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可欣望著眼前的樓層指示牌發呆,一面還听著樓上的動靜。
念初嫂子只說要來醫院,卻沒說她到這里來的目的,像是要刻意瞞著她。她獨自一人上了樓,卻讓她自己留在這里,這深更半夜的,她匆匆跑來醫院做什麼?
這可不是什麼吉利的好地方。
回想起來,嫂子的臉色好像很不好看,又失落又難過的,不知是不是生了什麼病。然而問她她卻又強顏歡笑,只叫自己不要多心多管。
她那麼固執,自己哪里還好再打破砂鍋問到底似的問下去呢?反正只要盡快出來就好,醫院這種鬼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呆,到處是消毒水的味道和病人的申吟聲,路過的小護士神色匆匆,間或有渾身是血的病人被推入急診室或者手術室,真是可怕至極。
而就在此時,桑念初卻正躺在操作台上,眼前的主治醫生拿著金屬硬物忽然探入她的,略微按壓一番,她只覺又不舒服又驚慌,竟然起了想要改變主意的念頭。
「第二個孩子?」戴著口罩和帽子的女醫生含混不清地問,桑念初尷尬地應了一聲。
「沒什麼問題,你可以起來了。」她從桑念初體內抽出那冷冰冰的金屬物,留她兀自在屋里整理著衣服,而自己則為她開著藥房。
桑念初沉默地走上前去坐在醫生面前,盯著她筆下極其流暢地書寫,腦海中一片空白。此時此刻她竟然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一賭氣就想到要來墮胎,然而事已至此她越想就越是覺得沒有退路,她已經不再恨戚擎蒼,此刻她只想為了他流掉他們的孩子,她不能給他更多負擔。
「這里,麻煩家屬簽字。」醫生推過這張紙,指一指空白的地方。
桑念初立刻有些驚愕地蹙起眉頭,家屬?她哪來的家屬?
「什麼關系都可以嗎?」
「最好是丈夫,朋友也可以。」醫生伏去不再理會她,于是她只好悻悻地站起身來,走下樓去。
她得想個理由哄騙著裴可欣幫她簽字才行,不然今天的藥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得手。
女醫生伏案等得焦灼,覺得她離開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呢?她本來就是值班,此刻還要因為她拖延時間,更覺心里憤恨。
正抱怨著,門忽然被推開,一個陌生女人探頭過來問︰「請問有沒有一位叫桑念初的病患?」
是她完全不認識的女人,穿一襲職業裝。她立刻有些不耐煩地說;「是有,怎麼了?」
「哦。」制服女人打量了一下屋子,又看了看門上的標牌,忽然問,「她得了什麼病?」
「這是病人的**恕我們不能告知。」
「哦。」
制服女人點點頭,緊接著便悄無聲息地替醫生關上門,安靜得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夢。
她來到醫院的走廊里,撥通一通電話,對著彼端的人說︰「戚總,人在這里,市中心綜合醫院五層婦產科。」
隨後她收了線,今天戚總交代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她要回家去。
桑念初此刻卻是在晃著裴可欣的胳膊求她答應,天曉得她為什麼只看見「流產」兩個字便頭搖的如同撥浪鼓般無論她說什麼都一口回絕,有病不能要孩子不行,戚擎蒼出軌背叛自己也不行,她一定要等到戚擎蒼來,有什麼問題大家可以商量著解決,但她絕不要簽下自己的名字送她去墮胎!
「嫂子,你別逼我了,這種殺生的事情我可不干。」裴可欣翻了個白眼給她,她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戚會長听說了會怎樣想要撕掉她的一層皮。
「拜托,我的機會只有今天,一定不能讓戚擎蒼知道,否則他絕不會同意的。」
「你既然知道他不同意你干嘛還要做這種事情?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回頭他嫉恨我了怎麼辦?不讓我跟戚皓軒在一起了怎麼辦?不行不行不行——」
「可欣,算我求你了好嗎?」桑念初淚水在眼眶里打著旋,她現在能拜托的人只有裴可欣,否則她就只好去找路人甲了!
