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掌門莫急,杜某有一樣東西要給風掌門觀看,請派個人來取。」
「沒興趣。」風正源轉身欲走。
「你兒子的東西風掌門也沒有興趣嗎?」
「什麼?你再說一遍。」像不小心踩了一腳狗屎一樣跳起來,風正源聲音抖顫,再不復智珠在握的沉穩。
「怎麼,風掌門現在有興趣了?」杜無前一笑。
兒子?群雄知道,峻極派掌門風正源不僅沒有兒子,女兒也無一個,正因為如此,把其中一個弟子認為義子並改名風雙歸,人稱生死公子。怎麼突然又冒出一個什麼兒子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義子畢竟不是親生兒子,這一點對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都是一種極大的恥辱,何況在江湖上地位顯赫的風正源。
「快說,你快說,你都知道些什麼?」風正源完全失去了掌門的風度,恨不得立即飛過來向杜無前當面逼問。
風正源心里清楚,自己有些事情是外人很少知道的,既然杜無前如此說,一定大有緣故,說不定就此找到兒子也未可知。
「我知道你兒子的下落,倘若風掌門答應就此收兵,杜某願意把消息告訴你,如何?」
風正源神色變幻,須臾緩緩長出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變得冷靜起來︰「不行。一個消息就想換走我峻極派的宏圖大業,不可能。」
「看來這個兒子有與沒有,對風掌門無關緊要了。」
「廢話少說,你要是現在把兒子送到我面前來,風某二話不說領人就走。倘若姓杜的你依然裝模作樣故弄玄虛,風某恕不奉陪。」
眾人沒有看到,此時有一個人把目光在玉皇派幾個弟子身上來回察看,意圖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杜無前心底嘆了口氣,明白這風正源終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想糊弄過去是不用再想了。
可惜,自己的這一張牌今天終于要翻過來了,翻一張少一張啊!
「十六年前,三月三那天……」杜無前緩緩說來,突又嘎然而止。
兩方人馬都愣了愣,不知道杜無前為什麼不說了。
「那個人是你?果然是你,我早就懷疑,真的是你。」風正源卻像瘋了一樣,胡子根根直立如同刺蝟,雙目噴射出餓狼般的吃人目光,隔了老遠盯著杜無前。
「杜某本意要報殺父之仇、滅門之恨,終不忍心,撫育了一十六年,終于長大成人。」杜無前的聲音依然不緊不慢,似乎很平靜,又似乎很沉痛,還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講出的話卻是斷斷續續,一般人難以理解。
「是誰?是哪一個?你告訴我?」風正源似乎完全明白了他的話,一顆心幾乎要蹦出來,一個失散了十幾年的兒子突然有可能重歸父親的懷抱,這種心情可想而知。
杜無前退後一步,眼楮余光掃描了一下後面,自覺不自覺擋住了後面的人,讓幾個弟子都站在了自己前面︰「你的兒子就在這里面,看看你自己能否認出來。」
群雄心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讓人猜,這杜無前真他娘的會折磨人啊!
風正源的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他唯恐看不清楚,下意識沿著蒼龍嶺向上移了幾步,後面傳來急切的聲音︰「爹爹小心,不要靠得太近。」是義子風雙歸的提醒聲音。
風正源停住了腳步,內力運轉雙目凝神,在孔朝聖、阿錯、呂錦、魯玉、杜宇幾人面部來回逡巡,他思索了一下,突然把目光停在阿錯身上,剛要用指出,卻被緊盯著他的杜無前大聲喝道︰「且慢。」
「怎麼?」群雄俱是一愣。這些事情都關系到大家的性命,不由人不操心。
風正源急道︰「杜無前,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無前不理他,轉向陳林諸位掌門︰「陳掌門,請速挑選二十名信得過的高手,護在我等身後,並請德美方丈大師、海幫主、武掌門、英布掌門注意後面群雄動靜,事關重大,大意不得。」
眾掌門幫主都是天資聰慧之人,略微思索就已明白,迅速作出安排,同時無不暗贊杜無前心事縝密,考慮周全。
看安排妥當,杜無前對早已急不可耐的風正源喝道︰「此時人多嘴雜,心思各異,你的兒子乃是當前的關鍵,風正源,難道你還不明白杜某的意思嗎?倘若突發慘變,你承受得起嗎?」
風正源畢竟是一派掌門,經歷過無數風雨陰謀,略一鎮定便明白了怎麼回事,也迅速做出了安排。
「杜掌門,可以了吧。」兒子在人家手里,風正源不自覺語氣客氣了許多。
杜無前又回到五人身後。此時五個人有三個都暈頭轉向,魯玉、阿錯、孔朝聖都是孤兒,一個個手足失措,不知道會不會一不小心那位風正源就成了他們的爹,就是有爹的呂錦也害怕一不小心爹也換了人。
「中間,中間的那一個,就是我的兒子。」
中間是誰?落雁峰與峻極派兩邊的人都伸長了脖子仔細打量,當然落雁峰看得最清楚︰那個中間的小子是阿錯,阿錯竟然是風正源的兒子!
