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淵走後，蘇萱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自己一個人沉默了會兒，身子也軟下來，出聲喚道︰「未月。」
應聲進來的婢女直接端了漱盆︰「小主起身吧？」
「叫星兒做些安神清淡的吃食來。」蘇萱的神色有些疲倦，「皇上待會兒過來用早膳。」
未月點點頭，瞧著蘇萱的模樣有些不解︰「小主怎麼了？」
「恬嬪的孩子沒了，皇上很是傷心。」蘇萱按了按額頭，「我只是不太明白皇上為何會這麼傷心，到底不過只是個妃嬪的孩子。」
「皇上許是從未經歷過這個吧。」未月的神情有些了然的模樣，「雖說皇上是皇子出生，但到底是沒經歷過這些。況且……」她看了一眼蘇萱︰「奴婢想，皇上是聯想到了小主的孩子，擔心小主也有什麼閃失。」
「是麼……」蘇萱輕輕笑了笑，「我自然不會讓他失去孩子的……」
「小主覺得……恬嬪的胎真的是被人害的嗎？」未月扶著她下了床，「奴婢總覺得這胎有些蹊蹺，按理來說，恬嬪的胎應該很穩了，而且，她既沒有摔跤，也沒有吃什麼傷胎的東西，不至于會早產，更不至于難產到這個地步了，而且奴婢也听說了，生出來的就是個死胎……」
蘇萱的神色還是淡淡的，慢慢走到梳妝台前坐下︰「你看，我要不要管一管這個事情呢？」
未月的手指靈活地將她的頭發盤成了一個較為低矮的發髻，然後挑了些輕巧的發簪戴上︰「奴婢只怕，若是不找出真凶，下一個，就是小主了……」
蘇萱拿著桌子上的一個水晶簪子湊近了看里面的紋路，略略想了想，隨後對著鏡子綻開了一朵笑容︰「我自是不會讓任何人傷到我的孩子。」
未月也笑了︰「小主可有頭緒了？」
「頭緒麼？」蘇萱若有所思地放下手里的簪子，看著未月將花鈿一點點點綴上她的發髻，「孕中不宜多思啊……你倒可以幫我想想，沒有用任何實質性的東西，卻可以害到別人的，會是什麼呢？」
「厭勝之術。」一個淡淡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未月一驚，手里還沒來得及帶上的花鈿「叮」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蘇萱眉頭一蹙，沒有回頭，只靜靜瞧著鏡子里慢慢多出一個人︰「姐姐也不叫人通報一聲，也不怕嚇著妹妹？」
「你是會被輕易嚇著的人麼？」楊落雪走到她身邊，俯身拾起了未月掉落的花鈿，抬手給蘇萱戴上，語氣懶洋洋的，「都說是隔牆有耳，你怎的這般不小心，連門也未關，就在這里說起這些了。」
蘇萱有些責備地看了一眼未月，自己慢慢地站起來︰「姐姐教訓的是，妹妹以後一定會注意，姐姐你怎麼忽然來了？也沒叫人通報一聲。」
「來嚇你啊……」楊落雪難得開了句玩笑，隨後又恢復到平常一臉冷漠的模樣，「方才在外頭听了幾句，于是便插嘴了。」她徑自走到了軟榻上坐下，招呼著未月去給自己倒杯茶水來，然後好整以暇地看著蘇萱艱難地在自己對面坐下。
「不過姐姐這句嘴插到點子上了不是？」蘇萱笑道，「姐姐說的沒錯，就是厭勝之術。」
楊落雪有些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雖說應該就是厭勝之術惹的禍，但是，你要怎麼揪出來這個人呢？你以為她會傻到恬嬪的孩子已經掉了，可是還留著那些東西嗎？而且，你又怎麼能知道是誰？」
蘇萱瞧了一眼端了茶進來的未月，示意她過去關好門︰「是啊……所以這才是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不是嗎？」她的表情像是很無所謂，眼楮里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姐姐可猜猜看，是誰干的呢？」
「猜？」楊落雪笑起來，「這種事情可不是猜出來的。」
蘇萱無所謂地笑笑︰「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吧……」
楊落雪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沒有出言阻攔。
今日的鳳鸞宮人倒是來得特別齊，除了恬嬪之外，幾乎人人都到了，許是因為皇宮里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殿里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就連一向喜歡說說笑笑的文婕妤也是低著頭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木常寧輕輕湊到蘇萱的耳邊︰「恬嬪一直是文婕妤的人，想必這次她失去了孩子，婕妤娘娘心里也難過吧。」
「她難過，是為了她自己。」蘇萱冷冷一笑。文婕妤進宮有些時日卻一直無子，想必她也是想利用一下恬嬪的孩子吧，只可惜……
「今兒大家早泄散了吧。」皇後坐在上頭，表情很是凝重，「恬嬪的孩子沒了，你們若是想去瞧瞧的，便去瞧瞧她，若是有心的，替那孩子也念念經吧……唉……這是做了什麼孽啊……好好兒的一個孩子怎麼就沒了呢。」
