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諾雙手扶按眉心,半閉著眼楮,「但是,如果涼歡得頑火相傳,身負如此強大的靈術,頑火怎麼會為了個小小的勾結朝廷便將他逐出黔門?因著武學私心,比起趕走他,頑火必定更願意殺了他。二哥,你覺得,我這樣說合理嗎?」
「意料之中,合情合理。」南宮耘微笑,微微仰了頭,卻沒有接下去。
「罷了。」南宮諾放下手,六年前,涼歡在南辰是為了刺殺一個人,現在也是同樣的理由嗎?若現在景離也在這山上呢?以他的靈術,夠不夠上演今晚那一幕呢?只是他不想再追問了,他知道,有些事情只要南宮耘沒有親自說出,他永遠沒有權利撕開真像。
半晌,他低低笑道,「搜山之事一鬧,必定不得安寧。只希望納蘭槿楠的兵別讓後山練功的南宮燁走火入魔了,否則,反倒浪費了我們兄弟反目的情意。」
兩人遠遠相視一笑,其中百味雜陳。二人皆知所有的疑惑,亦不會再提。
真相大白之時,未必就是好的。當來日你高坐鑾殿之上,翻手顛覆幾國命運之時,也暗暗慶幸,在點蒼山的太廟前,塵埃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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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辰承嘉二十二年秋,眾皇子于點蒼山祭祖,天降金雲,書「三」與「恆」于空,方圓百里可見。林、齊兩名太尉遂請命,求皇上擇一立為太子,以安民心,眾臣擁護。
兩位大臣在殿外侯旨,承嘉帝將信將疑地拿了折子看,最後一把打落案上的奏本,怒色染上有些青灰臉頰,「朕還沒死。朕在一天,你們就不要打江山的小算盤」他說著疲倦而不甘地閉上眼,臉有不平,卻有絲嫉妒和害怕。
好久,他才緩緩道,「傳旨,立太子一事,待眾皇子回宮後再議。在此之前,不得再提!」王喜兒忙不迭地向侯在殿外的兩位大臣傳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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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蒼山
燈火前一刻還是亮的,待南宮耘踏進東廂房小院的時候,自己房中的燭光突然滅了。南宮耘皺皺眉,轉頭望了一眼院角那低檐的小屋,燈火亮著,唉,就知道不會是她。
低嘆了一聲,推門,而入。
將門後飄上來的影子落了個空。他並不看她,徑自走到桌邊坐下,執壺倒茶。清淡的聲音仿佛穿越了一場風雪帶著寒意,「我可以當做你走錯了房間,出門右拐,不送。」這句話卻不由想起那晚,綰說這句話時不饒人的小眼神,嘴角不禁勾起。
那黑影怔怔不動,月色由門窗透進,房屋正中地上一片雪白,卻不及桌旁那人,高貴安靜地一塵不染,他艷絕的俊顏似乎能讓這時間靜止,他仿佛想起了什麼,專心地出神,只是忽的,他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卻掩蓋不了始終伴隨的淡淡惆悵。
室內只余二人淡淡不可聞的呼吸聲,黑影忽然很想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自動忽略了剛才他逐客的話,輕輕慢慢地飄過去,窈窕婀娜的身形在暗淡的月色中依然可辨。南宮耘似是並不想因為她打斷他的深思,但是美麗的眉角已經有些微微沉意。
不為來人,只為來路。
「送你回去罷」他維持著平日里謙疏冷漠的語氣,卻終是一頓,為那軟軟涼涼的指尖覆在他端茶的手上。
熟悉地淡淡的藥香,飄忽飄忽,他眸子里的喜悅忽的沉了,嘴角自然地上揚成溫暖的弧度,低低道,「,,綰兒。」
那黑影卻一聲嬌笑,抽離了手,轉身便走,念叨著,「我走錯房間了,出門,右拐。」
南宮耘眉角一揚,懶懶道,「出門右拐,是五弟的房間,你真是走錯了?」
綰腳不停步,走得更急,「沒錯,我要去」她急步撞進了某人飄然而至的胸膛里。
檀香將她攏住,有個魅惑的男聲低低嘆道,「那你到底是錯,還是沒錯啊」
「錯了」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為表懲戒,讓我抱一會兒」
綰狠狠推開他,「我沒錯」
