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在遠處帶著幾個新入伙的土匪練兵。土匪們估量著這一個文氣弱弱的肉票也沒有多少威脅，都全無警惕的心。
凝香鼻中呼吸著清冽甘香的森林氣息，冷眼查看深深密密的林層。這種老林，樹高千尺，草長一丈，草里隱匿著蛇蟲蟻獸，除非不要命，沒有人敢獨自硬闖。
另一邊踩出的幾條小道，層嵐疊嶂的背後傳來喧鬧聲。那一定是土匪們的各個據點。
再一回頭，突然心頭一動，這泥屋子背後竟然是一處山坡。山坡上雖然沒有現成的路，但是山坡上的土被翻過，草皮被破壞了，也許是哪個土匪一時興起想在這里種植蔬菜作物，卻被某件更重要的事耽擱了。
小山坡坡度緩緩地，一直緩到後面的小山頂。那種半折過去的小山頂叫人生出了一種希望，也許翻過山去，就有一條青天白日路，直通靈陀寺,直通香度身邊。
她記得靈陀寺是在香妃山的西面。昨兒被馬馱著慢慢走了兩個時辰，若是憑腳力三個時辰一定可以走到了。
凝香抬頭，日上三竿。一天的時光就是一塊大燒餅，才被咬去一小口，還有一大半可叫人好好地消磨消磨牙齒。
凝香重又低頭思忖，眼中落入肉呼呼的青色一團，定楮一看，竟然是聳耳縮肩的一只小灰野兔，不怕人，跳一跳，拱到她腳邊。她忍不住彎腰抱起來。
一個小匪兵看見了，有點兒高興地說︰「拿去廚房，中午可以燒兔子肉了。」
鳳兒過來一看說「凝香，趕緊丟下，山林里兔子野，小心它咬你。」
凝香卻舍不得，看一看圍欄處挨地一圈兒的刺棘，也不知道它是如何鑽進來的。她說︰「我把它放了吧。」說話的當兒，就勢出得門，走遠了點，將兔子放在地上。兔子卻不肯走，賴在她腳邊。她噓了幾口，小兔子反而貼著她的腳更近了點兒。
凝香沒法，抱起它，走遠了點兒，放在一層灌木里。小兔子倒好，鑽進去又鑽出來，鬧騰個沒完。鳳兒也覺驚奇，出門來看。
兩個人蹲在地上，各撿起一根茅草，逗弄著小兔子……
兩個小匪兵起初看得有趣，漸漸厭了，又沉入到半盹半醒里去了。
小兔子紅紅一點的小嘴開開合合地，那一線兒茅草竟一截一截地被咬光了。
鳳兒用幾乎是游絲兒一樣的聲音說︰「凝香，你跑吧。」
凝香唬了一跳，側頭看看鳳兒，她的側臉隱在斑斑駁駁的疏離樹影里，看不太真切。
鳳兒正眼兒不瞧她，又說︰「凝香，你跑吧。順著那山坡，一路走下去，有一條朝西的路，一直走，就到山下了。千萬別走另兩條道兒，那是死路。」
凝香這才確定听得真切。
瞥一眼那邊兩個小匪兵，其中一個打了個哈欠，朝這里掃了一眼，又去打自己的瞌睡了。正是春困好時候。
凝香轉過一層灌木，撒開腳跑，拼著力氣地跑，跑到山坡上，才听到一個匪兵炸醒似地大喊︰「不得了！肉票兒跑啦！」
凝香腳步不敢停歇，只稍稍地扭頭去看身後情形。
那兩個小匪兵端著手里的長槍 啪啪地朝前跑，驚得一窩子兔子炸了窩，四處亂竄，害得小匪兵腳步知道該往哪里落地。其中一個走不穩，整個人杵到了地上，槍桿子插到泥土里，人橫在槍上，杠得疼了，直呲牙。另一個才跑到鳳兒面前，鳳兒的腿伸出去，他應聲倒地，差點壓扁了一只兔子。
慧帶著人朝這邊跑，等跑近了，只看到一窩兔子，哧溜哧溜一個一個地鑽到灌木里去了。
慧狠瞪鳳兒一眼，喝令土匪們四散去尋肉票。他是她的丈夫，還不知道一切是她使的壞？鳳兒掉臉一扭身，遁入院子里去了。
土匪都想著肉票皮女敕肉嬌的，又不熟悉山野林深，還能跑多遠？
但因為雲哥太看重這樁生意了，土匪們都盡心盡力哈著腰弓著背在那里扒拉著草層低頭搜索，仿佛凝香是掉在地上的一根針一條線。
慧才醒悟過來，這一班子人都是才招的新匪，連個方向都模不準。連忙讓剛兒站崗的小匪兵去招呼其他兄弟。
小匪兵惶惶地跑去，不多久，一大群人從林間徑道上大步流星地闖過來。
二當家的是一個絡腮胡的漢子大老韓，從戰場上死人堆里逃回來的，回家怕被人再抓壯丁，就投在雲哥手下落草為寇。因為他懂一點運兵打戰的伎倆，雲哥便讓他做了二當家的。
大老韓問︰「咋了？咋回事啊？」
慧說︰「肉票跑了。」
「壞了！」二當家的一拍大腿，說︰「這可壞了大事兒了！雲哥還說這肉票可關系著我們香妃山的生死存亡呢。兄弟們，還不快去尋，在雲哥回山之前，一定得將那肉票給捉回來。」
這一批土匪果然道行深得多了，一個個撲食的餓狼似地撲到林子里去了。這邊山坡上布置過去的人力最多。呼啦啦地一群人直追過去。
追到半道上，遠遠地看到三匹馬晃悠著過來了，打頭兒的正是雲哥。
雲哥問領頭的大老韓︰「咋咋呼呼地跑半道上做什麼？」
大老韓見瞞不過，便老
實交代︰「肉票跑了。」
雲昶一怔，再一個眨眼的功夫，便沉聲對大老韓說︰「派幾匹快馬到每個下山的路口候著。其余的人繼續找，旮旯洞里都要細細地尋，搜毯子似地尋。快去！」
大老韓得令領著人去了。
雲昶勒馬展目，周圍的蔥蔥密林，頂上是翠翠的一層綠，底下是黝黝的一片暗，滿滿的葉影樹影，嘩嘩地搖曳，震得他耳朵發聵，心里頭隱隱地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