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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11 山雪相談

格雷放輕動作將洛基挪到冷風吹不進來的位置,又理了理他身上那件本屬于自己的大衣,將紐扣扣好,只留下最上方一顆——

洛基的身體並未停止微弱顫抖,他似乎仍感到寒冷。

格雷用手背踫了踫他蒼白的臉頰,一片冰涼,沒有任何回溫跡象,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他看起來不太好。」

事實卻不止是不太好。

「魔法剛解除,不可能馬上恢復。」

漢娜慢步從格雷身邊走過,來到洛基身旁,輕輕坐下。

她抓起洛基跟冰塊似地右手,施力按壓,她的指尖在他掌心劃動。還有些溫度。接著她面朝洛基,低聲叨念了幾句奇怪的詞。

「你在做什麼?」

格雷跟著坐到洛基左邊,側身凝視漢娜張合的雙唇。

漢娜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又重復幾次這個咒語,在陰暗洞穴里低聲沉吟的她就像個可怕的魔女,聲音回響,沒有法陣,沒有光芒,異常空曠。

她又揉了揉洛基的手掌,在格雷看來「終于吃盡豆腐」後才轉向他,解釋道︰「一個保暖小魔咒。」

「你怎麼不用那根……」格雷遲疑了會︰「木棍?樹枝?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就是你常用的那根……」

「魔杖。」漢娜點頭接下他的話。沒有因為格雷把她的魔杖形容為木棍而生氣。

「對……魔杖。」格雷不露聲色地點點頭。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把那根烏漆抹黑沒有絲毫美感可言的棍子當成魔杖來看。他又一次問她︰「你怎麼不用了?」

漢娜又往格雷身上用了幾個保暖咒,含糊不清地回答︰「好像弄丟了……」

格雷感到一陣陣暖意襲來,熱量爬上後背,像有人在為他做肌肉按摩。他舒服地吐了口氣,卻听漢娜說她把武器弄丟了,不由得一陣無力,爾後襲來的便是滿滿擔憂。

他們又損失一名戰力。

不……就算漢娜無傷,戰局也不會有多大變化。

敵人太強了,那個銀發男人的魔法刁鑽至極,不知不覺中封住洛基不說,與他對戰更是狡猾。將他引入魔法射程再突然襲擊,讓他充滿警惕不得不遠離時又將早已設好的網拉緊,四面包圍。

這樣擅用地形和人心的距離型魔導師,格雷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幾乎無法想象。自己要是沒及時躲開,現在是不是已經變成一地肉塊……漢娜要是沒有出現用她那奇怪的魔法帶他們逃走……

格雷看著她,苦澀的愧疚感在心中激蕩。

她不應該被卷進來。

「等天亮……」格雷抬手指了指洞口方向。他本想說等天亮就幫她去找找,但下一刻就意識到那個銀發男人不可能輕易放他們走。暫且不提能否找到機會尋回魔杖,光說他們等到暴雪停止天空放晴的幾率究竟有多渺茫,就足以讓人失去信心。

可他也知道那根魔杖對漢娜來說有多重要——這個金發少女總會在覺察危險的時刻條件反射地伸手握住它。它簡直像她的救命稻草。

「沒關系。」

漢娜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麼。

不……對她來說,從格雷現在的表情推測出他接下去的話,太簡單了。

他臉上寫滿了抱歉,像是因為把她卷入危險中而內疚。

漢娜不得不承認她討厭這個表情。

不要再對她露出愧疚的表情了。

「那只是一根魔杖,不去找也沒關系。」

漢娜把這安慰般的話語道出,卻意外發現自己狹隘得只剩悲觀、痛苦和懼怕的心髒居然跳動得如此平靜。她彷佛得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那力量將恐懼驅逐,將溫暖注入心中。

她知道失去魔杖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

她所有的魔法都將弱化,無法使用高級魔法……她會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那般弱小。

在這個陌生世界里,她不怕周圍形形色•色的怪人,不怕毫無保障的生活,不怕搖擺不定的未來……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她什麼都不用怕。對,她最怕的是自己將變成弱者。

