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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還未進門,許婆子一眼便瞧見了,看著她手上拎了東西來,曉得她有話要說,趁著中午店里無人,拿滾水給她沏了杯茶,迎出了朱氏進來︰「長日不見,怎的瞧著瘦了些。」

朱氏同她相熟,也不客套,坐下來拿了杯子喝茶,長嘆一聲道︰「前些日子著了風寒,關在屋里連窗門都不敢開,原放在家里有一段臘肉想拿了來給你,倒給混望了,身子好起來才想著。」說著把點心包一擺︰「鄉下腌了送來的,擺在飯上蒸,香的很呢。」

許婆子接過來就笑,見她喝盡了,拿芝麻胡桃磨的粉又給她濃濃點了一盞來,送到手邊,腆了臉問︰「大郎可還好罷?」

朱氏臉上微微色變,嘴皮一扯笑得尷尬︰「他也到了自立的年紀,再住在家里怎麼成話,我同老爺子說了,老爺子原還想再留他兩年,還是我說不摔打不成人,這才叫搬了出去呢。」

許婆子忍笑忍的肚兒疼,趕緊又尋模些點心出來,因著常做她的生意,朱氏家里的幫廚的灑掃的還有新近尋的這個養娘,全是許婆子當的中人,抽兩成雇金,此時也不好笑她,只順了她的話頭說︰「可不是,我想著這樣疼大郎怎麼舍得放了他出去,那個養娘使得可還順手?」

王家出了這樣大一樁事,紫帽兒街上無人不知,王大郎雇了大車來把拉箱子,整整拉了三車才把東西都拉走,又不是分家,趕情是叫王老爺趕了出來,就在往後兩條街,臨著河的槐花里典了屋子,保人還是許婆子的丈夫做的。

朱氏經了這一回,總有十天半個月不曾到外頭來走動,連許大員外的娘子作生日請客吃酒,她都托了病不出來,幾家女人湊在一處說閑話,有那知道內情的都說她該,這麼些年總算落了一回臉。

朱氏捏了個金桔餅兒︰「養娘倒還使得,夜里寶妞也少哭,喂湯喂水都殷勤,咱們把那約再定長些。」原來雇個養娘也有試用,待覺得順手再定下長契,除了包她的一日三餐,每季還有兩套衣裳,年節里也少不了紅封。

許婆子眉開眼笑,王家出手大方,抽兩成還有二塊碎銀子好拿,趕緊把契紙兒拿出來,她不識得字,花了十個銅板叫街口擺攤兒的寫上許多放在櫃里,用的時候拿出去叫對面布鋪的小伙計看一眼,知道是了再回來,兩個畫了名兒,朱氏模出銀子來交付,正看見油郎挑了擔子路過,指一指道︰「這個是誰,倒面生呢。」

許婆子尋出秤來秤銀子,抬眼一看隨口接了︰「那是蒲家塘街口賣油的萬家小兒子,原來萬老頭兒活著是供他讀書的,如今撒手去了,無錢再封束修,便擔個擔子出來賣油。」

朱式听見是個讀書人,眉頭一蹙︰「那倒是可惜了,好好的秀才不做,倒出來賣油。」

這話一說話,許婆子便笑出來,秤一個不穩銀子「咚」一聲掉在櫃面上,跌了腿笑︰「龍生龍,鳳生鳳,賣油的兒子還能中狀元不成。」立定了把銀子重又秤過,這才收到袋里,拿碟子盛了碟炒貨出來,磕了瓜子打開話匣子。

「這萬二郎若是個成器,早就中了童生,讀了這許多年,除了會做兩首歪詩,甚都不會,他哥哥原還肯養活著他,娘子一進門還有養小叔子的道理,這才打發了出來賣油。」許婆子上下嘴皮一踫︰「你可不知,這家子老娘跟媳婦那個厲害勁兒,往他前門過還要退三分。」

