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茂密的松樹林,清新的松香鋪天蓋地。
南宮燁感覺體內的真氣運行一周天,才緩緩睜開雙目,身前南宮諺已經等了很久。見他運功完畢,才上前輕道,「三哥,大喜。」
南宮燁冷著臉兀自調理內息,似乎沒有听見他說話,南宮諺半晌訕訕道,「南宮諾果然驕縱,已然便沉不住氣。老八又是個火爆脾氣,這麼會兒就吵起來了,三哥智慧天人,神機妙算。只是」南宮諺瞥了一眼山下,「搜山的人快要上來了,都怪納蘭這個蠢材。」
「納蘭不搜山,難道要等著南宮諾來找人嗎?」南宮燁眼中陰戾深深,有權利烙印留下的火焰,他稍稍收了些怒氣,問「來了嗎?」
「嗯,在外面。」
「表哥!原來你在這里!教錦兒想得好苦。」銀鈴一般的聲音,和婀娜的身姿落在身前。
南宮燁露出難得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看著錦年,柔聲道,「錦兒,你瘦了。」
「一路上」錦年有些嬌羞的笑笑,「況且,胖了嫁衣穿上也不好看呢。」
南宮燁盯著他,輕嘆了口氣,「讓你跟來,顛簸受罪,都是三哥不好。」
「沒有啊,我覺得很快活呢。只是」錦兒抬眼沖他道,「抒陽居的人都算是體己,王爺有什麼事都找了他們,錦兒想照顧王爺,有時候都是有心無力呢。」
「 ,你個丫頭,心心念念都是為了二哥,二哥能娶到這麼疼人的王妃,真是好福氣呢,表哥都嫉妒。」南宮燁哈哈一笑。
「表哥。」錦兒故作嬌嗔,看他沒有接話,猶豫道,「表哥,您知道,耘哥哥他身體不好,這一路顛簸,一個丫鬟照看著,怎麼能放心呢?萬一出了岔子,您和哥哥是最月兌不了干系的啊。」
南宮燁若有所思,「錦兒言之有理。」
錦兒皺眉,「可是那丫頭朝夕伴于王爺身前,對王爺脾氣秉性了若指掌,若她在,錦兒始終不能全心全意服侍王爺」
「那錦兒的意思是?」南宮燁點頭問道。
錦兒跺跺腳,「不若,不若您要了這個丫頭吧,她身形模樣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南宮燁失笑,「錦兒,這可是不行,現在是祭祖期間,這些念頭是萬萬不得妄動的啊。」
「我知道。」錦兒低眉順眼道,「原本我也不敢打這個主意。可是今晚,天神金光授意您和五哥是太子人選,錦兒突然想起,听聞表哥曾經看上林姑娘的一個陪嫁丫頭,可那本身應該是五爺的人。剛才您若再要了他的人,對您聲譽恐怕有損呢。這可是大大地不利啊。」
「錦兒想著要為表哥分憂呢,一急之下才想了這麼個主意,還請表哥不要嘲笑。現在雖然是禮祭期間,但是只要不明言昭示,只是要個人而已,王爺也不會不答應罷。」她柳眉杏目,眸彩在夜色里波光瀲灩,殷殷切切看著盤坐的南宮燁。
南宮諺突然插話道,「只是二哥對她,貌似甚為中意。甚至,五哥也總愛逗她。想必五哥也是向而二哥要過人的,都沒有給。三哥怎麼能討得到?」
半晌,南宮燁才慢慢道,「你說的那個丫鬟,我有注意。她有一雙很像遠飛的眼楮,我初見時,也甚是歡喜」
納蘭錦年看著二人,跺跺腳,咬牙道,「表哥,既然你喜歡不妨我把她帶來給你吧,我畢竟是她以後的主子,她不敢不听。」
南宮燁忙阻攔,「別,錦兒。介時沒了人,二哥不會罷休的。」
「不要緊,」錦年唇紅輕揚如血,「這山這麼大,白日他們去听課禮拜,丫鬟打個水洗個衣服,失足落下山的也多去了,被狼叼走的也多了去。又能怎麼辦呢?二哥,就算錦兒被王爺誤會,也要報答表哥和姨母的大恩啊。」她聲音低噎,下定了決心。
南宮燁似是很為感動,低嘆,「錦兒的心意,表哥受之有愧啊。」
錦兒低低一笑,「表哥將來是九五之尊的人,那丫頭才是真真好運氣。咱們納蘭家的心必是都在表哥這里的。」
「納蘭家自是本王器重的一支,」南宮燁狹長的目笑意盎然,「玲瓏心腸,錦兒大了,越發成個機靈鬼了。」
錦兒紅著臉笑笑,「表哥只管養好傷便是,這山後松林清泉,天地靈氣匯聚,當時比躺在屋子里強了不知多少。錦兒很快便再來看你。」
南宮燁笑著點頭,身邊近衛親自將錦年送回去。
南宮諺望著她的背影,「三哥,這錦年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計,原先倒沒有看出啊。」
「她著急了,本來以為扒了一個南宮耘,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想月兌離母妃的控制,現在覺著沒戲,又回來獻殷勤罷了。」
「尋找梓憶,怎麼可以沒有向導有人送來,我們等一等便好。你回去罷。」南宮燁嘴角勾起,慢慢閉上眼楮,調理內息。南宮諺點頭輕輕退開。
*
在東廂房院里,臥著靜靜安眠的月光。
屋中某人飛揚的眉角,清新如三月的柳,散逸明媚,竟還夾雜淡淡幽怨。「還有,還有你終于想起給我把脈了」
「嗯?」綰櫻唇微抿,這是什麼風格?