她的話剛落，就听見「啪」地一聲。
眾人皆疑惑回過頭去，就瞧見蘇萱旁邊的麗才人正哆嗦著看著自己腳下的茶杯。
皇後的眉皺了皺，帶些責備道︰「怎麼這般不小心？」
麗才人慌忙跪下來︰「娘娘恕罪，嬪妾……嬪妾是想到了那個孩子……覺得可憐……一時沒拿住杯子，把娘娘的杯子給打碎了……還請娘娘恕罪……」
「罷了罷了。」皇後嘆息一聲，「你也是為那孩子難過，起來吧。沒什麼事情大家就都散了吧……本宮今日也沒有心情了……」
眾人都有些默然，行了禮後一一告退了。蘇萱若有所思地看著急匆匆走出去的麗才人，她的眼下似乎有一圈烏黑，好像是沒睡好。
木常寧疑惑地在她眼前擺了擺手︰「姐姐怎麼了？」
蘇萱回過神來對她笑笑，就瞧見楊落雪也沉默地走到了自己的身旁︰「我們走快些吧，看麗才人似乎不太舒服，大家都是姐妹，我們去瞧瞧她。」
木常寧很是贊同的點點頭︰「姐姐說的在理，我們快些去吧。」
麗才人正神思恍惚地走著，就听見了身後的喊自己的聲音，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停了下來，回過頭看去，就瞧見了木常寧笑眯眯的臉。
「麗姐姐你還好吧？瞧著你好像不太舒服呢。」木常寧關切道。
麗才人愣了愣，隨後躲開了她關切的眼神，小聲道︰「沒有，我……方才不是說了，只是為那個孩子難過……」
「麗才人可是出什麼事情了？」蘇萱的聲音懶洋洋地從後面傳過來，「若是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不妨說出來，我們看能不能幫幫忙？」
麗才人的手一抖，連忙答道︰「能有什麼事情，湘容華別胡說了……」
蘇萱微微一笑︰「我只是問問，麗姐姐別緊張……」她不動神色地瞧了麗才人一眼，只見她本來就白皙的面孔此時越來越白，額頭上微微沁出了些汗珠。
楊落雪淡淡地看了一眼蘇萱，又對著麗才人道︰「麗才人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叫太醫瞧瞧吧。」
麗才人有些無助地看了一眼楊落雪，手垂在腰間緊緊地扭著自己手上戴著的暖袖，聲音愈發低沉了下來︰「那嬪妾就先告退了。」匆匆行了個禮，她忙忙地喚了自己的婢女離開了。
木常寧有些茫然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好像看上去真的很不舒服啊。」
蘇萱輕笑一聲，目光和楊落雪的對到了一起，幾秒後她移開目光，「啊」了一聲。
「姐姐怎麼了？」木常寧忙問道。
「皇上賞賜我的紅寶石戒指不見了。」蘇萱掩住唇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右手，眼楮里滿是懊惱，「未月快隨我回去找找看是不是落在皇後娘娘那里了。」
木常寧攔住她要回頭的動作，笑道︰「還是我去吧，姐姐懷著孩子走路也不方便，也不能彎腰，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蘇萱點點頭，感激道︰「有勞妹妹了。」
木常寧和丫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眾人面前。蘇萱淡淡地將另一只手里攥著的紅寶石戒指遞給一旁的未月︰「你也去吧。」
未月了然地點點頭，追著木常寧去了。
楊落雪斜了蘇萱一眼︰「你做什麼要支走她？」
「她那個單純的性子，哪里懂這些。」蘇萱笑吟吟的。
楊落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你確定是她做的嗎？她不過表現的緊張的些，這也不能作為證據啊，你想抓到她，得有做厭勝之術的證據才行，如今孩子都已經沒了，她哪里還會留著這些東西。」
蘇萱笑的很開心，原本就好看的面容更加光彩照人。
「我在蘇州的時候，有一次出門，听到說書先生說到巫蠱一類的東西。」蘇萱的聲音很是悠閑，「那個先生說，若是巫蠱之術用在了有孕之人的身上，那麼除去詛咒之時要將東西放在自己的床下，當詛咒靈驗後，也一定要把東西埋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埋到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以挖出來燒了，不然就會被詛咒反噬到自己的身上。」
楊落雪輕輕搖了搖頭︰「就算是這麼說，你怎麼那麼清楚，她就會知道這個，說不定她只是按照平常的巫蠱之術來對待。」
「那我就賭一把呀。」蘇萱看著楊落雪，說話的語氣和神情是說不出的天真，「姐姐敢不敢和我打這個賭，賭我能找出來？」
楊落雪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容貌艷麗的女子，忽然覺得她不像自己之前認識的那個人了。
「濛兒……」她輕輕嘆息一聲，「看來你真的變了很多。」
蘇萱輕輕一笑︰「我們也去尋尋我的戒指吧，那可是皇上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