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株松樹獨立峰頂,在一陣又一陣的北風呼嘯而過時,左右搖擺,根部卻巍然不動,如此模樣恐怕已經數百年了。m
突然又想起杜隨心的悟劍留字,那時所陷入的一個個幻境,給了阿錯極大的震撼,他隱隱約約明白了,要達到一個絕頂高手極其不易。
知己知彼百戰不勝,對于武林一脈而言同樣如此。
知己,就知道自己的內力修為高低,知道自己的劍法優劣,知道自己步法的巧妙與快慢。這還不夠,還要知道自己所處的環境,知道自己與對方的差距。
知彼,就是了解或者說盡可能了解對手的資料。
當自己面臨槍林劍雨時,需要迅速分析包括天氣、地形、光線等外部環境,分析對手的當前動作及下一步動作,權衡所有的可能性,與重重致命殺機之中找出那唯一的破解之道,或一擊致敵于死地,或在差距極大之下可以逃之夭夭。
這些分析需要極其快速,必須達到無需思考的瞬間判斷才可,在眼楮看到或者身體感覺到的同時,判斷已經做出,破敵招式已經發出,方可抓住時機擊敗對手。
阿錯心道,這恐怕就是《秋風劍法》的最後一招「定風」的要訣了吧?其實這哪是最後一招,這一招練成,就遠遠凌駕于《秋風劍法》甚至許多威名顯赫的劍法之上。
然而要練成這一招談何容易?內力要高,速度要快,眼力要夠,甚至練到最後更需要的是全身的感應能力,更重要的是要一遍遍的看一遍遍的練,在每一次和對手的較量中都養成觀察分析的習慣,千錘百煉方有希望。
阿錯搖搖頭,太難了,但同時也有些欣喜,因為這些感悟已經讓自己受益匪淺,而且很吻合自己一擊制敵的習慣。
擊敗敵人,不必張牙舞爪,不必無休無止,不必得意炫耀,而是要怎麼快怎麼省力怎麼來。
「大師兄回來了!」
「真的是大師兄。」
「大師兄你好。」
「快去稟報師傅。」
「別忘了告訴風師兄。」
一陣喧嘩聲,遠遠地傳來,打亂了阿錯沉思。
大師兄?阿錯以為,風雙歸就是峻極派年輕一代的大師兄,難道另有其人,不免起了好奇心,緩步向練武場走去。
「阿錯師弟好!」
「雙志師弟好」
一看阿錯過來,附近峻極派的幾個弟子連忙打招呼,叫什麼的都有。
「各位師兄好,這是怎麼回事?」阿錯一一回禮,順便問道。
不遠處一群峻極派弟子圍住了一個同樣身穿青袍的年輕漢子正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漢子寬寬的肩膀,長長的腿,面部瘦削,鼻梁高挺,薄嘴唇,猛一看十分俊逸,可惜眉下一道細長的傷疤增添了三分戾氣。不過這漢子個子頗高,在一干弟子中大有鶴立雞群之勢。
「阿錯師兄,」一股淡淡的幽香氣味傳來阿錯的鼻孔,不知沈憶梅何時來到了自己身邊。
「沈、沈師妹!」阿錯心道,自己何時變成了師兄。其實沈憶梅發育得早,真實年齡還真是比阿錯略小。只是阿錯做師弟習慣了,突然有人叫他師兄,還真是怪怪的。
旁邊一些本來想回答阿錯問話的人,一看沈憶梅過來了,都識趣地離開了。
「阿錯師兄,很對不起啊,以前人家對你太凶了。」沈憶梅亭亭玉立站在阿錯身旁,看了一眼阿錯,又低下頭去,似乎很不好意思,頗為楚楚動人,哪里還有以前那個冷若冰霜、柳眉倒豎的樣子。
「可不是,你的絕氣針還真是厲害,要不是阿錯命大,還真就去見了閻王。」阿錯有些尷尬,突然腦海了又閃現出那個文靜少女的模樣,還有那玉碗里的熱血,突感心里一顫。
那個神秘的女子到底是誰啊?現在又到了哪里?這輩子還有沒有報答別人的機會?
