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說,今天我們做的內胎有什麼大不了的,還要暫停所有單子轉向生產這個。」春美先發起疑問。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能老板跟這個合作商關系好了一點。」大壯解釋道。
這批單子完成後,由總主管錯二簽字,然後才可以流入市場。此時我才明白,原來總主管等職業就是用來簽字的。但無奈錯二字跡太差,歪歪扭扭費勁力氣才寫「錯二」二字,這二字看上去明顯是初中一水平,那字的形狀像極了錯二本人,看上去猶如歪瓜裂棗,正所謂字如其人說的就是錯二。但字如其人的說法在當今社會也早已不攻自破,有些長的挺帥的小伙子寫字跟用爪子畫的似的,而有些長的不怎的的妹子寫的字挺標致,可能情書寫多了,也就自然而然練出來了。錯二只知道簽字,卻不知道簽字前要質檢這批輪胎是否合格,他還以為大壯早已檢查完畢了。沒錯,大壯確實是檢查了,不過他檢查的是偷了多少工減了多少料。
這批輪胎被轟轟烈烈地運到了暢通公司,那公司所有零件和設備早已組裝好,發動機是從國外引進的高馬力的,外殼被裝成帶翅膀的樣式。很快,這批偷工減料的輪胎便被安到了汽車上,運到市政府。那政府的人早已停掉了手中的工作,組織全體出來迎接這批新辦公用車的到來,市長並發表賀詞,由新車到新執政理念雞鳴狗盜扯了一大堆。
那政府得到辦公用車後,整日興奮得無法正常工作,于是市長提議政府工作人員外出旅游,公費。一來可以讓政府部門更加了解社會風情,視察人民旅游資源的豐缺,還可以了解當地旅游文化,促進當地旅游事業的高速迅猛發展;二來可以試試新車,提高政府的公信力,改變政府的形象,還能節約掉公費三分之二的費用,也有利于低碳環保的執政理念和可持續發展觀。
其實,這無非是一群人想出去逛了,政府部門辦點啥事總是那麼多事。
于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里,市政府全體出動,公費組織旅游,十幾輛車排隊駛過街道,引來了市民的注意。那市長坐在車里滿意地笑道︰嗯嗯,這種感覺就是爽。那車就這樣在接受著全市人民的檢閱下,厚著臉皮駛出了市里。
空氣越來越清新,樹也越來越多。幾輛新車行駛在鄉間的小路上,剛修的水泥路還殘帶著刺鼻的氣息,路兩旁的楊樹開闢出一片綠蔭。
「前方一千米開外有一個右轉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請後面的車輛做好減速準備。」第一輛車里的司機說道,他的車里坐著市委書記。
「收到。」後面車輛回答。
輪胎在地面的摩擦下越來越發熱,尤其是內胎,已經熱得開始融化了。這原因倒不是地面溫度過高,而是內胎受熱開始畸形。
第一輛車領頭剎車,與地面摩擦更大,內胎里已經開始流出水來了。忽然,前左胎完全融化,車隨即顛簸了一下,輪子立馬不翼而飛。此時正好踫上要右轉彎的緊要關頭,前左胎又沒有了,車輛在漂移的過程中右面已經飄了起來,向左方向歪去。不幸的是,左方向是深高數百米的懸崖,下面是修路時滾落殘留的石子。石子延伸到崖底。
