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地龍燃的有些小了,小安子提了一簍子銀炭進來添了些後不自覺地將手伸出來在地龍上烤了烤,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蘇萱,此時她正低著頭繡著手里的小肚兜,臉上的神色十分安詳,如畫和未月站在她身邊替她理著小籃子里的絲線。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蘇萱手上的動作停了停,抬起頭來對著他笑道︰「你這樣瞧我做什麼?」
小安子被她問的一愣,結結巴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是貪暖了……」他說著便收回了手。
蘇萱眉頭微微一皺︰「今兒是你守夜嗎?」
「是。」小安子點點頭,「奴才這就出去了。」
「罷了。」蘇萱搖搖頭,「如今天愈發涼了,你也別在廊下睡著了,若是著了涼,我還得去給你找太醫,你回去房里睡吧,這兒有她們伺候就好了。」
「可是,這……」小安子有些訝然,遲疑地不敢出去。
蘇萱的眉頭一皺,沒有回答。一旁的未月瞧著她的神色似乎不太好,便道︰「下去吧,小主都發話了你還有什麼擔心的。如畫,你陪小安子回房,和李公公說一下,免得他怪罪小安子了。」
如畫點點頭,對著小安子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前一後出去了。
未月將手里整理好的絲線放進籃子里,看了一眼盯著地龍發呆的蘇萱︰「小主可是在想恬嬪娘娘的事情,有些煩躁麼?」
「被看出來了嗎?」蘇萱回過頭沖她笑笑,「雖說不在意,但到底是關系到皇嗣的事情,畢竟我也有過上次菊糕的經歷了……而且,那邊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過來,也不知道孩子還在不在,到底我也不方便過去問……若是問的太勤,只怕都會懷疑到我身上。」
「小主說得有理。」未月點點頭,「方才奴婢叫星兒姑娘過去打听了,想必過會兒就會回來了,小主且耐心等等罷。」
話剛說完,關好的屋門就被「吱呀」一聲給打開了,星兒搓著手進來︰「這外面可真是冷,凍死了。」
「怎麼樣了?」蘇萱蹙了蹙眉,「去那地龍旁烤烤火,臉都動紫了,如今的天,白日里有陽光倒還溫暖,一到了夜里怎麼就這樣冷了。」
「奴婢方才去了趟麟趾宮。」星兒歪了歪頭,「守門的宮人看的很緊不讓奴婢進去,不過奴婢瞧見皇上,皇後,還有文婕妤娘娘,都在里頭,還有啊,恬嬪娘娘的慘叫聲奴婢在外頭都听得真真的,奴婢在後門听到麟趾宮的宮人說,好像是恬嬪娘娘今日不知怎麼忽然就覺得肚子疼,見了紅,然後如今就早產了,而且難產,太醫想了很多法子都不成。」
「沒听說她胎哪里不好,怎麼突然就早產了?」蘇萱將手里的肚兜往旁邊一丟,撐著肚子站起來走到地龍旁,看著里頭跳躍著的火苗,「莫不是真的有人害她?」
「小主。」未月有些擔憂地走到她身邊,「小主還是別在這兒為這些事情煩心了,孕中多思對小皇子不好,麟趾宮怎麼樣是麟趾宮的事情,咱們要做的是保護好小主的胎。」
蘇萱苦笑一下,手撫上自己的小月復,肚里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母親的溫度,調皮地踢了一下她的肚子︰「只求我真的能夠保護好這個孩子。」
星兒和未月面面相覷,卻也不知道說什麼話才是合適的,只能默默看著她。
門「吱呀」一聲又打開了,如畫端了一碗東西進來,許是在門口听到了蘇萱的話,一進門便死死地看著她︰「小主,你別這樣說,我們就是拼了命也會保護好他的,絕不會讓他有半點閃失。」她將手里的碗放在小桌上,眼楮鼓鼓地看著蘇萱。
蘇萱笑笑,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道︰「說到孩子,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她的語氣頓了頓,隨後是更加充滿母愛的表情︰「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兩個哦,是楊美人告訴我的,不會有錯。」
三人先是愣了愣,隨後都瞪大了眼楮笑起來︰「真的嗎?小主懷的是……」
蘇萱微笑︰「是啊,不過,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如今除了楊美人和皇上,便只有你們三個人知道了,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未月遲疑了一下︰「楊美人可靠嗎?」
「放心。」蘇萱寬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如畫端來的是什麼東西?」
「方才去小廚房替小主煮了些安神湯,是按著太醫給的方子煮的。」如畫連忙將碗端過來,用小勺舀起來輕輕吹了吹,「都是些既安神又安胎的東西,奴婢瞧著小主心神不寧了,還是喝些早些休息吧。」