至于為何知道是沈憶梅發的絕氣針,自然是爹爹風正源告訴他的。那次鄭一動被神鬼捏嚇退,後來沈憶梅告訴大家阿錯中了他的絕氣針,都認為阿錯必死無疑,沒想到他竟能逃月兌生天。
「這可怨不得人家,我當時又不知道你是少掌門,大不了以後人家補償你就是了。」沈憶梅白了阿錯一眼,嗔怪道。
怎麼補償啊?阿錯差點順嘴接過來話來,這個白眼讓他有點吃不消,干咳一聲︰「都過去了,我也有對不住你們兄妹的地方。」趕緊轉換話題,「這個大師兄是誰啊?大師兄不是風雙歸師兄嗎?」
沈憶梅撅了撅小嘴,似乎對阿錯有些不滿,終究還是答道︰「這位是董憶夏師兄,是掌門收的第一個弟子,是真正的大師兄,幾年前下山歷練去了,才回來。」
「噢。」阿錯有些明白了。
「沈小師妹,怎麼見了大師兄也不打個招呼,莫非幾年不見,就把夏某忘了。」
沈憶梅對阿錯抱歉一笑,如海棠花兒綻放很是俏麗,然後款款走向董憶夏︰「師妹恭迎董師兄回山。師妹忘了誰,也不會不記得大師兄的風采啊。」
「哈哈哈,還是我的小師妹會說話,聲音還是、、像黃鸝兒一樣清脆動听,師兄我千里奔波趕回來,本來累得半死,一听見師妹的聲音,就像吃了神仙藥一樣清爽。」
眾弟子也都附和著笑起來。阿錯身邊的幾個弟子咧咧嘴,沒敢笑出來,不知道是出于什麼顧慮。
「好久沒人夸師妹了,大師兄回來就好了。」沈憶梅很崇拜的望著董憶夏,「大師兄一去就是幾年,滿山的師兄師弟都想念得緊,不知道大師兄此次回來給大伙兒帶了什麼禮物?」
「別人的禮物回頭再說,小師妹的禮物大師兄是斷不敢忘的。」董憶夏從貼身衣服中模出一個精致的雕著龍鳳花紋的木盒來,「打開看看。」
沈憶梅輕輕打開,木盒里是一對晶瑩剔透的碧玉手鐲,散著澄澄青光,光澤圓潤,一看就是上等美玉經能工巧匠精細雕琢而成。
「哎呀,大師兄,這麼貴重的禮物師妹可不敢收?」沈憶梅很是欣喜,戀戀不舍,但似乎又有所顧忌,不好收下。
「怎麼?莫非大師兄的禮物配不上小師妹嗎?」董憶夏很是不悅。
「大師兄,不是……」沈憶梅直想打自己一耳光,沒事提什麼禮物干嘛,這不是自己下不來台嗎?
「呦,是誰送禮物還要逼人收下的?」隨著聲音,身材雄壯頗有風正源幾分神韻的生死公子風雙歸昂首走進人群,「噢,我道是哪位,原來是大師兄回來了。這也就難怪會如此霸道了,大師兄好久不見,師弟向你問好了!」風雙歸嘴里問好,臉上卻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董某再霸道,也趕不上大名鼎鼎的生死公子,怎麼,師兄要送個禮物,莫非你這做師弟的也要管管嗎?」董憶夏冷冷地看著風雙歸。
「師弟不敢。只是小師妹已經有了師弟送的白玉鐲,師兄,你的禮物是不是來得遲些呢?小師妹,讓師兄看看你手腕上的鐲子,比起師兄送的如何?」
看來風雙歸與董憶夏都對這個沈憶梅頗有情意,說不定中間還有許多糾纏,阿錯不願意也沒必要參合進去,故而只是看著大庭廣眾之下的爭風吃醋。所幸都是江湖兒女,又都是是一幫情竇初開的小子,倒也不太顯得過于驚世駭俗,在場眾人反而感到津津有味。
沈憶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眉頭一皺,搖搖晃晃往地上倒去,不省人事。
風雙歸、董憶夏同時搶進來,要扶沈憶梅,一看對方伸出手來,不約而同伸手向對方推去︰「你走開。」
兩人被掌力都震的後退幾步,董憶夏怒道︰「風雙歸,你敢對師兄動手嗎?」
風雙歸笑道︰「大師兄倘若不踫小師妹,師弟自然不敢對大師兄無禮。」
「這麼說我要是踫了小師妹一下,你就要以下犯上了。」
「沒辦法,這是大師兄逼的。師弟情非得已,還請大師兄原諒。」
