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呢喃,景離唇齒間帶著淡淡的清香,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咬字有些不清,聲音听起來有些失真而模糊,那香氣便隨著不太清晰的話語落在綰染上粉色頰上。
「嗯?」
綰看著掌心中梧桐葉折的小船,自動忽略了景離口中變味的上船二字,很煞風景地真心贊道,「好久不見,手活兒也做的這麼好了。」懶
景離揚眉,綰又道,「還越來越老不正經」景離的眉毛跳了跳,綰口無遮攔地繼續說「跟抒烈那廝學得一幅色坯子相」景離眉梢帶了此言差矣的不滿,心道,色坯子這稱呼是專屬不能隨便給人的,遂恢復了平日里和藹可親的笑容。
誰知綰抬眸看他,微微皺眉眼中竟剎那變幻疑惑自責還有淡淡的失望。不留心已將手中的梧桐葉小船握得有些扁。尷尬指指眼前的水榭樓台,笑道,「抒烈這院子很漂亮啊,比宮里不知道好多少倍。」
「嗯,喜歡?」
「是啊。」綰踮腳踩上一只停在花池岸邊的小船,小船輕輕搖了搖,景離勾唇,這是,上船?
抒烈斥萬金打造的豪宅,偌大的荷花池的水都是費人費力定期清換,現在過了盛夏池上無殘花只剩一汪碧綠干淨的大片荷葉,小舟在池水中毫無目的地搖搖晃晃,漣起一道曖昧的水痕。烏雲遮月,飄蕩在湖心的小舟,這夜,竟是暗的深沉。蟲
一男一女一船一湖。景離懶懶倚在船尾,微眯著眼看著前面女子縴瘦的背影。他自前日離開一路疾馳惡戰,直到現在才安心地,放松地借著夜色掩護地貪婪地看著這個女子。在這樣的夜色中唯有頂尖的武者,清明五識,才能看清她夜色勾勒的楚楚背影靜靜坐著,才能從她手指輕輕摩挲的聲響中猜到她掌中是一枚樸素的珠釵,才能從長久才傳來的長睫微微接觸的動作中知道她安心地窩在船頭小小的一隅出神地想著事情。那麼,什麼事呢
景離仰頭,唇角噙了一絲笑意,鳳眸的星辰之光比下午湮滅涼歡時更灼人幾分。然後,他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眉間,落下幾點清輝,在暗夜中一縱即逝,衣袖拂過,已將一張面具緩緩疊好,收回自己懷中。他有與生俱來的睿智,知道以旁觀者的身份,更利于矛盾的探析和解決,可是這樣的事,他自私地希望只是這個角色來做。
男子長眉如墨,薄唇如櫻,風華細數流風回雪雲間皎月,鳳眸醉人如深海微漾搖光亂了一船星河,他微微向船頭的女子張開手,繾綣道,「,既然好久不見,你不想好好看看我嗎?」
雲淺寂如蓮。那是,獨屬于南宮耘的絕世風華,和繾綣溫柔。
夜空里唯一的一點清輝,恰巧落在他溫文的眉間,流雲般映出他諦神般靜好的容光。
夜,如此安謐。
他微微張開的雙手,是後來她含淚回憶時,可以容納一整個天地的美好。
綰心口一頓,然後跳得飛快。這樣的言語神態,只配抒陽居那人才有。
「景離,你不是他。」長長的睫羽相互交錯,她垂眸苦笑,「你別這樣。」
南宮耘似笑非笑地收回手,就知道你不會來。夜的濕涼中,綿長而清淡的檀香輕輕飄然而至,身旁一人悄然落座,「那我看看你總可以吧」
綰心中的悸動竟然如在抒陽居一般,她困惑而驚恐,這是原先的景離從不曾讓他感到過的氣息。微微一避,兩膝相抵卻換得那人更向前的貼近。
當頸上驀地一涼,一只微微帶著涼意的指尖觸上她頸上觸目的傷疤時,她一直努力把持的平靜氣息還是微微紊亂了。
她側過臉,憑著理性去躲避這深夜里頗有些曖昧的接觸,但可恨的是,她身體本身並不曾排斥,這讓她微微地驚慌和無措。
「疼嗎」南宮耘離得極近,唇齒間有著熟稔的馥蜜芬芳,摻雜著小心和心疼的氣息。
綰臉頰微微發燙,垂眸,「現在不痛了。」
「是為了南宮耘那個混蛋?」他的指尖輕輕摩挲在綰的頸間。
