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來運的話差點沒把兩頭拉磨的小毛驢給嚇死,完了,看樣子這是過不去年了。發發慈悲,留我們過個年吧!
「可以啊!」
老劉頭兒討好的應了聲,幾步走過去,把錢來運扛著的半袋子黃米接過來,恭恭敬敬的給搬到了自己住的小里屋,放到炕上,然後出門,又討好的說︰「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昨晚上回來的。」錢來運說。
「我大兄弟咋樣了?」老劉頭兒又討好問著。
錢來運故意提高了嗓門哈哈的笑著說︰「啊,沒事了,大夫說就是一股子火氣,打兩針吃點藥就好了,在等三兩天就會來了。」
錢來運說的是假話。其實,錢寶貴病得很嚴重,大夫說他的病真的需要好好的治一下,不然的話會留下抽羊角風的毛病,錢來運夫婦這回可是真的著急上火了,錢來運幾天來,都愁壞了,自己已經瘦了十幾斤了。他這次從縣里醫院回來,是回屯子來給孩子借治療費的,另外,住在醫院里,天天買吃的,也是吃不起買不起,他老婆就叫他回家來淘點黃米拿過去,在那里找口鍋,蒸點豆包吃,就不用買了。昨晚上錢來運回到家里就把米泡上了,還裝好了豆子,準備著在屯子里借了錢,磨了黃米面,帶到縣里醫院給孩子看病。今天他這麼說,純屬是故意說給磨房里的人听的,他也清楚,現在農村里,活蹦亂跳的小伙子說媳婦都難,他們要知道寶貴有抽羊角風的毛病,將來說媳婦那不更是難上加難嗎。
錢來運的話,劉秋寒听到了,卻是信以為真,他也暗自高興,謝天謝地,寶貴沒有什麼事情。他幾天就回來了,又可以見到他了,大妮子的心也稍稍的平靜了一些。錢來運的話,在劉冬寒和張媒婆、還有李滿囤的母親听來卻是一百二十個的不相信,他們堅信錢寶貴得的就是羊角風的毛病,不會一時間就好了的,這就是老天的報應,活該!
老劉頭兒再討好的接茬問著︰「你回來了,我嬸子在那里看著呢?」
老劉頭兒的一句話一出口,劉秋寒和劉冬寒,還有張媒婆和李滿囤的母親,四個人差一點沒有惡心的吐了。都在暗地里罵著老劉頭兒賤骨頭一塊,哪輩子缺少爹娘缺的啊!發那份的洋見。按正說,無論是從屯子里論還是從年齡上論,老劉頭兒都合乎不上管錢來運叫聲叔的,老劉頭兒的年齡足足的長了錢來運的二十歲之多,快七十的人了,錢來運應該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叔的,結果,是倒過來了,老劉頭兒喊錢來運叔,喊錢來運的老婆嬸子。老劉頭兒這麼的喊,錢來運夫婦也就哼哈的答應著。在趙有才做隊長的時候,老劉頭兒也討好的喊趙有才叔,趙有才沒有答應,並且罵了他。
錢來運滿面堆笑的說︰「啊!你嬸子在那里,孩子想吃粘豆包,叫我回來淘點米拿點豆過去,在那里給孩子包點吃。」
「你看你,那多麻煩啊,縣里有沒有鍋灶和柴禾的,太麻煩了,看看誰家蒸出來了,給你拿著點。」老劉頭兒說著,對劉秋寒和劉冬寒還有張媒婆和李滿囤的母親四個人大聲說︰「你們誰家蒸豆包了,給錢隊長先拿著點。」
老劉頭兒以為不等他的話音落地,四個人都會蹦過來,踴躍的說,我家有我家有,誰料到,她們誰也沒有吭聲,都厭惡瞟了他一眼,老劉頭兒覺得挺尷尬的,對錢來運說。「她們幾個家里都沒蒸出來呢,待會我去屯子里看看誰家蒸出來了,給你要一口袋去。」
劉秋寒和劉冬寒、還有張媒婆和李滿囤的母親四個人一听,差一點嚇得沒有癱坐在地上。俺的親娘哎!還有一口袋一口袋要的嘛,一個小戶人家里一共有多少啊!給你一口袋就沒有了,土匪啊!真比頭幾年的土匪還狠啊!不次于日本鬼子進村掃蕩!這是干嘛啊!話又說回來了,你們都是些什麼啊!我們憑什麼給你一口袋豆包啊!你若是好樣的,你就是不張嘴要,我們也會主動送給你的,硬可我們不吃也給你。這樣的你,別說我們沒有,我們就是有,硬可給這拉磨的驢吃了也不給你們吃。
說來,錢來運的眼睫毛都是空的,他真的是比猴都精,他看出來了這里的門道,他怕老劉頭兒下不來台,連忙托了一下他,打著圓場說︰「不用了,老劉,待會兒你把我的米磨了,傍下午時我來拿,下午我還要趕末班車回縣里醫院的,我都要忙死了。」
劉冬寒偷偷地回頭掠了一眼錢來運,他也是真的要忙死了,忙的連黑蒼蒼的長滿密匝匝的絡腮胡子的臉都沒有顧得上剪一下,像一從未被踩過的亂糟糟的茅草一樣,毛茸茸的,像個刺蝟一樣,令人作嘔。