「我是病人,傷得好重。」某人模模自己的頭,又模模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被你撞在大青石上面,不曉得有沒有撞壞」
綰明白了,那晚她推了他一把,他裝暈。
「頭暈」某人繼續扶額,微眯這一雙鳳眸殷殷地盯著她,淬墨的星眸波光搖曳出一汪碎玉,「,你來照顧我嗎?」
「嗯。」綰手伸出一半,剪水秋眸波光粼粼。
「,你來安慰我嗎?」
「嗯。」
「,你來陪我睡嗎?」
「嗯。」
「好。」
「不好!」
綰終于明白,某人的溫柔攻勢裝可憐,不過還是扭扭捏捏上前一步,臉上酡紅。
南宮耘受寵若驚,沒想到此招竟然奏效,心中立刻打定主意開始放棄妖孽走小白路線,手腕一緊,幾支涼涼細細的指尖搭上來了。南宮耘暗道失誤,臉上誠然是一幅溫情脈脈的模樣。
綰本身是有顧慮的,之前雖然他是假暈,但脈象確實並不穩定。剛搭上南宮耘的腕,綰手指微微驚了一驚,在他的腕上輕輕顫了顫。以她的醫術,觸到病人的脈象時,她已有本能的反應,不再需要費心去思考和診斷。因而在那南宮耘還在受寵若驚時的第一下,她的感覺是,這脈象似在哪兒見過。不過只是剎那間的事,綰屏息細細感受時,卻有些悵然——仍是屬于南宮耘的那虛緩的跳動。
醫者心神不定,初時混淆脈象時極常見的情況。現在的指尖下的躍動,輕輕的,緩緩的,有點像,有點像花燈節那晚,他的吻。輕輕點點。
「如何?」南宮耘的容光,仍是蓮月般,眼底的笑意,雲淡風輕地撫平她心中的沉沉晃動的波瀾。
「一切安好。」綰仰頭而笑。
有一個心驚的念頭劃過腦海,太子之位不屬他,不是因為心機和布置和皇上意屬,而是他這心脈,根本撐不了太久了
在抒陽居初次診脈時,他的脈象並不如今日衰敗,後來又經幾乎要命的經脈滿月盈虧,和當胸一戟。所以現在時日真的不久了吧。
綰的心突然像被人捏在了手里,一下一下的擠壓,讓她喘不過氣。心頭隱隱的念頭也被那手壓在了掌心里,遍翻不見。
「你在心疼嗎?」南宮耘抽回手腕,輕輕抬起面前人的下巴。
綰此一刻竟發現,他的眼光將讓人躲避不得,也是舍不得。壓抑的喜悅,焦急,小心,期許,心疼,還有淡淡的疲倦惆悵和抱歉。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中,可以同時包涵這麼多的情緒,那麼他的心里呢,到底是怎樣一種感受。
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心情,他獨自成長的血路,他在脆弱的心脈中歷練的鐵腕布局,他的悲歡和堅韌。她想走進他的心,但她知道,這個男子永遠像一個夢,只能在一旁看著,夢中他可以笑得溫柔妖孽,只是一旦醒來,便即破碎。
他卻好像仍是懂她的想法,低低笑著,「我的心,你走不進去的。因為你一直在我心里住著,想出來嗎?那還得看我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