朱氏听了這話譬如大夏天吃了冷淘,一句句都說到她心坎上,她拿帕子托了果仁,扔地下去逗許婆子家里養的草狗,只做個扯閑篇的樣子︰「別是他嫂嫂誤了他吧,仿佛還瞧見油桶邊擺著書呢,可見是個上進的。」

「呸!」許婆子啐上一口,壓低了聲兒︰「原是萬家大郎在這頭賣油,兄弟倆為甚掉了個地方換著賣,還不是他作的,賣油便老老實實賣油,好好的串街走巷,跟前頭秦家似的,擔了油擔子賣上三年也能置下鋪子來,他倒好,還沒賣上三日就叫人潑了一盆洗腳水。」

許婆子說得跟親眼見著似的,朱氏一樂,點點她︰「倒似唱大戲的,我瞧著他規規矩矩的,惹了誰叫

潑一身髒水?」

「嘖,咱們半截兒入土的人,他瞧著自然一口一個大娘大嬸規矩的很,那大姑娘小媳婦去打油,卻沒這般正經,一雙眼兒直往人家身上搜刮,有個媳婦新嫁,年輕面女敕哪經得這樣看,回去一哭,她家男人拎了拳頭差點兒砸出人命來。」

朱氏還有甚個不滿意,嘴兒都歪了,把一盞茶喝盡了立起來要回︰「盡听你扯這些個,我得家去了,眼看著天要熱起來,還沒尋裁縫裁新衣呢。」

許婆子將她送出店外,兩個別過了回去,朱氏一進門兒就往廚房去︰「去買只老雞來炖了湯,里頭放些參須,寶妞的娘病了。」

雞湯剛炖好,朱氏就拿砂鍋裝好了,叫養娘抱了寶妞趁著日子落山沒這樣曬,往後街去,到了槐花里,見日頭還沒落山蘇氏就緊緊閉了大門,倒點一點頭,這個兒媳婦雖然蠢頓,也能把得住家門。

拍了門叫上兩聲,出來應門的竟是個半大的丫頭,看見朱氏還問︰「你尋哪一家?」朱氏高了聲︰「這不是王大郎家?」

蘇氏歪在床上裝少女乃女乃,听見婆婆的聲音趕緊在頭上綁了帕子,軟綿綿喚一聲︰「祿兒,趕緊領人進來。」說著把果碟兒拿起來藏到被子里,大迎枕靠在身後,裝得手腳無力,一看見朱氏就要抹淚。

朱氏見她這般模樣倒沒問這丫頭哪來,看著樣子也知道是買來的,把沙鍋放下,坐到床沿去問︰「大郎呢?」

寶妞好些天沒見著親娘,此時看見纏了不休,不肯呆在養娘懷里,踩著腳踏上床,撲到蘇氏懷里一聲聲的娘叫個不住,蘇氏緊抱了她,也落淚,回了一聲︰「大郎出去販貨了,小本小利,先收了一匹綢往江州去賣,再販些胡桃花生回來。」

朱氏叫養娘盛一碗湯出來給蘇氏,蘇氏剛吃了一肚皮的花生瓜子芝麻餅,哪里喝得下湯,把手一推︰「身上乏力,肚子也漲,喝不下去呢。」

朱氏見她這樣才信她真病,才要寬慰兩句模出錢來,就見寶妞從被子里拖出個食碟來,小手抓了芝麻餅「卡」的一下咬一大口。

蘇氏臉色都變了,朱氏眼兒一掃只當沒瞧見,起身把那碗湯重又倒回沙鍋里,叫祿兒端到廚房︰「等大郎回來,給他吃。」看看廚房里冷鍋冷灶的,不由氣苦,也不願久呆,把寶妞抱過來叫養娘抱著,又原路返了回去。

蘇氏送出門去,轉身便啐︰「沒用的老貨,但凡管得住男人,咱也不須搬出來。」越想越氣,到灶下開了沙鍋,拿筷子一撈,倒是只整雞,拎出來在案上切了一半,把雞脖子雞腳給了祿兒,自家撕了兩條腿,就著湯碗啃盡了,吃飽了還打個嗝。