綰閉了閉眼,突然抬手拍掉了他的手,「混蛋他其實也不算。」
「哦?」他的眉角優雅地挑了挑,「他不是你的殺母仇人嗎?怎麼,你不恨他?」他的聲音有絲異樣。
綰垂眸,半晌才道,「我恨」
「我以前想過無數種可能,會不會是因為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恰好出現在虞域被夜凌烜利用,會不會是他奪了涼歡的鳳鴆毒被他記恨可是,可是這次,是母親親口說的啊我怎麼能不恨,我恨恨自己撒謊說要洗什麼衣裳,恨自己翻他的櫃子,恨南宮燁擄了我」
她頓了一下,雙肩微微有些顫抖,茫然地望著那人所在的方向驚恐地低聲道,「我甚至恨,母親為什麼要留那樣一則遺言給我我是不是很過分是不是很不孝順我簡直不配做人」
「他說要我親手打破夢魘,對著南宮燁我可以做到,我不怕了。但是,我真正的夢魘,是他啊我做不到」
綰張惶的小臉在夜色中如此清晰,他的眸子在一瞬間明暗,愛憐地一把將她揉入懷中,,低低道,「,我很高興你愛上的是南宮耘。他何其幸運」
「你應該恨他,但請不要恨
自己,你若這樣,他怎麼辦?他該從這湖里跳下去淹死溺死。」
「一定有誤會的,。相信我,有人做了手腳,一切會清楚地。不要恨或者暫且恨著,等還他清白,你要給他好好懲戒一番。」
綰頓了一會兒,抽抽搭搭道,「他會水淹不死」
南宮耘嘴角噙著一絲笑,雙手輕輕安撫著她瘦削的背,隔著單薄的衣料下,處子肌膚的淡淡的清香呼之欲出,如午夜寂然開放曇花透著重重的玲瓏白皙。他的呼吸微微熱了,「你又瘦了。」
你瘦的這些斤兩我要從南宮燁身上一斤斤割下來。
綰卻低低痛哼了一聲,推開他,「說得你好像知道我有幾斤幾兩似的。」
他已然感覺出她的不適,急忙松開她,「怎麼了?」
綰一手自不量力地搭上肩膀,嘟囔道,「沒事。」
他已然皺眉,美麗的鳳眸掩著痛色,「是金蜂蟄的傷處?」
綰勉強勾唇一笑,「不礙事。一會兒回去敲詐抒烈些好藥。」上次在匆忙中背後傷處的尾刺沒有取出,一路顛婆,南宮燁也沒有給她藥,現在難免有幾處潰爛了,平時兀自忍著,剛才某人撫模了她的傷處,十分之痛。她的聲音忽的帶了微微的懷疑,「你怎麼知道我被金蜂蟄了?」
「離門如果連這點消息都查不出,少門主我還是上山放羊去吧。」某人戲謔道。然後手微微一揚,指尖多出一條綢帶。
綰正在疑惑這是什麼迎風刷刷的響,冷不防眼前一涼,她微驚伸手抓住布帶,「你干嘛?」
一雙溫熱的手輕輕將她有些濕冷的手取下,可以听出低低的笑意,「看你的手這麼涼,我們回去。」
綰兀自不放,「回去干嘛要把我的眼楮蒙起來?」
「因為,你恐高。」
我恐高嗎?好像沒有吧。綰疑惑著,卻松開手,順從地由他將錦條系住自己的雙眼。某人坐在她的對面,伸手至她發後系帶子時,烏發落下貼近綰的側臉,輕柔的發絲拂過綰的臉頰蹭得她絲絲癢,如初春微雪帶著清逸的氣息,她低笑縮首,蹭得錦條有些歪。
「乖。」南宮耘柔聲道,長指仔細把錦條扶正,月白錦色如雪是翹鼻旖旎的伊始,遮住的眸子後是誘人的湖。
一個字,綰心頓時空了三拍。今日的景離,這種似曾相識模糊不清卻熟稔刻骨的思念和溫柔,落在心間竟無法抗拒。怎麼會她的雙手全部濡濕,大腦微微有些空白。她惶恐了。這是種名叫喜歡的感覺,她實在無法接受。她,她怎麼會在在自己是安親王側妃的時候對景離產生這種強烈的敏感的誘人的不得已的未婚男女之間才有的曖昧感情!不行!
她大概忽略了一點,這種感情還可以在已婚男女青年身上發生。
感覺這東西,在愛情上,原本就比理智來得直接迅速而精準。個中辛酸糾纏,細細揣摩之後,或許就不愛了。而最直接的,其實只是我在你面前,你都會情不自禁地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