「哈哈哈,師弟,你還是那麼虛偽,難道你還以為大師兄是徒有其名嗎?你可听說過閻羅劍?」
「閻羅劍?大師兄說的莫非就是那個連挑聶風寨、連雲寨、黃蜂寨的那個下手不留活口身份神秘的閻羅劍?」
眾弟子也是議論紛紛,近幾年,有一個神秘高手,單槍匹馬,滅掉數個勢力不小的山賊幫派,殺死韓天雲、鄭鳳彪等幾個武功高強的悍匪,得手後總是在山寨大門上留下「閻羅劍」三個字,引起了整個中土武林的注意,對其身份也是眾說紛紜。
「不錯,那個閻羅劍,也就是我,你的大師兄,董憶夏。怎麼樣,現在你還要和我動手嗎?」
什麼,大師兄就是閻羅劍?眾弟子無不駭然。
「董師兄願意指點一下師弟,師弟恭敬不如從命。小師妹還躺在地上,天寒地凍,是不是先把小師妹扶起來看看怎麼回事?要不要緊?」
董憶夏還沒有回答,沈憶梅嚶嚀一聲,漸漸睜開眼來,看了看四周,茫然道︰「我這是怎麼了?」
「小師妹,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緊?」董憶夏急忙問道。
「多謝大師兄關心,可能是這兩天過度修煉累著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憶燕師姐,你來扶我一下。」
那個叫憶燕的峻極弟子看看董憶夏、風雙歸都沒有異樣表示,就大著膽子過來扶著沈憶梅回去休息了。
阿錯心里暗笑,這沈憶梅裝得夠像的,要知道以前在玉皇,裝模作樣是阿錯的拿手好戲,這點小把戲瞞不過他。
「風師弟,怎麼樣,現在可以動手了吧?」董憶夏有點迫不及待想要擊敗風雙歸,在眾人面前立威。
「大師兄,你剛回山,雖然師傅不在家,四長老鄭一動主持日常事務,你是不是應該去拜見一下鄭長老,以免失了禮數。」
「得了吧,誰不知道鄭長老愛睡不愛動,我倒不怕自找沒趣,只是沒什麼意思。行了,別拖拖拉拉的,要麼快點比,要麼你就直接認輸。」
「大師兄,同門師兄弟,你這是何必呢?」
「風雙歸,你說這是何必?我就是要讓師傅和各位同門看看,到底咱們兩個誰的功夫最好?」
「大師兄,我知道你對師傅收我為義子耿耿于懷,但這是師傅的選擇,自有師傅的道理,你何必遷怒師弟呢?」
「好個師弟,當初你借比武之際,絲毫不顧及我這個大師兄的面子,使陰招當眾把我打得鼻青臉腫,還毀了我的容,你真是我的好師弟啊!廢話少說,快些動手,不然就跪下給大師兄賠罪。」
「你讓我給你磕頭賠罪?大師兄,請你莫忘了我現在姓風,難道師傅也不在你的眼里嗎?」風雙歸冷冷道。
「師傅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倘若知道你生死公子和我比武也不敢,恐怕會把鼻子氣歪的,你還能不能繼續姓風還在兩可。」
「你以為我真的怕你?我是怕傷了同門和氣,你要真比,好,咱們到生死台上見高低。」風雙歸率先拔地而起,落在生死台上。
董憶夏跟著跳到生死台上,乜斜著眼︰「怎麼,在這生死台上比武,莫非你想和師兄我一決生死嗎?」
風雙歸道︰「大師兄,你不要咄咄逼人,畢竟咱們是同門師兄弟。沒有師傅的命令,誰也不敢生死相搏。之所以在這生死台上比武,就是讓台下的諸位師弟師妹看個清楚,以免有些人輸了又找借口,說什麼陰招之類的。」
「真嗦,話真多,看劍。」董憶夏迫不及待,話音未落,一劍刺來,風雙歸急忙揮劍相迎,卻迎了個空,董憶夏又把劍收回去了。
「大師兄,你這是何意?」
「董某豈是偷襲的卑鄙小人,自然要你準備好再開打。你以為師兄我像你一樣嗎?現在可是真的動手了。」