她本應該害怕……她曾經是那樣害怕。

「lumos(熒光閃爍)。」

她一揮手,幾個光球便從指尖竄出,嬉戲般逃竄到空中。

微弱的光線打在三人身上,襯出各自的臉龐。

漢娜這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擁有漫天星燈,像得到一往直前的勇氣。身旁的兩人就是浮在空中的團團亮光,是照亮她陰暗內心的明火。

「我不覺得那只是根魔杖。」格雷注意到漢娜面色古怪。他用真誠的雙眸看著她,說︰「我會幫你找回來。」

那是一個約定,也是一個誓言。

「等一切結束了……」漢娜望著陰暗的洞穴,沒再繼續說,她沉默了很久,最終只是輕聲嘆了口氣。

等一切結束?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這場雪結束了,又會有下一場戰斗迎來,這場戰斗結束了,又是一場尷尬的離別。

格雷看見她眼中閃動的沮喪。他不能安慰,更不能唉聲嘆氣,降低士氣。

「我們別說這些了。格雷,把洛基的衣服拿過來吧,你不能總光著身子。」

漢娜看了眼赤身luo•體卻毫無自覺的某人,無奈地提醒,不再把三人的艱難處境放心上添堵,也不再去回避思考。

她不想再當個逃兵,哪怕是從精神上逃避。

漢娜覺得是該勇敢前進了。有人給了她一顆勇敢的心,她為什麼還要去浪費?

金發少女輕輕擺動手指,這次有燈光陪襯,將她的側臉照得柔和了些。她像童話里實現人們願望的透翅小仙女,用平和善良的聲音說道︰「我會一個烘干衣服的……嗯,小魔咒。」

漢娜發現自己有些詞窮,只能把這些實戰中沒什麼大用處的魔法稱之為‘有用的小魔咒’。

格雷怔了怔,條件反射地站起來走出去,待拿回衣服重新坐回洛基身旁時才意識到漢娜說了什麼。

烘干衣服?

格雷正想問怎麼回事,漢娜已經伸手把洛基那被雪水泡濕的衣服用魔法烘干。

真正意義上的干干淨淨。

「你的魔法真是……實用。」

格雷神色復雜地將衣服穿上,欲言又止。

又是保暖又是電燈又是烘干衣服……他是不是該考慮向會長提議讓漢娜成為fairytail的正式保姆?不對……她已經退出fairytail……

不對……他在想什麼啊。

格雷懊惱地撓頭。

「嗯……」

洛基一聲低吟將兩人吸引過來。

格雷放下撓著腦袋的手,撐著地板轉過身來,細聲細氣地說了聲︰「洛基?」語中滿載關心。

漢娜也湊上去,握住洛基的手掌,另一手模了模他的臉頰,居然比她的手指還要燙些。這是好事,他的體溫已經恢復到正常指標……以上。

「他沒事了。」

漢娜肯定地對格雷說,還不自覺地捏了捏洛基的臉頰。

真軟。

「咳……」

格雷從沒想過她會做出這麼少女的舉動,忍不住輕聲咳嗽,惹得漢娜一陣不好意思,忙收回手,低下腦袋不再看他。

格雷啞然失笑,細碎的聲響從嘴角漏出,化為無形的緋色顏料,染上漢娜早已淡紅的臉頰。

「咳咳。」格雷趕緊又咳嗽了幾聲裝作清喉嚨︰「沒事了他怎麼還不醒?」

「嗯……」漢娜沒去看他,只是又按了按洛基的手掌心,快速得出答案︰「魔力耗盡。」

「那可得的等上一段時間。」格雷掩去笑意,疲憊又爬上臉龐。

他們損傷過半,他無法停止擔憂。

尤其是洛基……戰斗開始之前洛基就有些不對勁,敵人出現時他也毫無反應,沒有展開攻擊,沒有主動配合自己。甚至在被對方的魔法凍成雪人時都沒有呼救。

太反常了。

「等等……」漢娜忽然蹙起眉頭,她適時打斷格雷又一次的沉思︰「有些古怪。」

「怎麼了?」格雷被她那緊張的神情影響了一般,不自覺壓低音量。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他只覺得腦神經被一次又一次繃緊拉長,似乎只要再有一分刺激都能讓他失去理智。

