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車之後,千尋的心情就越糟糕了起來。『**言*情**』
山野之鄉在想象和游玩的時候還能覺得饒有趣味,比如說那滿山遍野奔走的鳥獸,還有清新喜人的田地與林木。可要是真住在那種地方的話,還真就沒有比那更不方便的事情了——這地兒甚至不是廣島那稍為興旺些的工業城市,而是干脆就山里長出來的一個小鎮。光是每日清晨偏僻安靜而無甚行人的小路,就足夠叫她心里揪起一點忐忑不安啦!
「中國區……國道21號……」
千尋念著路牌上的標識,抱緊了同學送的鮮花。
據說新家不會有繁華的商業街,也不會有能玩得盡興的大型娛樂措施。小鎮里只有一家小小的電影院和一家大一點的便利店,還有數處開失敗的殘敗景點。
還有就是……除了預先打好招呼的幸村君,她還能交到其他的好朋友嗎?而一年之後就又得離開這兒啦,交上了朋友也……
這些愈讓人感傷的念頭重重壓在小姑娘心頭,使得她在不禁意間緊緊攥住了手里的花。
「好偏僻的地方啊,買個東西都要跑好遠的路。」
悠子媽媽手里拿著事先打印下來的市區地圖,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我問過子(房東小姐),平時用慣的牌子那里的小店全都沒有得賣,那種不知道哪個角落里鑽出來的牌子我又不敢買,誰知道廠家生產的東西達不達標呀。」
「住習慣了就好了!」荻野爸爸面上神色倒是很樂觀,他大咧咧地把手搭在方向盤上,瞪大了眼脖子往前伸時臉上浮現出了頗具孩子氣的神色,「你看,那是小學校誒!千尋快看,是你的新學校哦!」
「學校看起來挺漂亮的……」荻野媽媽看著色彩鮮麗還算規整的建築瓖嵌在如黛青山中,眉頭稍稍舒展開來,嘴角也帶上了淺淺的笑意。
「嗯……是啊。」千尋懶懶地眯起眼舒展了一體,自己鼓起腮幫子之後又用手指把它戳泄了氣。
「嘰嘰!」毛茸茸的觸感在千尋脖子上一卷。
黑黑眼的小女孩兒看見她鼻子尖的車窗玻璃上映出個炸起了毛的金團兒;然後她肩頭一輕,頭頂便溜下來一條細溜溜的金光,倏地一下卷走了朵粉色的小花!
「呀,我的花!快停下來啦好不好?」
千尋看著掉了一地的花葉忍不住心疼地輕聲慘叫起來;她左手把花束拿開,右手把金子從頭頂扯了下來,然後瞪著那快活地嚼著花瓣的啃了一臉花汁的小猴兒,把臉蛋鼓成了粉粉的包子……
——超吐艷的!啥都啃!她的花……qaq
「千尋,你的花不要握那麼緊啦!」悠子媽媽並沒回頭,她還在打量著新的居住地的環境思量著以後怎麼購物以讓日常生活更舒適點,「到了新家插`進花瓶里放點水就會好了,捏得太緊花會蔫掉……」
「我明白啦,媽媽。可這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大一束捧花呀,還是離別的……哈啾!」話剛說完,這黑黑眼的女孩兒就覺得鼻子尖一癢——金子那軟乎乎的金色小尾巴蕩來蕩去,讓她忍不住又好笑又好氣,于是她偏過臉朝著自家不听話的小朋友做出凶相惡狠狠地磨起了牙——
乖一點啊金子,拜托啦!
奈何她一張帶著嬰兒肥的圓圓小臉五官再怎麼皺,威懾力看起來仍是不強——小猴兒只是很愉快地咧起嘴角嘲笑一樣露出沾了滿牙的碎花瓣,兩爪囫圇一抓臉,便嘰地一聲輕巧竄回她頭頂蹲著去了!