蘇萱乖乖地就著她的手喝下了安神湯,對著三個侍女說︰「伺候我休息吧,如今我倒是要好好養胎了。」
未月好像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對著另外兩個人使了個眼色。
蘇萱坐在床上默默地看著屋子里忙活的三個人,心里不自覺地涌起了一股暖流,將手搭上自己的肚子喃喃道︰「你們瞧,有多少人都這麼疼你們,你們兩個一定要平安地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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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躺在床上的蘇萱悠悠睜開眼的時候,就瞧見了坐在床邊的南宮淵,他背對著她,微微低著頭,身子有些搖晃,好像是睡著了。
蘇萱有些困難地撐著坐了起來,手搭上他的肩膀輕輕喊了聲︰「阿淵?」
南宮淵身子一顫,猛地回過頭來扶住她,臉上是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你醒了?是朕吵著你了嗎?」
「沒有。」她搖搖頭,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眼楮,「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南宮淵凝神看著她︰「朕想著先來瞧瞧你,再回去上朝。」
「我沒事啊,你可以下了朝再過來的。」蘇萱溫柔地握住他扶住自己肩膀的手,「你看上去精神很不好,昨夜一直沒有睡嗎?」
南宮淵勉強勾了勾嘴角,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阿淵?」蘇萱蹙了蹙眉,捏了捏他的手。
卻不料,他一個用力,就抱住了她,可是卻還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的肚子,默然伏在她的肩頭。
蘇萱一怔,隨後輕輕地撫著他的背︰「怎麼了?」
「宛房的孩子……沒了。」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昨夜快到午時的時候,才生出來……是個男孩子,可是一生出來,就沒了氣息……朕看著產婆抱著那個小小的孩子,朕就這麼看著他……他還那麼小……可是就這麼……就這麼死了……」
南宮淵失魂落魄地將她越摟越緊,好像想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那是朕的兒子……他明明可以像燁兒一樣……慢慢兒長大……會哭……會笑……可是他……」
蘇萱的心頭一緊,輕輕哄著他︰「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不要去想了……你若是這麼念著他,那孩子就是去了下面,也不會安心的……」
南宮淵慢慢支起自己的身子,有些茫然地看著她,眼圈紅的像是快要沁出血來。蘇萱心疼地擦了擦他的眼楮︰「眼楮紅成這樣,一會兒怎麼去上朝?回頭我替那孩子抄幾卷佛經什麼的,燒給他祈福。」
南宮淵不回答她的話,只是慢慢低下頭,手指有些遲疑地踫上她的肚子︰「我們的孩子,在里面……對吧?」
「是。」蘇萱隨著他的目光看下去,點了點頭。
「萱兒。」南宮淵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頭越來越低,然後將耳朵貼上了她的肚子,「答應朕,你一定要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好不好?」
蘇萱愣愣地看著他,忽然就沒來由地想掉眼淚︰「好……我答應你……一定讓他們平安地出生,讓你親自教他們,教他們讀書寫字,練武騎射,好不好?」
南宮淵抬起頭像孩子一樣笑了笑︰「好……朕沒事,只是有些難過,有些害怕而已……」
蘇萱點點頭,微笑︰「嬪妾知道。」
南宮淵穩了穩心神,手指撫上她還未來得及束起的長發︰「朕看到宛房好好地就沒了孩子……朕就害怕你也會……所以朕一從那邊離開,就來了你這里。」他的臉上總算有了一些輕松的表情,可是眉頭卻依然緊縮,「朕來的時候,你睡得很香……肚子里的孩子們肯定也睡的很香。」
蘇萱眨眨眼︰「是啊……他們睡的很香,可是他們更希望能夠一直陪著父皇呢,而且……」她的手慢慢地撫上他的眉頭︰「而且,孩子們說,父皇還是不要皺眉頭才好,因為眉頭皺起來的父皇,一點都不好看,他們喜歡父皇笑一笑。」
南宮淵閉上眼,任由她揉開自己皺著的眉︰「好。」
她輕輕笑出聲︰「快些去上朝吧,耽誤了政事就不好了,嬪妾等皇上回來。」她的語氣緩了緩,又重復道︰「嬪妾和孩子們,一起等皇上回來。」
南宮淵握住她的手,眼楮里有感情流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待會兒朕來陪你用早膳。」說完這句話後的他,才起身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