

——傘掉在地上。

狂風吹著,轉了一下。

最澄推她,陸離低聲說︰「我以為時候終于到了,你來殺我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我是來接您的。」

「我知道。」

最澄說︰「傘掉了。」

「先不要撿它。」陸離拉起兜帽,寬大的帽子遮住她的整個腦袋和他的側臉。

她黑色的眼眸里帶著狡黠的一點爛漫松軟的笑意。

「我又過了一天。現在誰也沒有在看——先生,你親親我吧?像上次那樣,好不好?」

她說出「上次」,逼得他毫無推月兌的余地。

那種罕見的孩子氣讓人覺得又是可憐可愛的,帶著蒙蒙的冷意。藏在她的所有渴求背後有一種真正的渴求,他能夠看到,卻不能做到。

所以只能在此時輕柔地、一觸即分地踫踫她的柔軟的唇瓣。

然後他就撿起傘,後退了一步。

陸離鑽進傘里,與他並行著走。他們一起走是過去慣有的事情了,所以即使不言不語也能夠合著步調。

副星02是辦公執政用的衛星,過了工作時間的通路就鮮少有人在。他們一路冒著風雪走,並無行人經過。

風雪極大,腳底留下的印記不過一會兒就被埋得淺了,除了嗚咽的風聲、衣物的窸窣、雪粒敲在傘面上的聲音,還有鞋底踩在堆積起來的薄薄一層的雪上發出的那種細小微妙的聲音。

時不時地,他們宛如談論風雪一般,談論一場死亡的時機。

「異能的開發還不夠嗎?」

「您知道,個人的能力再過突出也是可以被壓制的。精神力是除了休息外不可恢復的能源儲備,異能只能是一種特殊優勢。如今若論真正的力量,個人是不算得數的。」

「我明白了。異能終究是不穩定因素,抑制的方法很多。」

過了一會兒,陸離又問︰「陸家有行動嗎?」

「沒有表示,沒有出力。」最澄說。

「——看來他們希望我就此敗掉,自生自滅。」

最澄又沉默了下來。

陸離問︰「陸嘉樹足夠喜歡我嗎?」

最澄說︰「大概還不夠。」

「我需要他喜歡我。」

最澄輕微地頷首︰「我明白了。」

于是他們又安靜了一會兒,走了一陣子。

「你若要殺我,一定要告訴我。」

陸離突然說。

最澄應道︰「嗯。」

「因為,如果是先生殺我的話,我會願意的。」她又說。

最澄說,「嗯。」

「——不行,果然還要你像剛才那樣……再親一親我。不然,我會覺得後悔的,或者還會覺得疼。」

隔了一會兒,她半帶著玩笑的意思,探手去攔迎面飛來的雪,最後這麼補充道。

最澄說,「嗯。」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丟下了傘。

他知道一個既定的結局︰在他確認自己的愛慕的同時,他就無法再殺她了。

所以,他必然將在下一輪「契約」結束的時候迎來死亡。

但含著嘆息,含著風雪。

他攬住陸離親吻。

說到底,痴妄最是纏人。

**

陸嘉樹等到了很晚,回來的卻只有那個僧人一個人。

他焦急又不願意表現,宗人里沒有人願意主動去接洽幫陸離。陸嘉樹跟在僧人身後走,看到他直接就要回房間,還是攔住他。

「陸……姐姐呢?」

僧人說︰「她不回來了。」

他說話大概習慣儉省,只是給出直接的回答,並不會再附加更多的解釋。

陸嘉樹只好想辦法接著揣測︰「是學校有什麼事情嗎?」

「大概是比賽。」

「十二校聯盟賽?」從時間點上,陸嘉樹很快就月兌口而出。「但是,這個比賽不是只能二年級才開始參加嗎?」

僧人並不給出回答。

陸嘉樹又自己找理由,大概是聲名太盛,頂替缺省名額嗎?但是那都不重要,他咬了一下牙,問︰「……你,見到——姐姐了嗎?她狀態怎麼樣?」

「一切如常。」

僧人這樣回答了,見他還擋在面前,不讓開路,就繞開他作勢要離開,卻被陸嘉樹一把抓住胳膊。

少年面色漲紅,支支吾吾,半晌,才說出成句的話。

「和尚,你……是不是——是不是,她的……」

「——伴?」

僧人慢條斯理地拉開他的手,平靜地問他︰「您有什麼想說的麼?」

少年幾乎要憋出眼淚來,才終于成功說出來︰「她也會欺負你嗎?她為什麼能喜歡你?」

過了很久,他听到僧人說︰「她缺少卸下過去的背負的能力,所以畏懼背負。您需要清醒一點。所有人都有過去,有些您不能窺探。」

僧人走了,他的房間門關上。

深夜的時候陸嘉樹從夢里驚醒,看到陸離毫不顧忌地壓在他身上,抱著他又疲憊又困倦的樣子。

「……姐姐?」他小聲問,「您怎麼回來了?」

陸離摩挲著他的側臉,含糊地問︰「乖孩子。你喜歡我嗎?」

她突然問這個問題,讓他感到窘迫,但是又決心听話討她喜歡,所以小聲回答她︰「……是的。」

他听到陸離笑了。

「那麼,你想要繼承你的父親的權柄嗎?」

陸嘉樹的心跳驟然加速了起來,「我沒有那個意思!」他辯解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我的一個建議。」陸離說,「本來覺得放置不理也無所謂的東西,現在開始變成了我的威脅阻礙。既然你喜歡我,就把它交給你好了。這不是我需要的東西。」

「可是我並不做得到——」

「為什麼呢?」陸離說,「你熟悉新都的勢力,熟悉陸家的內部。對于一個掌權者來說,視野比實際經驗要更重要。你只需要一段時間的學習和實踐就好。」

她誘哄著,吮吸他的舌尖、唇瓣,攪拌舌忝舐,用濕漉漉的甜蜜的語氣說︰「我需要你,陸嘉樹。除了你,我沒有別的選擇了。」

「那……那你還會欺負我嗎?」

他的問題讓陸離又笑了。

「我現在就在欺負你啊。」

她擰捻他,磨蹭著點燃他的體溫,叫他又發出奇怪的聲音,讓他升到雲里,整個人都變得軟綿綿的——又溫柔地問他︰「要試一試成為我的東西的感覺嗎?」

「……您要標記我嗎?」

「只是嘗試一下而已,會有一點點疼。不過是你的話,一定會很快樂的。」

——

在一陣劇烈的疼痛里,注入血液的她的信息素燃燒著流動分布在他的身體里。

這樣——變成這樣,還怎麼能去學校?陸嘉樹暈暈乎乎地咬著嘴唇避免發出聲音,這麼亂七八糟地想。

但是被她佔有好像會帶來一種奇妙地擁有了她的錯覺。

有一種除了愛與被愛之外什麼都沒有辦法再考慮了的感覺。

……大概那也是不重要的。

大概放棄也無所謂吧?

更多地、更多地欺負我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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