千尋氣鼓鼓地抱著花往柔軟的皮墊子里窩了窩。
「你生日的時候不是收到過玫瑰嗎?那就已經很好啦——喏,卡片掉了,拿好,」悠子從後視鏡里看見手忙腳亂的女兒忍不住一哂,撿起掉在地上的祝福塞回千尋手里,「我要開窗了哦,你坐好,一會兒乖乖地……我們今天會很忙!」
荻野媽媽說著就打開了前排的車窗。一陣帶著山間獨有舒爽氣息的夏風吹起了千尋垂在臉頰上的額,觸目所及那既荒涼又青翠的郊區景致讓小少女在心里默念起了前些時候才買回家的宮澤賢治全集上的幾個短句——
[呼啦啦!呼啦啦!風吹落青桃,雨打落木梨。呼啦啦!呼啦啦!]
宮澤先生那個叫《風又三郎》的故事里,高田三郎是在九月份的時候去到了那幾乎完全與外界封閉的山鄉里,還被同齡的小朋友們疑神疑鬼地當成了風神的孩子。現在她也在夏天跑到這山旮旯里來啦……當然是不會被當成神什麼的啦,現在這時代還有那種事生未免可笑……不過她總覺得,會有不同尋常的事生呢!
吱呀——!
千尋抱著花,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趔趄了一下。
「哎呀!難道走錯路了嗎?」
荻野明夫猛地剎了車,探出窗外頭疼地看著眼前完全被淹沒在樹林里的狹窄小土路——他明明是看著路標還有地圖來的呀,怎麼還會走進這種路里?
「是那條路嗎?」悠子見此明白丈夫馬大哈的毛病又犯了,于是她迅速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然後伸手指了指山體右側頂端那所看起來挺舒適的藍色小別墅,「那棟藍色的房子……」
「啊,沒錯!」荻野爸爸探出頭後恍然地大叫了一聲,思慮了片刻後他又爽快地一拍掌,伸腳就要去踩油門,「這條路應該也可以到!」
年輕的母親一听氣急地伸手就要勸阻——她的丈夫有時候實在是太愛在這種時候一意孤行地展現他的孩子氣啦,「不要啦,我們總是這樣迷路……」
「試試看嘛!」
荻野爸爸愉快起來,他兩手牢牢地把著方向盤,雙眼亮臉頰也微紅起來,就好像他瞬間化身成了瀟灑揚帆海上的杰克麻雀船長,又或者是野心勃勃征服北美的西歐拓荒者,「好棒!難得有這個時間……嗚哦!嗚哦哦哦——!」
坑坑窪窪的土路路面和荻野明夫過山車式的踩油門力度,使整輛車子都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全家人都忍不住驚叫起來,他們覺得自己連胃都被顛簸得要從嘴里被搖出來啦!
「爸爸,你慢點!」
千尋驚叫著整個人躺倒在了後座上,把金子和花一起緊緊抓在了手里……許多石頭雕的樸拙小房子和長滿了青苔的低矮石像伴著蔥蘢枝葉投下如鬼魅般緊緊攀附在車上的影子,猛一瞥去便有不安在這女孩兒心底迅速蔓延開來——
那是信奉神道的信徒們為了供奉神明而專門雕刻出來的神明的家!
和早就月兌離了那種除了節日走過場要拜神佛的繁華都市不同,在這種環境優美民風淳樸的山鄉之間,也許真的會躲藏著一些了不得的生靈呀!現在的她可沒有那個能力保下任何人……
「爸爸!」這懷抱花束頭頂猴子的女孩兒急得聲音都變了,「這樣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千尋,坐好了!」荻野明夫滿月復快意,因為難得的放縱面上笑容大盛,「這車子可是四驅的呀——坐好啦,看爸爸很快就把你帶到新家!」
——看爸爸很快怎麼怎麼樣!
