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北風凜冽的深秋,兩個男人彼此靠在一起,一起訴說著過去,想象著將來。他只是一個流浪的歌手,卻有著一段極不尋常的經歷,他說他絕不擔心報復,他一定要賺到錢才會回去自己的故鄉。
「你知道嗎?兄弟,在這里,我幾乎是最後一個收攤,最早一個出攤,錢雖然賺得不多,但卻格外充實,是自己的努力所得到的,沒有昧著一點良心。」小史說完點燃了一支香煙,看著李凌。
李凌揮了揮眼前的煙霧,如此一個微小的細節,被小史看在了眼里,他道︰「看來,你討厭別人在你面前抽煙,我會注意的。」話畢,小史將煙掐滅了,繼續道︰「我會改正我的這些惡習的,你讓我仿佛看到了春天。」
李凌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小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馬上補充道︰「別誤會,我可不是同性戀,我只是覺得你像是個做大事的人,我很相信我的直覺。」
旁邊的攤位逐漸空缺,人也越來越稀了,李凌正回想著流浪歌手所說的話,「他相信自己的自覺,這一點和我很相似,如果真的如他所說,那麼為什麼我現在還是這副模樣呢?」
夜更深了,風也大了,小史開始收拾東西,他今晚格外興奮,在這段漂泊的歲月里第一次遇見了一個如此真誠的朋友。在那段起早模黑的日子里,每天他幾乎都不說話,每天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中,也不在乎路人會給他送來多少錢幣,只要夠自己生活,他就已經知足了。
可是今晚,他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人非比尋常,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小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即使是那樣,他也願意嘗試。「兄弟,還記得我剛才唱的那句歌詞嗎?」李凌點點頭,道︰「不知道這是出自于誰的杰作?」
北京的夜晚在燈火的襯托中,格外嫵媚,小史微笑著道︰「即使我不富有,也要繼續生活;即使我依然卑微,也始終保持灑月兌;即使我並不快樂,也會選擇沉默……」停頓數秒,小史繼續道︰「或許你不相信,這是我第一天遇見你時,卻情不自禁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于是就寫下了這首詩,我沒想到,我們會一次次的踫見,也許是緣分吧!」
李凌看著自己已經髒兮兮的衣服,冷笑一聲︰「兄弟,我想你是在開玩笑吧!你看我這個樣子,怎麼可能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呢?就算有,也絕對是看到我乞丐般的裝扮吧?」
小史將吉他放進包里,背到了身上,道︰「兄弟,我覺得沒有那樣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有副別人沒有的相,經過你的努力,我想你是可以成為明星或者老板的,真的,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將我這些三角貓的手藝傳授給你,不收任何回報。真的,我不想埋沒人才。」
寒風陣陣地襲來,李凌感覺到幾絲無情,又分明感受到上天對自己格外的照顧,于是道︰「謝謝你這麼抬舉我,朋友,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我成為了那樣一個人,我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你。」小史一笑,道︰「李凌,認識你很高興,走吧!今晚就不要去睡草坪了,去我那睡吧!」
李凌有些不好意思的拾起了行李,一步步地跟在他的後面,小史也是個並不太擅長言語的人,路上的他們顯得很安靜,伴隨著沙沙的腳步聲,他們來到了一處地下室。黑暗的沒有一盞燈,李凌倒顯得有幾絲不安,小史倒是輕車熟路地在前面引著路,拐了好幾個彎。
本就寒冷的季節,在這個地下室,就更顯得淒涼了,李凌也不知道風究竟是從那里冒出來的,他只知道這比上邊的還要大。小史道︰「你似乎在發抖,冷嗎?」李凌一驚,道︰「你怎麼知道?」要知道,陰暗的地下室可是伸手不見五指的。
小史從包里掏出鑰匙,一段響聲過後,門就開了,小史將昏黃的電燈打開,說了句︰「到了。」李凌再次好奇地問道︰「我想,你是不是能回答下我剛才的問題呢?」小史幫李凌將包放到地上的一塊木板上,說︰「剛才,你也看見了,我開門都不需要光的,等你的黑暗的環境中生活慣了,也就可以做到這樣了。顧城曾經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楮,我卻用他來尋找光明’。」