「是的,你沒錯。」南宮耘順勢向後退了兩步,「這麼晚來我房里,想必一定有要事要跟我做吧,別跟我客氣,快來吧」
他說著微微張開雙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寬大的袖袍垂在撩人夜色里,帶著曖昧的褪去。寬束腰玉帶勾緊的精瘦腰身,向上,可惡的衣袍領口處竟然不合時宜地微微敞開,鎖骨性感,延伸向誘.人深處。這樣的絕色美男子向自己張開了懷抱,綰深吸一口氣,慢慢向前一步,那人輕輕地笑著,眼波流光蕩漾碎影橫斜,滄海無垠。三兩步的路,綰只覺得自己走了一盞茶的時間,那人竟然就這樣喜滋滋地張著雙手看著她,眼波流淌啊流淌。綰忽然不合時宜地想,他的胳膊會不會酸掉
「不會。你還可以再慢一點。因為就算酸掉也不會妨礙抱你。」南宮耘幽幽道。
好不容易在他身前站定,綰拍掉他伺機抱上來的手,自己扳過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
「干嘛?」南宮耘被捏著臉,說話有些不清楚。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你說我來干嗎?」
「看我的臉有沒有變紅變紫或者變厚變薄,」南宮耘低嘆口氣,篤定地說,「或者,有沒有一個五指印和傍晚的事有關吧。」
綰收回不安分的手,撇撇嘴,「好像還是那麼厚,好像也沒有五指印,那就好。」
南宮耘從喉中溢出一聲低笑,「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不厚臉皮一臉似乎也說不過去了。」唬人似的向綰身前一俯身,綰笑著低呼了一聲別過身子。南宮耘笑笑,只是攬住她的肩膀,輕輕將下巴靠在她
的頸窩處,低低道,「讓我靠一會兒,別動,就一會兒。」
怎麼能不累,怎麼能傍晚的事,又會引起一堆的猜忌、爭奪。靈術,天意,其實爭來爭去又有什麼區別呢?
綰的身子有些僵,直直的站著,在感受到頸側有溫熱的氣息噴打後,漸漸地放松,那是像春日午後躺在草地上,毛茸茸的草和陽光撓在自己頸上的感覺。偏偏除了呼吸,他的臉龐卻是那麼涼,長眉如墨肌膚如玉,隔著肩上不算厚的衣料她也能感到他臉頰的涼意。心一動,去抓他的手腕。她突然涼涼地想到,承嘉帝那個老頭子指婚,本意在讓自己照顧這位王爺,可是好像她都沒有怎麼踫過他的脈。
南宮耘卻有意無意地挪開了手,她又去抓,某人低嘆了一聲,「無處可逃,何必逼我」話音未落,他的雙臂已經纏上了她的腰,將她緊緊鎖在身前,「這個是你逼我的哦,我本身只想靠一靠的。」
綰感受到身後貼上來的身子,不似平常溫熱,竟也是淡淡的涼意,一句「非禮勿動」又咽回了口中。
她本就是為傍晚之事來的啊,她也看見了那個巨大的「恆」字。她為南宮諾高興。下一刻她想到了這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男子。她知道,南宮耘不像表面上的溫文和善,殺伐天下,他有自己的布置和,底線。那甚至,比其他的皇子更龐大,嚴密。可是他卻遲遲不顯山,不露水。安安分分做一個深宮里的安親王。正是因為這樣,今日的所謂天意,更加深了外界的懷疑,他的高貴,冷峻,淡泊,讓他不在意這個身份,可是漫山遍野的呼喚請命,以及牽扯到路上遇刺百姓放逐的謠言,對他都是狠狠的一記耳光。他不會因為這種事情,亂了自己的布防,但是心里,多少會有些不愉快罷。她這樣想著,手又小心翼翼地觸上了南宮耘的臉龐。
「這一巴掌,不在臉上,。」某人覆上她縴細的小手,牽引著她順著自己的臉龐向下,向下。劃過下頜,劃過脖頸,胸膛,繼而落在那跳動有力的胸口,將她的手輕輕覆住。
綰心里一燙,原來終究,還是傷到了心啊
「感覺到了嗎?」男子低低地問。
「嗯。」這沉穩,包容和有力的心跳,綰的掌心輕輕貼合在上面。
「也不是這里。」男子嘆聲道。
綰剛展開的手掌一僵,繼而鑽成拳頭,落在上面。
男子低低呼了聲痛,那呼痛聲卻甚是愉悅,抓住她的拳頭,捏在手里,笑道,「這一巴掌,落在我的手里。」
綰背脊輕輕一僵,南宮耘感受到她身體的變化,在她的耳旁,輕輕說了句,「謝謝。」旋即將她松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謝我什麼?」綰先是一怔,而後笑眯眯問道。
「謝你,今晚走錯了房間。謝你,知道我哪里痛。謝你的手,落在我的手里。」
「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