千尋一下子泄了氣。通常而言荻野明夫一旦說出這話,這就代表著他一定會堅決地把這件事做到底,不撞南牆不回頭——誰勸都沒有用!算了,只是借道而已……也許那些精魅什麼的早就習慣了偶爾會有外人落落失失地經過它們的家門前?
轟——!轟轟——!
車子在上坡道上被狠狠地拋起了兩下。樹葉子刮著車頂而過出刺耳而難听的吱嘎聲,這讓悠子又心疼又驚慌,「老公!你緩著點好不好?」
「啊,啊?」一座出現在正前方的石像讓伸著脖子全神貫注看著前方的荻野明夫馬上踩下了剎車,「那是隧道!」車子在即將撞上那頑石的前一刻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建築啊!害我差點看錯。」
荻野爸爸饒有興致地下了車,快步走上前模了模牆面,「還是新的呢,仿古式……」
「爸爸!」
荻野媽媽見此忍不住急了起來,要是他們全跑去探險又迷了路可就沒完沒了的了,「我們回去吧!……千尋!真是的……」她看著迅速跑下車的女兒忍不住皺起了眉。這一大一小都不省心!
千尋只是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那黑 的過道怪嚇人的,還有涼颼颼的風從衣領里鑽過帶著落葉往前走去……雖然她現在身上靈力已所剩無幾,但過去的經驗和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驚懼本能無疑正在告訴自己——這不是他們應該進入的世界!
想到這里千尋腦仁兒覺得開始起疼來——最近一旦即將想起一些「還不到時間想起」的影子,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在那次交換中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
「爸爸!回去吧!我們還沒搬完家呢,而且這是別人的地方……」黑黑眼的小少女忍著疼痛拉起父親的手臂,努力著想要把對方拉回車子里,酸的眼里卻是驚惶和急切。
「就是呀。」這時悠子已經站在了父女倆身後,她伸手扶著千尋的肩膀,「還有搬家公司怎麼辦?那麼多東西都沒收拾——」
「沒關系的!我已經把鑰匙交給他們了,那些人會把東西收拾好的。哪,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
這兩年都被繁重的工作壓得一臉疲憊的荻野明夫對著妻子露出了孩子氣的笑容,眼楮里像重新燃起了一把歡樂的火焰一般,看起來又黑又亮。
「……好吧。看著點時間哦!」悠子挑挑眉,在丈夫期待的表情下終于讓了步。
千尋的臉刷一下白了。「爸爸,爸爸!回去吧,我不喜歡這里,媽媽,你也——」
那做爸爸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把手往女兒鼻子上一刮就拉著妻子往隧道深處走去,「千尋你怎麼膽子怎麼小,連這地方都怕呀?」
「媽媽!」千尋忍不住急得跺起腳來,向母親投去了哀求的眼神,「你勸勸爸爸,這真的不好——」
「千尋真的不想去的話就呆在車子里吧,」年輕的母親朝小女兒揮揮手,和丈夫一起慢慢地往前走去。她覺得這孩子的膽量是該鍛煉一下了,「一個人哦?」聲音里帶上了點調侃的味道。
「媽媽!」
黑黑眼的小少女見此不由有點絕望起來。她輕聲叫著看著雙親的身影越來越小,冷颼颼的風帶著草葉飄過她和她身邊爬滿青苔的詭笑石像——
他們不會回頭。自己明白的。
千尋抱緊了雙臂,一時間心頭涌上的強烈寒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神隱。她知道這些東西意味著什麼。如果那些神明不再居住于此的話還好,要是他們還在,父母又不小心做了什麼……如果父母都不見了、再也出不來的話,她要怎麼辦?
「你們慢一點,等等我!」
黑黑眼的小少女咬著唇下定了決心,叫著撲向早就等在那里的父母。
她的「運」還在。所以只要和爸爸媽媽好好在一起的話,就算不能挽救什麼,她也要和家人在一起,絕不讓自己後悔!
再說了,這一切說不定只是自己嚇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