「洛基身上有些東西。」漢娜卷起洛基左手衣袖,卻因為動作過大撕扯傷口,不得不吃痛地停下。她一邊發抖,捂著受傷的位置,一邊歪了歪腦袋示意格雷幫幫自己。

格雷自然是認命接手,還不忘提醒她︰「小心點。」

漢娜客氣地回以︰「謝謝。」

短暫的對話後,漢娜便不再開口,她跪坐在地上,雙手貼緊洛基結實的小臂,來回撫模按壓。

依舊只感覺得到微弱的魔力,就像茫茫黑夜里一束即將被夜風吹滅的獨火,融匯成涓涓細流,被不知名的事物奪取能量。

漢娜放大感官能力卻探索不到自己所想之物,不免有些煩躁。她索性小心翼翼地挪到尚在昏睡的洛基身前,伸手撫模他的後頸,又拉開襯衫踫了踫他的小月復,一篇溫熱,滿是健壯的肌肉。

模著很舒服。

「嗯……漢娜,你找到了嗎?」

格雷目瞪口呆地注視漢娜對洛基上下其手,心情很是微妙。

在他印象里漢娜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雖然他對她僅僅只有幾天的記憶。

凝神細察的漢娜哪里知道格雷心中所想,她重新理好洛基的衣服,神情嚴肅地模到格雷身上去,誰知格雷被她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往旁邊一退。漢娜的手隨著他的動作被往前拉扯,她疼得張了張嘴,緊閉雙眸。格雷又因為她的表情一顫,立刻挪了回來,輕捧她的手臂。

漢娜在相觸的一瞬瞪大眼楮。

「嘶……」漢娜低低叫痛。

「抱、抱歉……」

「嘶……沒事。」漢娜顯然並不在意這點疼痛。她發現了一件更有價值的事,她急不可待地對格雷說︰「你們身上都有一層魔法顆粒!鑽石星塵……對啊,今天那鑽石星塵!梅林啊!我終于明白為什麼你們的魔力波動那麼奇怪了!你和洛基都黏上敵人的魔法顆粒啊!」

「漢娜、漢娜,不要激動,慢慢來……」

格雷發現金發少女又陷入某一種可怕的狂熱狀態,就像某天清晨她對著他思考「月兌衣與造冰魔法的必然聯系」那樣!

這種因喜悅而誕生的瘋狂讓他背冒冷汗。

「你可以慢慢揭示……魔法顆粒,鑽石星塵,還有那個什麼梅林。」

他們有一整晚時間來討論對策,談談心事,聊聊廢話。

漫長的一晚。

「我一開始以為那些鑽石星塵是警告——不,是你們認為那是警告。我就覺得很奇怪,只是警告何必大動干戈讓鑽石星塵遍布小島,浪費大量魔力,卻不對我們造成任何實質傷害。」

漢娜忽然覺得渾身都是勁。

她怎麼可能不激動!她發現了什麼?一種偽裝成自然景觀的魔法,一種從未見過的魔法!她體內的拉文克勞之血正在沸騰。

「那是因為……不……我應該先清除我們身上的魔法顆粒。」

漢娜正打算往下說,卻忽然想起什麼似地隨意解釋了一句,掐斷對話,格雷著急地催她︰「不要吊我胃口!」

漢娜面對格雷的催促一反常態,沒有客套地道歉也沒有急沖沖地繼續,她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犯了什麼逆天大罪。

直到格雷被盯得有些發毛,漢娜才分別對洛基和格雷念了一句︰「scourgify(清理一新)。[1]」

咒語尾音漸去,格雷頓時感到身體一陣輕松,原先壓得讓他喘不過氣的負重感消影無蹤,他忽然覺得神清氣爽,連呼吸都像在風中飄蕩。

「這是……」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魔法顆粒,當然這只是我臨時取的名字,具體要稱作什麼還得認真考量。嗯……其實魔法爬蟲這個名字也不錯……」漢娜滔滔不絕地說著,彷佛自己身旁的是兩塊善于傾听的木頭而不是人類。

格雷目瞪口呆。

這個人真的是漢娜嗎?她應該,應該不是這麼多話的人啊……難道是那個銀發魔導師的詭計?