待王大郎家來,鍋里只有些半邊雞了,蘇氏起來給他下了湯面,他一面吃一面問︰「這是你炖的?」蘇氏干笑一聲︰「娘知道我身上不好送來的,卻只有半邊,寶妞吃了個腿兒,我一口都還沒動呢。」

王老爺在衙門里接到了王四郎的信,里頭夾了銀票,說是已在九江置下了茶葉鋪子,得了些小利,一船茶賣掉半船,還有半船沿途送禮送光了。

他在家的時候,父子兩個一年也說不上兩句話,不意出了遠門倒熱絡起來,王老爺也不把銀票帶回家,打開櫃子取出小匣,里頭已經攢了好些,全是兒子給他寄來的,點一點都有二百多兩了。

把匣子鎖上,再鎖好了櫃子,帶了小廝一路回去,見著扎彩燈的,才恍惚已經到了荷花節了,記著蓉姐兒就是荷花節養的,進了家門剛落座就道︰「等荷花節,我想把蓉姐兒接來,咱們租一條船,去采蓮灣看花。」

朱氏氣得一噎,擺好了筷子才說出話來︰「倒是該的,她這樣小就離了爹娘身邊,帶了她去耍也好。」王老爺又吩咐她尋個好裁縫來,給蓉姐兒裁衣,再尋個金匠打個金鎖,他自己還嘆︰「生下來這些年,竟忘了給她打一付金鎖。」

雖未明說,卻是實指朱氏這個繼母做的不厚道,但凡家中有些贏余,都給新生娃兒打一付金銀長命鎖,討個長命富貴的好意頭。

秀娘那里剛生了女兒,朱氏拿是拿了一籃子蛋去看過,別個一概皆無,別說是長命鎖,就連那窮苦人家打的銀錁子都無,只留下一籃子雞蛋,說是給秀娘補身,話說的好听,寸布分銀都沒支出去。

朱氏此時早忘了王老爺待寶妞的好,一雙眼楮里便只有王老爺給蓉姐兒的東西,把自家拿了多少全忘在腦後。

夜里拿了一小錠金交給朱氏︰「這一個三兩重,叫那金匠打得精心些,蓉姐兒是荷花節生的,上頭給她打些荷花。」

朱氏差點兒咬出一口血來,王老爺待寶妞可沒有這樣大方,她扯著臉皮都笑不出來,王老爺也不看她,交待了事兒便歇去了書房,朱氏掌手掐得全是指印子,捶了床到半夜還沒睡著,想到梅姐兒,心里連連冷笑,既他看中前頭所出的兒女,總有出丑的一日。

王老爺料得朱氏上門沈家絕不肯把人送了來,隔日下了衙自家走到大柳枝巷,拍門進去,沈家還沒到擺飯的時候,玉娘蘭娘在灶下忙著,沈大郎還沒家來,蓉姐兒繞了沈老爹,一老一小兩個人下棋玩兒。

說是下棋,蓉姐兒哪里會,手里拿一個個棋字,沈老爹正教她認字,指了棋面告訴她︰「這個是車。」王老爺也是好棋的,被迎進屋便道︰「親家,我來與你下一盤。」

那頭擺好了飯,這頭還沒下完棋,潘氏來催︰「先吃了飯,剛蒸的魚,涼了腥氣。」

沈老爹嘖一聲︰「觀棋不語,恁的聒噪。」潘氏瞪他一眼,沖蓉姐兒呶嘴巴,小人兒抱了碗不肯上前,她還有些怕王老爺,待一局了了,王老爺坐下同他們一處用飯,模了蓉姐兒的頭︰「等荷花節,我租了條船帶蓉姐兒去瞧荷花。」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xuanxuan的地雷

麼麼噠,蓉姐兒帶你去看荷花節~

王老爺後悔了,他還會更後悔噠~~

存稿箱君在工作,愫在飛機上

啦啦啦~~~~~

大吉大利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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