阿錯已經呆若木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麼。
「呵呵,不錯,中間這個正是你的兒子,在本派他的名字叫阿錯,風掌門果然好眼力。」
「爹,他是不是騙你的。我怎麼感覺這個阿錯不怎麼像你啊?小心有詐。」風雙歸在身後提醒風正源。
「這阿錯真是風正源的兒子?怎麼看著不太像啊?」落雁峰一方不少人也有此疑問。
「不過皺眉頭的樣子,倒是和風正源有些相似。」
「不錯不錯。」不少熟悉風正源的人附和道。
風正源緊緊地盯著阿錯,心里暗道,阿錯和風某已經過世的母親年的時候的臉盤、身材很相似。我總以為我的孩子應該長得像我,沒有想到隔代像,無怪以前懷疑杜無前就是搶走我兒子的凶手,可查了幾次,也沒有發現破綻,誰知道阿錯不應該是風雙志,誰知道風雙志像他女乃女乃呢?當然,這些想法只是心里一念之間閃過,風正源並沒有說出來。
「不過話再說過來,萬一你杜掌門隨便弄個有點相似的人糊弄我,風某這虧豈不是吃大發了?」風正源慢慢地恢復了平靜。
眾人一想是啊,這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口說無憑啊!
杜無前哈哈一笑︰「風掌門,你太小瞧我杜無前了,把杜某當做什麼人了?不說別的,十六年前的三月初三這個日子有誰知道?你曾經遺失一個兒子的事情又有誰知道?哼,當時你為了追殺邪教那人,唯恐有人趁機對你不利,把派里的事情掩飾得嚴嚴實實。也罷,杜某對你太了解了,明白說這些難以打消你的疑慮,你派一個人過來,杜某給你一些東西看。」
風正源略一權衡︰「甘師弟。」
「掌門師兄叫我何事。」一個精干利索的中年漢子快步來到風正源面前,看年紀比風正源略小。
「麻煩師弟過去一趟,從那杜無前手中將東西拿來。」
「師弟遵命。」
「當心一些。」
「掌門放心。」
少林德美方丈、丐幫海連口幫主在此,也沒有人敢做出言而無信的事情。
風正源的這位甘師弟名叫甘大新,四十余歲,輕功極好,也是峻極派的頂尖人物,曾經和風正源生死與共,有著勝過兄弟的感情。
甘大新稍微收拾了一下衣服,觀察了一下蒼龍嶺,運內力一提丹田氣,身子輕輕縱起,腳尖在滑溜溜的冰面上輕輕一點就是近丈遠,中間沒有任何停滯,如一道道影子在陡峭的蒼龍嶺上掠過,不多時就到了金鎖關。
「好功夫!」
「連天縱果然名不虛傳。」
緩過勁來的群雄又開始熱鬧活泛起來。
甘大新面不改色來到杜無前面前,雙手一拱︰「峻極甘大新見過諸位掌門及江湖同道。」
大家都略微還禮,此時不是嗦時候。
「甘大俠好功夫,」杜無前贊了一句,從杜宇手中接過一個小包裹交給甘大新。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但對甘大新這種輕功卓絕的人來說,借勢下山更快,轉瞬間他就縱下蒼龍嶺,將包裹交給風正源。
風正源在弟子搬來的桌子上小心打開粗布捆扎的包裹,露出一件紅段子的薄棉袍,依稀就是當初兒子穿的那件,畢竟不是做母親的記得沒那麼清楚。再一看,里面還有一張牛皮紙包裹的一個東西,解開之後,里面是一個小小羊脂般潔白的玉墜,風正源謹慎地取出來,對著日光一看,一個篆體的「風」字分外醒目,正是風家的傳家和田玉墜。
風正源眼眶頓時有點濕潤,他哆嗦著手把玉墜放在鼻子邊聞了聞,依稀上面還有兒子幼時的女乃香味,他自言自語道︰「我的兒子,兒子啊,爹可找到你了!」
他擦了一下眼楮,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寒冬的涼氣,感到清醒了許多,高聲喝道︰「杜掌門,請把我兒子送過來吧!」
杜無前道︰「那風掌門剛剛說過的,只要兒子到了面前,你立馬帶人就走……」
