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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之所向(三)

岑可宣一向輕快的語氣變得低沉了許多︰「小武,雖然最初的相遇出現了一些誤會,並不十分愉快,可我仍然很高興能認識你。你教會了我許多,也幫了我很多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大喜歡自己這種悲傷的語氣,于是強行揚起臉,沖小武露出雪白的牙齒,「這次一別,日後……來日方長,我相信若是有緣,咱們還能再見的。」

這番說辭情真意切,推心置月復,令從不正經的小武終于正色起來,他有些動容,也有些感動,因為他听出了岑可宣語氣中的真心與不舍,也明白了話中的離別之意。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個姑娘已經將自己視作了朋友,朋友這個詞很普通,但在人心莫測的江湖中,卻十分珍貴。

小武嘆息一聲,問道︰「為什麼還要回去?現在既然已經離開了洛陽,橫豎我看你也並不想嫁給那白玉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找範少俠他們,隨他們同行離去。」

他原本也只是隨口一說,卻猛然覺得這個提議真是再好不過,御景山莊那趟渾水,這丫頭若過去參一腳,非得被淹死不可,「今後只要隱姓埋名,天涯海北誰管得著你?你也就……」他說著上前想拉住她,岑可宣卻後退了一步,四目相對間,兩人都怔住了。

若在這一刻之前,恐怕連岑可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下意識做出這樣舉動,拒絕逃離這一切。

「我不明白。」小武搖著頭,又笑了起來,用一種頗為費解的眼神看她,「我不明白,岑可宣,你明知道白家人另有目的,甚至會暗中傷人,為何卻這般……」

他閉上眼楮,冷聲道︰「我直接說吧,那個白莫寅,你為何如此信他?他並不是什麼好人。我師父曾和他打過交道,對他的評價只有八個字心思難測,冷漠無情!」

這些都是實話,半句不假,師父吳崖子行走江湖多年,別的不敢說,這識人的本事,卻是數一數二的。莫寅公子在外的名聲其實不錯,傳言說他生性淡漠,根本不怎麼理會世事紛爭,可據師父了解,其人並非如此。

他知道自己不該多說這些,此事與他何干?一而再,再而三,林雨霏也好,岑可宣也好,這些不知輕重的小姑娘,她們自有屬于自己的命運,他一個除了逃命什麼本事都沒有的小賊,怎麼總是愛去管一些閑事,說些不該說的話?

可不論該不該說,這番話已經出口,且清晰入耳,擲地有聲,一句句傳到岑可宣耳朵里。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表情像被突然戳破的薄冰,露出一絲明顯的縫隙,漸漸的,那份凝固的神色褪去,最後變化成一個輕微淡然的笑容。

為什麼還會相信他?自從與寒越相遇歸來,她的心已經死了,曾經尋找哥哥是她唯一的寄托和希望,可是……

「小武,你知道麼?除了小時候的哥哥,白公子是對我最溫柔的人。」

比起寒越那般模樣,她總覺得,長大後的哥哥,約莫會更像白公子那般……她貪念著那種溫柔。

「你怎麼知道他對別人是不是也一樣?」小武沒好氣地道,「小姑娘家,別人兩句甜言蜜語就把你給騙了。」

岑可宣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不一樣,我那日見到寒越,覺得很開心,同時也很絕望,他不是我心目中的哥哥,可是他失去了記憶,我便無法去求證他真實的身份。那麼……」

是與不是又有何區別,她又怎麼可能怪他,怪他在顛沛流離的生活中,失卻了曾有的溫柔。

當人生被命運捉弄,誰還能去保證自己應有的溫雅和體面,正義和良知?他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的話……

「我自小入了紫雲宮,便一向謹小慎微,心知自己武功平平,又非聰明絕頂之人,這身邊眾人,誰人在護我,誰人暗算我,我根本看不分明。既如此,又何必自作聰明,去一個個懷疑,令自己不快,也傷了身邊人的心?」

岑可宣的聲音輕柔而緩慢,一點點剖析著自己的內心︰「與其如此,倒不如隨著自己的心意,心里在意誰,便打心里去信任他,不再庸人自擾。即便最終被騙,落得個淒涼下場,我也心甘情願。哪怕最後死個干淨,總好過整日戰戰兢兢活著,卻從不把深愛之人當作好人,只處處防著他,豈不太累?」

她這話說得心平氣和,安安寧寧,之前那個被困惑和恐懼包圍的少女,顯然已經勘破了自己的心,不再迷茫。

小武確實震動了,卻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听到了「深愛」這個詞,這個詞分量太重,他錯估了她陷入情網的程度。

「也許,你這樣未嘗不好。」小武喃喃低語,倘若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再如何勸解也無用了,「與其戰戰兢兢,忌憚著身邊的每一個人,何不放下芥蒂,求個心安順遂?我竟不如你這般通透。」他最後言不由衷地說道,眼中的笑意卻帶上了苦澀。

你若是當真「深愛」著他,我除了祝你好運,還能說什麼?但願他不會辜負你的真心,他心中暗暗想著。

「那麼……後會有期了,小武。」岑可宣說著,十分灑月兌地站起身,轉身小跑著出了宅院。

小武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嘆息一聲,往相反的方向,重新入了別苑。

天不知為何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間帶著點點微風,岑可宣提著裙子在綿綿細雨中奔跑,甚至忘記了去尋一柄傘,一片荷葉,為自己遮風擋雨,只是急切地想去見一個人。

