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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作響的淙淙水聲,寒氣迫人的凜凜風聲,吱呀低緩的扭扭金石聲,富有節奏的鏗鏘電車聲……一點一點一滴一滴,在陰暗得有些怕人的水泥廳堂里回蕩開來。這兒未著任意裝飾用的華麗瓷磚抑或大理石地面,倒是有鐵質雕花的壁燈沉默地站在暗色里靜靜看著來人。

——這兒像是候車室,又或者專門提供給客人等待什麼的地方。

千尋腦子里驀地冒起了類似于「最終審判」一類現在漫畫里最常出現的場景,又想起了三年前分外怕人的那個關于「交換」還有「命運」的夢。

「爸爸,媽媽?」

這女孩兒緊緊挽著母親的手臂,局促而不安地想要把人往回拉,「哪,前面就是路的盡頭了,能回去嗎?我肚子有點餓啦。」她軟聲囁嚅著微微低了頭,帶著嬰兒肥的隻果臉微微紅了起來。

其實哪里會餓呢?出門前悠子媽媽已喂了她太多頂餓的肉食還有米飯,現在還撐得很呢!

「哦……真的嗎?」

荻野媽媽說著,帶著女兒跟著丈夫快步往前走了十幾米;在跨過那道低矮的門檻時,眼前那片遼闊草坪與清新的山風讓這年輕女人忍不住感嘆了起來,「啊,這里的空氣還真不錯!風景也很美……千尋,你真的餓了嗎?」做母親的帶著笑意看了一眼縮在身後的小姑娘。

「啊,真的啦真的啦!」

千尋一急,嘟起嘴拉著悠子的手耍著賴撒著嬌地來回逛蕩了好幾圈;而這個時候,對建築業非常有興趣、曾經打算過投身這行業的荻野明夫已經滿身清爽地叉著腰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氣,伸手去模著眼去打量每一塊殘磚瓦礫每一條淺溝深壑——

「我說……你們知道嗎?」

這男人滿懷感慨地撫模著那些磚瓦,踏過了齊膝的深草,「九十年代的時候有許多建築在全國各地興建了起來,但是後來的經濟危機使得那其中一些投資甚巨的項目破產了,許多工程在半路停了下來。這兒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吧。看樣子似乎還是個主題公園呢!還有這兒,」男人那有點肥胖的身體跨過了浸潤著極淺水流的石塊,「大概原來是條河流呀!」

荻野明夫年輕時曾想過去讀建築——少年時,這男人覺得若是自己手繪藍圖能在家鄉的土地上變為真實,那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只可惜世事總有陰差陽錯,在家里人的建議下他最終報讀了商科管理,于是建築師這職業就成了「長大了要當超人!」一樣僅供回憶和調侃的少年趣事了。

「誒,是嗎。」

荻野媽媽對此所知無多。她只是含糊地應答著,也跟著一縱身跨過了石塊去,「千尋,你快點哦!不要拖拖拉拉的。」早搞完早回家啊。她用眼神這樣示意著女兒。

「媽媽!」黑黑眼的小少女戰戰兢兢地橫跨在兩塊大石上,「我們回去吧回去吧~我想吃車上的三治……」小姑娘語氣里帶上了愛嬌的味道,小細胳膊小細腿兒顫悠悠架在石塊上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可愛。

「餓了嗎?再過一會兒確實該吃飯了。哦呀你們聞這是什麼味道……好香!」

荻野明夫忽是豎起鼻子嗅了嗅。他興奮地回頭打斷了母女倆的眼神交流,「沒想到這種地方不但離車站很近,還有聞起來這麼棒的食肆呀,說不定還有商店街呢!千尋,餓了就走快點!」

「唉,爸爸,爸爸!」悠子媽媽看著格外歡快起來樂顛顛的丈夫吁了口氣,只好加快腳步追上了荻野明夫,「千尋你快點。」別故意拖拉啦!

于是這一家人便循著香味穿行在了異常安靜得簡直詭異而怕人的街道里。

「果然是商業街啊……只是都還沒有人呢。」

荻野媽媽倒是有些高興了起來,估量著以後出門逛街有了去處,咕噥著往前趕了幾步——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兒已經僵在了原地!

黑黑眼的小少女像秋天里一片畏寒的樹葉子般顫抖著。她捂住了左眼然後又換右眼,又驚又怕地低聲嗚咽了起來。果然……

——又能看見了!

雖然只是街角一閃而過且非常模糊的影子,但她確實看見了那物的輪廓和五官,還有一瞥過來不以為然的眼神!

這個時候她的父母已經抓起了街角閃過光影的檔口處冒著香氣的食物又驚又喜地啃食了起來,並招呼呆立在很遠處的女兒過來同食,「千尋,快過來!這里的食物味道真不賴呢……哎呀,你怕什麼?爸爸有信用卡呀,身上還帶了錢,一會兒老板來了再付就好嘛!」

「爸爸!媽媽!」千尋瘋了一樣沖上去拉那兩個大快朵頤得滿嘴油膩的大人,聲音急促而帶著顫音,「你們不應該這樣,快停下,快停下呀!這可是對店家主人的不尊重……肯定要被罵的呀!」

「真不懂事!」

荻野明夫中了邪一樣拂開驚恐的小女兒後不耐煩地嘖嘖出聲,食物的滋味已通過他的舌尖麻醉了大腦,一種陶陶然的滋味讓他現在只知吃食了,「真掃興,爸爸有信用卡,你怕什麼?你呀,總有一天會在這份沒膽上吃虧的!唔嗯……不吃就在一邊等著吧……悠子,你吃這個!」