「哈哈哈,各位放心,明爭暗斗風某沒有顧忌,不擇手段。但有一點,風某一言九鼎,言出必隨,況且當著諸位高人及江湖同道,如食言而肥,風某以後無法立足江湖。咱們幾派的恩恩怨怨隨後計較就是。」
「風掌門爽快。不過杜某還有一條,以後你峻極派不得再與我們幾派為難,大家友好相處如何?」
「嗯?」風雙歸皺了皺眉頭,無意識地看一眼周圍恭立在他身後的屬下,「這個事情風某無法答應你。」群雄心里咯 一下,不會又涼了吧?風雙歸接著道︰「不過,十年之內,我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十年之後,就是我兒子的天下了,那時的事情就由他們做主吧。諸位,你們看如何。」
杜無前迅疾看了一眼落雁峰眾人,知道不可能再過分了,否則引起眾怒不太劃算。他也哈哈一笑︰「好,那就一言為定。不過我們這邊輕功可比不上甘大俠,還是勞煩甘大俠過來把你的寶貝兒子帶走吧。」
甘大新瞧瞧掌門師兄,風正源沖他點點頭,想告訴他小心一點又忍住了。
「阿錯,你是個不錯的孩子,在玉皇派也吃苦了。不是老夫心狠,實在是見不得你,見了你就會想起那些血海深仇。以後你到了父母身邊,好自為之吧。」杜無前看了一眼呆呆發愣的阿錯,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心痛。實際是怎麼想的,以杜無前之心機,旁人還真是無從知道。
甘大新來到阿錯跟前,見他傻傻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話,彎下腰來把阿錯背在身上。阿錯也不掙扎,呆呆地掃視了一眼眾人以及莽莽蒼蒼地華山,在神情復雜的孔朝聖臉上頓了頓,然後就被甘大新背著向蒼龍嶺下奔去。
「阿錯師弟,以後多保重啊!」孔朝聖低低念道,也不管阿錯是不是能听得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魯玉、呂錦除了驚詫,還有些嫉恨之情。杜宇、柳含霜面無表情,那轉動的眼珠顯示了內心的不平靜。
打破平靜的是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攪屎棍一家。只听呂合銀責怪道︰「爹,都怨你,就知道吃,把個還能湊合的姑爺弄丟了。」
「你這不孝順的丫頭,怎麼埋怨起老子來了?是誰比爹跑得快比爹吃得多?再說,那小子有什麼好的,傻不唧唧的,瘦得跟小雞子似的,還是個動手動腳的小yin賊。」
蒼龍嶺下。
甘大新把阿錯放在風正源跟前,風正源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還處于迷茫當中的阿錯,然後走上前去,一言不發地把阿錯抱在懷里,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在粗硬的胡子上滾動。
「兒子,爹找得你好苦!」風正源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對阿錯說。
感受著這個粗壯而陌生的男人的氣息,在他寬闊懷抱中的阿錯沒來由地心中一陣酸熱,淚水不可抑制的噴涌而出。
這就是我的父親嗎?
以後我就有家了嗎?
以後就有父母疼愛我了嗎?
我,終于不再是一個狗都不如的孤兒了嗎?
「兒子不哭,咱們回家,回家去見你母親!」風正源大手一揮,精神振奮地吼道︰「收拾人馬,回家!」
「是!」轟雷一樣的應諾聲回響在高高的華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