「家里有事情,能不忙嘛,你忙你的,這事交給我了。」老劉頭兒討好的說。
「你可別誤了我的事情。」
「誤不了,誤不了。」老劉頭兒馬上喜笑顏開,好像是的得到了信任隊長的最高嘉獎一般。「好好好,一會我就給你磨,一定給你細細的磨,蒸出豆包來放到嘴里不拉嗓子,你先去忙吧!」
錢來運滿臉開花的說︰「好,那我先去了,一會兒我來拿。」
錢來運說著,厭惡的掃射了一眼劉秋寒和劉冬寒、還有張媒婆和李滿囤的母親,抬腿要出磨房。張媒婆突然叫住了了他。
「錢會計,問點事行嗎?」
錢來運的心就是一動,這個娘們兒叫住我干什麼,她伶牙俐齒,不好斗。錢來運還是站住了腳,回身站定,打著官腔說︰「什麼事情?」
張媒婆依靠在磨房里的一根柱子上,抱著膀,歪著腦袋,看著錢來運,不緊不慢地說︰「我听說你是這個屯子里的隊長了。」
錢來運立刻神氣百倍的把手往後面一背,滿面含笑的點點頭。「昨天下午接到的通知。」
「我們下回是叫你錢隊長?還是喊你錢會計啊!」張媒婆眼神詭秘地看著錢來運。
錢來運隨和的一笑︰「喊啥都可以,鄉里鄉親的,不用客氣,有事你們吱聲,我麻溜的就去辦。」
「別說,還真有一件事情求隊長辦呢?」張媒婆說。
錢來運呵呵的笑道︰「什麼事情?」
張媒婆慢條斯理的說︰「其實也不是一件什麼大的事情,就是想問問咱們屯子啥時候也扯電啊!扯上了電我們也安一個電磨什麼的,也像榆林外的人那樣,也嘗一嘗那電磨磨出來的面粉啥味道,是不也跟著石磨磨出來的面粉一樣的拉嗓子。」
錢來運收回了滿臉的笑容,沉吟了一片刻,一臉假笑的說︰「扯電安電磨是件好事情,可誰給錢啊!」
「隊里拿錢啊!」張媒婆不卑不亢的說。
「隊里的錢又出在哪里啊!隊里又不印錢又不下錢的,你們還不給錢。」
「那咱們隊里的錢呢?」
「你問誰啊?」
張媒婆冷笑著︰「你是會計當然問你了,我們的錢不是你掌管著嗎?你都給掌管到哪里去了。」
錢來運呱嗒一下落下了臉來,陰沉著臉︰「你這是和誰說話呢?」
張媒婆冷笑了一下。「當然是和你在說話了,我和那拉磨的驢子說話它也听不懂啊!」
「你。」
張媒婆緊緊地盯視著錢來運,那種眼神就好像帶了兩把鋼構相仿,把錢來運臉上的面具「跐啦!」的一下扯了下來,露出來了他那**luo的一張臉來,暴露在陽光下,令錢來運很是難堪。一到這時候,錢來運氣的就又要罵人了。他氣憤地罵道︰「你瞅瞅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什麼素質的人,就你們這些素質低下的人還要求扯電安電磨,咋想來的,亂彈琴。」
劉冬寒一听,實在是憋不住了,沖上前來,面對著錢來運。「就因為我們素質低下我們才做了農民,就因為你素質好你才做了官,你就是這麼做官的。告訴你,我就是沒素質,我才沒做官,我要有素質,我一定做官,我做了官,我先擼了你這個披著人皮裝著素質的狼。」
劉冬寒的嘴巴就像戰場上的一挺重型機槍一樣,突突的朝著錢來運掃射著子彈,掃射的錢來運火冒三丈,氣炸心肝肺,握緊了兩個拳頭。張媒婆和李滿囤的母親見事不妙,怕劉冬寒挨錢來運的拳頭,她倆奔過來,站在了劉冬寒的左右,怒視著錢來運。張媒婆憤怒的喊著︰「二妮子說的不對嗎,告訴你,你也就是攤上了個老錢太太,他是素質高的人,她生了你這麼個素質高的。我家祖輩沒素質,生了我這麼個沒素質的人,我又下了六頭沒有素質的驢子,不會做官只會拉磨,我要是有素質,我家的驢子也做官了,也有和你一樣的素質。」
錢來運一時有些語塞,面色蒼白,一張清瘦的臉,像老榆樹皮那樣皺皺巴巴的很是難看。每到他沒有詞說不過人家的時候,就要罵人了。「你……你們一群潑婦。」錢來運罵道。
「我們咋的,就這樣,有能耐告我們去,批斗我們去。」張媒婆沖錢來運喊著。
李滿囤的母親也大叫著︰「對,反正我們是沒有素質的人了,叫我們掛牌子游街去。」
「是啊!你不就會找紅衛兵嗎,你去找啊!抓我們來啊!」劉冬寒怒喊著。
張媒婆、劉冬寒和李滿囤的母親,三個人站在錢來運的面前,就像三個被激怒了的母獅子一般,憤怒的盯視著錢來運。時刻準備著要撲上去把錢來運的臉撓成血葫蘆,錢來運可不想吃這個虧,見事不妙,轉身撒丫子就跑了。
張媒婆和劉冬寒、李滿囤的母親一見錢來運夾著尾巴逃跑了,相對一視,都咯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