第一輛車此時已經失控。司機也是個老手,看情況不對,保命要緊,立馬縱身一跳就出了車。而那書記還閉眼打著盹,估計又夢見了小情—人。新車伴隨著刺耳的摩擦聲,滾到山崖邊緣,在那里搖搖欲墜。第二輛車緊跟在後面,意外發生時根本反應不過來,司機更是還停留在反應時間內,連剎車都忘了踩。本來頭一輛車還在搖搖欲墜,這下直接把那車撞下了山崖,余力未消,自己也跟著就沖了下去。新車在尖銳的石子的刮割下被劃破了,懸崖發出巨大的玻璃碎聲,數百米的懸崖使新車翻了幾十個跟頭。後面的車都幾乎未能幸免,引發連環追尾事故。只有最後一輛車幸免于難,但是里面坐的還都是不重要的政府工作人員。最後,幾輛新車在重力勢能全部轉化為動能又消耗殆盡的情況下停止運動,沖下去車內的幾位政府人員無一幸免于難。其中一輛車更是倒霉悲催到了極致,快翻滾到山低時油箱踫到了一塊大石頭,擦出了火花,頓時引爆了汽車,瞬間報廢,連 轆都被炸上了十幾米上的空中。
「據報道,今日上午我市政府全體工作人員在往農村視察扶貧款落實情況,在行駛到笑彎溝路段時遇見一個急轉彎,因為剎車失控而墜入山崖,車內包括市長在內的政府工作人員全部喪生。目前事故原因仍在調查中。在路況如此惡劣的情況下,政府仍然不忘關心百姓疾苦,他們為了百姓的幸福奔波在前線,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讓我們緬懷這些為人民服務的好市長、好書記。」截自市里的廣播報道。
錯二正坐在電視機前,目不轉楮地盯著電視屏幕,看屏幕上一閃而過的慘烈畫面,心里一陣爽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爽快什麼,總之他看到有人死就爽快。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賤,但這賤是誰也無法批評和更改的,因為這是人的共性。共性再賤,也是不容批評的。那幾位好官的尸體已被抬出,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就仿佛打仗的時候領導上了一樣。當然,讓領導在前線殊死抵抗是絕對不可能的,領導是玩嘴皮子的,讓他打仗還不如讓魯智深畫畫去。但領導就是這樣殉職了,這讓每一個人都會覺得痛心惋惜,這麼好的官哪處尋去?
「哎,你們知不知道昨天咱們市里的領導去視察工作時車翻到溝里了?」第二天上班,錯二嘴里嗑著瓜子大噴道。
「嗯,我也看到了這個新聞,好像領導們無一幸免。」一個稍微年輕點的青年說道。在這個廠里,工作人員是從來不看新聞的,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關心政治,而是因為他們實在沒有能力去看懂新聞。這個廠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五十歲以上的老頭,他們那個年代是上不起學的,試想一個字不認識叫他們如何關系政治,只不過他們年輕的時候被政治關心了一段時間,後來政治不被叫的那樣響亮了,他們才與政治漸行漸遠。那些上了年紀的文盲老人,別說領導死了,就是如今的領導叫啥名字都不知道。所以死一個領導對他們來說毫無吸引力,就跟死一個螞蟻一樣,反正都不影響自己的生活。
「嗯,這下可爽了,咱們終于可以不被管了,以前被管的那個壓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錯二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就仿佛以前領導們怎麼怎麼壓迫他似的,其實領導連藐他一眼都懶得,領導確實壓人了,不過壓的不是男性,而是年輕的女性,而且是女性中的少數。
這時在一旁認真工作的大壯發話了︰錯總管,新聞上怎麼說的?