格雷發現一個小時里自己不知大驚小怪了多少次。

他有種發現某人患有多種人格的錯覺。

「我推測早上那些鑽石星塵是敵人為了……」

「說重點。」格雷忙打斷她的長篇大論,為了向她表明自己實在受不了太繁瑣的解說,他還特意重復了一次︰「簡略,重點。」

漢娜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表達自己被打斷的不滿。

她居然白了他一眼!

格雷抖了一地雞皮疙瘩,他更懷疑面前這個金發少女是敵人的偽裝了。

「鑽石星塵就是魔法顆粒,它像爬蟲一樣緊緊黏在你身上慢慢吸取你的魔力,他們非常小,吸取魔力的速度也非常慢,你和洛基根本無法察覺。相信我,讓我再研究一會兒就能知道它會主動月兌離還是會待到榨干宿主再……」

「打住、打住。」格雷迅速阻止漢娜繼續往下說。附著在身體上吸取魔力的小爬蟲,太惡心了……格雷忍不住打了個顫,他難得體會到來自體內的惡寒。

漢娜怒視格雷,以此來表達自己非常非常不滿再次被打斷。

她發現了一個新魔法!和造冰使火這種毫無理論可言的魔法不一樣!她能解讀這個魔法,她能用這個魔法爬蟲寫一份十四英寸長的論文!

格雷顯然是被漢娜這眼神震住了,他有些心虛地將雙手護在胸前,卻沒挪開視線︰「我覺得應該先把你身上的魔法爬……咳,清理掉。」

漢娜又瞪了格雷很久,似乎在慢慢消除自己的怒氣,最終她不情不願地對呢喃︰「scourgify。」

她已經放棄向格雷解釋魔法爬蟲的理論和弱點,不太高興地勾起手指在空中來回畫圈,嘴中嘟囔著︰「protegos,protegos,protegos(盔甲護身)。」

一層層透明的軟膜抖動著身子在他們四周鋪開結界,一道光暈從頭至尾掃射一邊,直到再無蹤跡。

「這……」格雷又止不住好奇。

「防御魔法。」漢娜悶悶不樂地解釋,不願多說一字。

格雷意識到金發少女的人格大轉變已經消失,只剩下一個生悶氣的漢娜坐在洛基身邊,不由覺得好笑。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吶。

如果情況允許,他會去了解她。可惜,情況不允許。

格雷重重嘆了口氣,像是在為自己繃直的神經減壓。他的確需要減減壓了……但不是現在。

「你先休息吧,我守夜。」

漢娜點頭說︰「嗯,後半夜叫醒我。」

她從來沒守夜過,只听別人說後半夜最難守,人會困倦,疲乏,稍一出神就睡了過去。戰斗已經消耗格雷大量體能和精力,他可能連前半夜都守不過去。

想到這,漢娜忍不住改口︰「不,你還是困了就叫醒我吧。」

「沒事兒,我守全夜。」

「你已經沒有體力守全夜了!」

「你睡吧,我守得住。」

格雷用不可違抗的堅定語氣重復著自己能行。

漢娜也學聰明了,她不再和格雷斗嘴浪費時間,直接伸手給他一個安眠咒,效果有所減弱,卻足以令早已疲憊不堪的深發少年漸漸陷入沉睡。

「我答應過……露西……」

他細細低喃著的,似乎是最後一絲堅持。

「slumber。」

她又送給他一個安眠咒,只願他能有一場好夢。

「帶你回去……」

他用沙啞的語調訴說輕觸人心的話語。

她卻只是搖搖頭。

「睡吧,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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