千尋看著完全已入了魔一般饕餮大啖的兩個大人和一道掃過身上若有若無的冰冷感,終于再難忍受下去。她捂著嘴逃也似地往這死一樣的建築群更深處跑去了。

那些附在她父母身上的咒力……要是她還有當初那麼充沛的靈力就好了!能看見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一千個日夜,一千個日夜!要是當年能強制立下的是兩年之約,是不是現在就不必面臨這窘境?要是小晴現在在就好了,要是自己的能力還足以召喚出足夠高階的鬼神就好了……

這女孩兒越想越難受,緊咬著嘴唇直起抖來。她嗚咽著循著如輕煙般氤氳朦朧的淺藍色水系靈氣越來越濃的方向一直往前奔跑著,汗水浸濕了棉質的襯衫和額際的劉海;而後她終于在一座木橋那兒停了下來。

正前方的建築側面佇立著巨大的煙囪。那齊雲的頂端不斷地吐出濃黑的煙霧,把色調清新的蔚藍晴空染灰了小半角,像個不甘的怪物一樣以另一種方式吞噬著夏日的明朗與清爽。其旁掛有一旗,上書「湯」……

——是湯啊。這里是另個世界的存在們洗浴的場所嗎?還有那些隨處可見的「油」字……

千尋慢慢地喘順了氣。她走到橋墩上坐下思索著,純黑大眼里逐漸浮起了些許篤定與明了——

很明顯,現在她的選擇只有兩個了︰扔下父母現在就跑然後變成孤兒,抑或是陪他們留下求得那攤檔主人的原諒解開咒語,然後一起回家。前者一定能全身而退,後者說不好就得一起……可是和以前一樣,她絕不會放棄對自己而言最為重要的人們!

千尋思及此,帶著些嬰兒肥的粉女敕臉蛋上浮起了一絲堅定——

她所能和所會選擇的,除了與家人同甘共苦不離不棄再沒有第二條路了。也許之後她會在痛苦超出承受範圍時略有怨氣,但自己……決不會後悔!

 噠 噠 噠 噠……

橋洞下列車轟轟而過的聲音鑽進了耳蝸。千尋皺起眉往下望去,正思忖著那車輛的氣息看來有幾分熟悉,便覺有不尋常的氣息探來。而後她肩頭猛地一輕——

「嘰嘰嘰!」

這女孩兒速速轉身伸手一撈,踉蹌間硬是撲了個空;她只見一團刺蝟狀的小毛球兒周身燃起如火光般大盛的金芒,氣勢十足地護于自己身前——

一只金色的小獸渾身軟順的金色絨毛驀地一炸,喉嚨里擠壓出尖銳而凶狠的咆哮,十指利甲盡出,淺淺金光自周身如漣漪般暈染開來,恰好與一縷飄至前方帶著水汽的靈氣相撞激起怪風陣陣——那正是金子!

「金子,回來,不得無禮!」

千尋急急上前,罔顧小猴兒的不甘掙扎一把把它按進了懷里;而在她抬頭想要道歉的那瞬一愣,那雙墨玉珠兒似的大眼楮瞳孔驟縮了一下,「您……」她喃喃著,只不知道該哭該笑。

「怎麼會有人類在這里……是你!」那人伸手過來,目光相觸間也是一愣。

來人是個看起來還帶著些許稚氣之美的秀麗少年。他一身純白衣衫雖只是僕役著裝,看來卻仍是貴氣十足莊重十分,那份高嶺雪色一樣的幽讓人恍覺此間應是百年之前公卿權貴們往來之所……

兩人怔忡著相視了片刻之後,那少年扭頭把臉一板,直拉著面前單手抱緊了張牙舞爪小猴兒的女孩子往橋的另一方走去,清冷好听似泠泠泉水的聲音里滿是急切,「你不能留在這里,快回去!必須得在天黑前順著來的時候的路……糟了!」

滋滋!

魔力使燈絲通電的一瞬,方才還暗著的路燈刺啦兩聲啪地亮了起來,一串下去流暢得能讓人贊之如行雲流水;天空那清亮的藍也在瞬間帶上了綺麗的血色,那些之前無甚人在的死寂攤檔自招牌點亮開始涌動起熱鬧的氣氛,許多方才還隱隱約約的零丁鬼怪們身影瞬間清晰起來,數目劇增——

「快走!」那少年一推千尋,抬手已是作出了施展法術的把式,「我來為你拖點時間!」

「……等等,不行!我不能自己逃跑!」

千尋雖被推得踉蹌兩步,但她還是迅速回轉身來拉住了那在她三年來夢境里不時出現的少年的手,阻止他進行再深一步行動,「我的父母已經吃了這里的東西,我看見那些強力的咒術痕跡……他們走不了了。可我不能留他們在這里等死——我得留下來,但這肯定需要些什麼代價……求求你,幫幫我,告訴我該怎麼做!」

少年聞此眉頭一蹙。

「你……」他嘴張了張,看著千尋那顯然非常明白生了什麼而異常堅定的哀求眼神,終于還是妥協了,「叫我‘白’。帶我去見你的父母,快!」這白衣小少年遞過了自己的手。

好溫暖……千尋拉想著,緊拉著對方的手全力跑了起來。但她心里浮起的疑惑怎麼也抹不去——

為什麼?為什麼是「白」,而不是「琥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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