「這一伙領導去基層視察工作呢,開著新車,走到笑彎溝那汽車失控,滾入山崖下。」錯二一本正經。
「結果怎樣了?」
「全軍覆沒。」繼續一本正經。
全廠哄堂大笑。
只有大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嘴巴長得無限大。
「你怎麼了?」錯二注意到了大壯的錯愕。
「沒…沒怎麼。」大壯神色慌張,但卻極力掩飾。此時只有大壯知道自己怎麼了。用小品中的話說,叫「你攤上事了,你攤上大事了。」
「攤上大事」的大壯失魂落魄地行走在下班的路上,下班的路本是可以走得格外輕快的,但他卻怎麼也輕快不起來。這時正好又踫見了一條髒兮兮的流浪狗。那狗死死地瞪著他,他不甘示弱,也瞪著狗,他們就這樣相覷著。人在不得意的時候,連狗都是鄙視你的。最終,大壯忍不住這種鄙視,像發了神經一般的猛然躍起,嚇那狗了一大跳。無辜的流浪狗無家可歸已經夠可憐了,但時刻還要忍受來自人類的屈辱。狗嚇人自古以來就是正常的,但人嚇狗就是人不正常了。狗被驚嚇後出于正當防衛,對著大壯就撲張牙舞爪地過去。大壯看情況不妙,這狗不太好惹,就準備撤退。所幸大壯行動敏捷,撒開退就朝遠處跑去。不過狗的性格是眾所周知的,很多時候它都是欺軟怕硬的。後面那條狗看大壯嚇完自己就要跑,心想這人真夠賤的,一點也不負責。女人和狗都是最討厭這樣不負責任的行為,于是為了討個公道說法,它開始窮追不舍。這現象引來了路人紛紛駐足觀看。旁邊還有人指指點點︰你一個人跟狗過不去干嘛?狗又沒招你惹你。
大壯的住處位于小鎮上的熱鬧地帶,這是中國最底層最普通最常見不過的市井。市井如紅塵,都是一樣的亂。在紅塵里被狗攆,確實是一件很丟臉的事。但緊要關頭也不再顧忌臉面問題,先保住了性命臉面就好說。不過市井里的建築橫七豎八,路也都是曲折蜿蜒的羊腸小道,絲毫沒有規律可言。這讓急于逃命的大壯逃得心神疲憊,所幸大壯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到哪里向哪轉的問題早已是爛熟于心。縱是在逃跑的時候不假思索,也不會出什麼低級意外。
但是意外之所以稱為意外,肯定是預料不了的。
市井里東西擺放非常無厘頭,大嬸家晾曬的胸—罩內—褲可以掛在大爺家的陽台上,有時甚至直接搭在路邊。而這大嬸多年不洗衣裳,洗一回還是成堆的洗,那搭衣架橫亙得太長,已經擋住了部分去路。正在倉皇逃竄的大壯也沒細看路,轉過彎便跳躍起來。他以為這樣做可以加快速度,誰料到直接跳到了大嬸家的搭衣架前,「 」一聲就沖翻了那架子,還不偏不倚地頂上了大嬸的胸—罩。重要的是,大壯的頭還將那胸—罩直接挑了下來,胸—罩的兩個圓餅的地方也正好當做大壯的眼鏡,不過這眼鏡卻遮住了大壯逃跑的路。大嬸聞聲出來,看見這大壯的打扮可真是帥氣,頂著自己的胸—罩當眼罩戴,一時也羞紅了老臉。但是畢竟是小巷里生活久了的老婦女,看那一個大男人頂著自己的胸—罩跑,還以為是來偷胸—罩的,立馬扯開嗓門罵了起來。嘴剛張出,後面的大狗吼叫著呼嘯而過,猶如閃電雷鳴,可嚇呆了大嬸。但剛才那破嗓一罵便招惹出來了不少人。在這樣一個小聚居的地方,人們最熱衷的事莫過于看熱鬧。人出來後,看到那大壯頂著雙胸—罩,儼然當成了眼罩,火急火燎地跑著,後面的大狗邊攆便咬,都笑得前俯後仰,尤其是對大壯那造型。大壯也亂了手腳,想將那不識好歹的胸—罩摘下來,可那仿佛跟大壯的眼楮是相好似的,無論如何也摘不下來。
後面那大嬸又接著罵,這便成了典型的潑婦罵街。潑婦罵街也不盡是罵佔了她東西的便宜或者佔了她本人便宜的人,有時甚至會對一只雞或一條狗狂罵不已,直到把那狗或雞罵得狗血噴頭方才罷休。
在這樣一個小地方,從來都不缺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