李凌心道︰「眼前的這個人怎麼看都有遠大的抱負,暫時就跟著他,或許也會改變我的命運。」
這間屋子很小,十平米左右,白色的牆壁已經月兌落的不成樣子,屋內的布置也是格外簡陋,一張簡單的書桌和一張木板釘成的床,李凌沒想到在天子腳下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出租房,他不敢想象在如此潮濕如此黑暗的地方,流浪歌手還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著。難道說他這是在臥薪嘗膽,在忍辱負重嗎?李凌忽然間感覺幾絲欣慰。
「你在這生活多久了?」李凌問道。小史一邊收拾著衣物,一邊道︰「從我月兌離他們的那一刻起,我就住在這里了。你先坐會吧!我先去洗個澡。」李凌「哦」了一句,看著他走到了附近的一個角落,很快就听到了嘩啦啦的水聲。「天,這樣的天氣,他竟然還洗冷水嗎?」
李凌開始關注著這間屋子的細節,他發現牆上貼著一張照片,那是一個很美的女孩,身著黑色的職業裝,很顯得精神,她的微笑很是純真,沒有半點偽裝。這時,小史拎著衣服走
了進來,道︰「那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不明白,到頭來,她會選擇和別的男人結了婚,我並沒有發覺那個禿頂的老男人要比我好到哪里,後來我發現了,他比我有錢,僅此而已。」
李凌不得不為朋友感到不值,他憤憤不平地道︰「史哥,別太難過了,她因為錢選擇了別人,遲早有一天錢也會把她給拋棄的。」小史凝視著李凌,道︰「不,我倒不希望她會這樣,我是真心地希望她能夠幸福,至少我曾深深地愛過她。」
「需要沖個涼嗎?」小史問道。正在忐忑中的李凌回過神來,問︰有熱水嗎?小史搖搖頭,說︰「現在是特殊時期,還不是享受的時候,忍忍吧!在那邊角落,有個水龍頭,將就一下吧!」
李凌硬著頭皮,模索著來到了水龍頭前,他模了模水溫,頓時感覺到懸梁刺股。心里叫罵道︰「這都是人可以洗的嗎?」李凌忽視著早已裝滿一桶的水,猶豫著,徘徊著。「兄弟,水已經滿了吧?」小史沖他喊道,李凌道了一句︰知道了,這才把水關了。
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個聲音︰「李凌,你是孬種嗎?你不是說你要改變命運嗎?別人可以做到的事,你為什麼不能?你比別人差嗎?別人能克服的困難,難道你做不到嗎?」這聲音一遍遍地在李凌的耳邊回蕩。
李凌光著膀子,想起了自己的媽媽,那個飽經風霜的女人,無論嚴寒酷署都起早模黑地去干活,家里邊的家務又要忙乎,另一邊又要受爸爸的氣。李凌仿佛听到,爸爸不堪入耳的聲音再次傳來︰你這個短命婆,做你去死的,你就是累死去也掙不到幾個錢啊!衣服洗好了也不曬,自己倒跑得去給人家澆樓面,害得我把腰都閃到了。
媽媽只有哭,什麼也不能做,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心里問道︰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20多年了,為了這個家我付出了這麼多,在外邊被別人說成自己是找累,在家里邊又要受這氣,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第二天,哭了一夜的媽媽又要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去上班,她將這些事情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對誰也不曾說。爸爸則又開著破得掉渣的摩托車去了賭場,每天都是如此,有時運氣好贏上幾十幾百元錢,更多的時候卻是在倒貼,一千兩千的輸掉去。
想著想著,李凌也流淚了,「此刻,哥哥一定在建築工地上加班加點,為了賺錢,他什麼都顧不上了。他也是有想法的正常人,為了多賺幾十塊錢,為了早日改變家庭的現狀,他一直都在努力。」
另一個聲音在無聲中響起︰李凌,不要害怕,從你選擇闖蕩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你唯有不斷地挑戰自我,才能取得成功,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你可以的,你看,你看,那水不是變熱了嗎?那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水溫嗎?孩子,大膽去干的,沒有過不去的坎。
李凌的疑雲頓時煙消雲散,夾雜著淚水,他凶猛地將水澆在自己的身上,他相信這是上天都他的考驗,他始終牢記著︰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