她對這個人知之甚少,卻已經將他放在了心尖上,不願與他分別一日,這是多麼荒謬,又多麼奇妙。

她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為此而悸動,恍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直到客棧門口,她的腳步漸漸停緩,那一身白衣的人影站在屋檐下,撐了一把青色的油紙傘,細碎的雨滴似一層霜,朦朦朧朧浮動在傘面。

他似是在等她,又似等了許久,听見她的腳步聲,便恰好偏過頭,眼里帶著淡淡的笑意。

那一瞬間,所有急切和焦急,似乎都消散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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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了一會兒。」她望著他的眼楮,輕聲說道。

「我也是。」白莫寅偏頭輕聲應道。

小院的房檐比大宅子的低矮,青瓦白牆,牆內伸出了一枝紅杏,花瓣已經幾乎落盡,長長的街巷里沒有一個行人,細雨如絲,落在堅硬的青石板上,也落在了他的傘外。

岑可宣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如墨的發絲和眉眼,笑意便沿著眼角蔓延開來︰「但是明日,我哪里都不想去了。」

她只想騰出一整日的時間,都和他呆在一起。

白莫寅一點點擦掉她發梢的雨滴,露出淡淡的笑︰「我也是。」

「你今天是怎麼了?」岑可宣有些奇怪,帶著玩笑的口吻輕聲說道︰「都不會說話了嗎?」輕輕笑了一聲,背上竟漸漸傳來酸軟和疼痛,蔓延到四肢和腳踝,最後連心口也開始發痛,眼前的人影變得似真似假。

岑可宣微微吐出一口氣,硬生生撐著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卻情不自禁地靠在了他身上,輕聲說道︰「真奇怪,為何近日越來越覺得累,才出去一趟,便好像再不想動了。」明明還是十分年輕的身體,卻越發覺得疲倦非常,好似每一天都過得十分費力,武功也越發不好使。

白莫寅一只手稍微扶住她無力的腰身,空閑的那只手便握住她微涼的手心,輕聲道︰「現在也是?」

她點點頭,又搖頭,最後輕輕埋頭在他衣襟處,紅著臉小聲說道︰「你抱著我,便不累了。」說完後,她臉頰禁不住微微發熱,她第一次與一個男子這般親密,有些羞澀,又有些無措,才寥寥數語,便不敢再多言。

「外面涼,還是先回屋吧。」白莫寅十分自然地攬過她靠近的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她點點頭,同他入了屋,屋外細雨綿綿,屋內卻頗為暖和,岑可宣坐在椅子上,任由對方為她系上一件帶著薄薄絨毛的披風,身子一下子變得暖烘烘的,手藏在衣服里,望著白莫寅笑盈盈問道︰「這是哪里來的?」眼里是藏不住的高興。

白莫寅正低頭為她系好最後一縷系帶,他系得十分認真,似怕松了不夠暖,緊了勒著她,听她問話,這才抬頭笑道︰「方才在外面路過一家鋪子,想著你約莫會冷,便買了一件。」他一面說著,低下頭時漆黑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垂落在手腕上,和那系帶混在一起,他便伸手稍稍拂開。

岑可宣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從他微微翹起的嘴角,隱約知道,他約莫是在笑的,于是她也笑了,開始解釋起今天的事情來︰「我今早一醒來,你就不見了,圍著客棧找了一圈,見到昨夜替你去買藥的那個人,才知道你出去了。那個……我擅自去了你住的那間房,你……不會介意吧?」

白莫寅輕笑了一聲道︰「我不介意。」

岑可宣卻不大放心,好似生怕他誤解什麼,繼續解釋道︰「我沒有踫你的東西,而且你住的那間房空蕩蕩的,也沒放什麼……」

白莫寅有些無奈地重復道︰「我說過了,我不介意。」不過是暫住的客棧而已,除了一件衣服,他根本什麼都沒放。

「那……你不問我為什麼離開?又或者方才我去了哪里?」

白莫寅手指頓了頓,沒有立即回應。

「我醒來你就不見了,所以方才……我去找了一個人。」見白莫寅沒有反應,她便自顧自回答了自己的提問,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說了你可別怪人家,定水鎮是小武帶我來的,但那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他幫了我許多忙,對了,我們路上還遇見了另外一個人,你猜猜是誰?」

「我猜不著。」白莫寅停頓了一下,終于對上她灼灼的視線,沖著她笑了笑。

「是林家的那位大小姐,我小時候就與她見過,雖然印象中的相處並不十分愉快,不過都是小孩子嘛,她人其實挺好的。」岑可宣吐了吐舌頭,知道他本不是個熱絡的人,便愈發明白,不能怪他凡事都有所隱瞞,想要兩顆心靠近,自己應該更努力才是,更多地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即便是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只要他沒有閑她煩,她便要更多地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他,「我身上又沒帶多少銀子,多虧了她呢,可惜方才去找了他們,只見到了小武。」

她原以為白莫寅會對此說點什麼,可是他卻好像並不感興趣,低著頭為她將衣衫整理好後,抬起頭時,臉上的笑容顯得越發淺淡,也越發看不分明了,「是嗎?沒銀子用了可以跟我說,沒必要欠了人家的人情。」

那麼……欠你的,就不是人情了麼。

岑可宣不敢細問其中的深意,臉頰泛紅,視線左右游移著小聲應道︰「哦,我下次……下次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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