風雙歸氣急,一開始這個大師兄就咄咄逼人,現在又來這麼一招,真是太囂張了。他也不再搭話,隔開董憶夏攻來的劍,隨手就是奪目、奪喉、躲心的奪命三劍,端的是快捷異常,劍氣森森,把董憶夏逼得有些步步後退。
峻極峰的弟子們都清楚,董憶夏雖是大師兄,天資也聰穎,就是不肯下苦功,又喜好,漸漸地就被二師弟風雙歸超越了,也為師傅風正源所不喜,教訓了幾次不見大改,也就灰了心,最終選擇了收風雙歸為義子。
兩人交手了二十多個回合,同樣的劍法,風雙歸的劍法嚴謹到位,速度快,董憶夏就相形見拙了。
打著打著,風雙歸突然攻出奪丹劍,專破丹田,其實破丹田就要開膛破肚,也是死招,董憶夏已被逼在台邊無法後退急忙側身閃躲,棉袍還是被刮破了,這還是風雙歸手下留情,不然肯定要劃破肚皮。
「大師兄,我們就此罷手如何?」風雙歸退後一步,揮劍入鞘,不驕不躁,頗有風範。
「師弟,師兄承認,比試本派劍法不是你的對手,師傅手把手的教誨果然不同。」
「師兄你言重了,師兄倘若不是一路勞累,師弟未必是你的對手。」
「哈哈哈,師弟你不要假惺惺,輸了就是輸了。不過我的好師弟,大師兄既然號稱閻羅劍,難道只有這麼一點本事嗎?這次師兄我可不和你鬧著玩了,三招就擊敗你。」
「既然大師兄有此雅興,師弟再陪你走上幾招,請出手吧。」風雙歸橫劍當胸,一幅守勢。既然董憶夏說只要三招,自己不攻只守,不相信守不了三招,三招過後看他還有何話說。
「初踏鬼途!」董憶夏一聲陰森森的吟誦,一道青影飛來,雖然沒有看見劍勢,風雙歸感到一陣寒意,自覺避險往旁邊一躲。
「奈何嘆息!」風雙歸剛往後一朵,黑影如附身之蛆,圍著他旋轉,分不清該防備哪一方。
「孟婆獻湯!」話音剛落,突然冒出一個劍尖停在風雙歸的唇前,風雙歸再要躲已經來不及了,下嘴唇一涼,疼痛隨之而來,鮮血溢了出來。
「怎麼樣師弟?不是師兄我手下留情,你就喝了孟婆湯了。」董憶夏洋洋自得。
這話倒是實話,董憶夏雖然恨風雙歸,但畢竟是師傅的義子,怎麼敢下辣手。
「多謝大師兄指教,風雙歸自認不如。不過大師兄,你這可不是本派劍法……」
「師弟,師傅怎麼說的?能殺敵的能開拓我峻極派宏圖大業的就是好劍法,不拘一格,不分內外。掌門師傅的胸懷何等寬闊,你這未來的掌門可是還要好好向師傅學習一番。」董憶夏比武取勝,心中的惡氣泄了一半,言語雖然依舊尖銳,還是緩和了不少。
「師兄教誨,師弟謹記在心。不過,未來掌門之說萬不敢當。」風雙歸趕緊分辨。
「師傅只有你這麼一個義子,按照我中土的規矩,如無意外,自然你就是未來的掌門?你又何必如此做作矯情?」
意氣風發的生死公子也是有名的青年俊杰,可這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真讓他有些失落灰心。掌門義父親生兒子的回歸,讓他忽然醒悟,難怪掌門義父給自己去了這麼一個名字,感情是盼著親生兒子能回來,倒還真讓師傅盼著了,風雙歸說沒有想法是自欺欺人。現在又讓自己看不起的大師兄三招擊敗,心里真是十分沮喪。
風雙歸畢竟不是泛泛之人,他伸手擦擦嘴唇上不斷涌出的鮮血,往邊緣一指︰「大師兄,你可能還不知道,咱掌門師傅親生兒子回來了,看見了沒有?那個才是咱們未來的掌門大人。大師兄,我先下去了。」
風雙歸跳下台去,倘若不是礙于面子眾目睽睽之下害怕被人說輸不起,早就回去療傷了,他正青春年少,對自己的容貌極為在乎,真擔憂就此破了相,成了豁豁嘴,從此說話跑風吐舌。雖然董憶夏並沒有太下狠手,也就是破個小口子,但風雙規自己瞧不見,心里總是有些忐忑,趕緊抽身去找醫術高超的六長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