「嫂子,你到底怎麼了?本來是一件好好的事情,你們懷了第二個孩子要慶祝才是,你為什麼背著他來墮胎?」
「我……」桑念初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能解釋給她听了,忽而垂下眼簾,暗自神傷,「你也知道,戚擎蒼的眼楮看不到,我想等到他復明的時候再要孩子,這樣不會給他太大的負擔也不會讓他擁有見不到初生孩子第一眼的遺憾。」
「是嗎?」裴可欣皺著眉頭反問了一句。
這理由顯然比之前她羅列的那些更靠譜,裴可欣被她說得倒是有些動心了,她伸出手去,從她指尖扯過那張病歷單,細細查看著上面的每句話,切,尤其是上面醫院的免責條款,最讓她不
爽。
「算了,幫你簽好了。」裴可欣忽然嘆了口氣,拿起筆在空白處頓了一下,「要寫誰的名字?」
「嗯……寫戚擎蒼吧。」
裴可欣挑起眉毛看了嫂子一眼,她還真是讓人傷腦筋啊,不但要逼她簽字,還要她冒名頂替戚會長,這下她的罪孽可深重多了,從此後見了戚會長她得繞道走。
「喏,給你。」她草草幾筆將東西又遞回給桑念初,桑念初低頭看了一眼,不禁愣了一下——字如其人這種說法真沒錯,裴可欣的字像她的人一樣瀟灑漂亮。
「那,你接著在這里等我,我上樓去,辛苦你了。」
「不用我幫忙嗎?」裴可欣擔憂地問,她可是听說過墮胎的女人景象有多慘烈。
「不用,我只是藥流而已。」桑念初笑著回絕。
那位醫生已經趴在寫字桌上小寐起來,桑念初輕手輕腳的走到她面前坐下,將東西遞放在她桌子上,她就這麼輕輕坐在那里,一面無限依戀地摩挲著自己的小月復,一面禁不住想,為什麼每個孩子的到來都
那麼不盡如人意,讓她總是要面對被殺害的小生命。
五年前是被迫,她險些失去她們的第一個孩子。
五年後是自願,她真的要失去她們第二個孩子了。
想到這她不禁潸然淚下,輕輕抽泣的聲音驚擾了醫生,她抬起頭,忽見前面坐了個女人,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不禁被她嚇了一跳。
「簽好了?」她迷迷糊糊地問。
「恩。」桑念初點點頭,將那張紙又往她面前推了推,「您看下,是不是還有什麼問題。」
醫生隨便掃了一眼便說︰「沒什麼了,我現在幫你開藥。」
她在單子上寫下幾個藥名,便撕下遞給她囑咐說;「快去快回,買了這些藥拿到我這里吃。」
「恩。」桑念初站起身來,安靜地走下樓去。
醫生近乎是本能地猜測著這女人的身份,長得那樣好看還是二胎,卻沒有自家老公陪著,獨自到醫院流產。想必她是懷了別人的孩子,跟第三者上了床,這年月,女性出軌也大有人在。
可是別忘了墮胎是件有多傷身體的事情,她們這麼折騰,身子遲早是要報復她們的,想想就有些為其不值,干嘛不能好說好商量地離婚,非要背著人偷.情呢?她又回想著她身上那些價值不菲的名牌貨,心想或許他的這位老公很有錢,只是工作太忙,或者那兒的能力不足,不能滿足剛剛的女病人。
她兀自猜測著,直到她的病人再度回來,懷中抱著幾個紙盒。她讓她在自己面前坐下來,拿起一個盒子,未仔細看一眼便說︰「把這藥吃掉。」
「我……」桑念初看著那枚藥片,忽然心里涌上萬分不舍,她想要退卻想要逃離,她遲遲下不出手去,她該怎麼忍心——怎麼做才能忍心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見她遲疑著不動,醫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催促說︰「請快些好嗎女士,我是要休息的。」
桑念初茫然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此刻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那些該想起的都想不起來,所有的事物都像是只有輪廓的剪影,唯有佩慈的話還回蕩在她耳邊。
不,為了擎蒼,她必須做出選擇!
想到這她忽然擠出藥片,端起剛剛一並買來的水,將藥片送上舌尖後,閉起眼楮,和著那清水一飲而盡。
待到裴可欣被戚擎蒼拎著來到這間診室時,她一眼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不禁驚呼起來︰「嫂子別吃!」
然而太遲了,那藥已經順著桑念初的身子滾落進胃中,她還未來得及回頭便听到大步而來的腳步聲,隨後戚擎蒼的聲音便猛然在耳邊厲聲響起︰「念初,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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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瓔坐在裴傲南的車子里昏昏欲睡,心里卻是像打鼓一般七上八下,她總覺得念初像是要有什麼事,可她又猜不出。
「我們真的不要跟著一起去找念初嗎?」她怯怯地問了一句。
「我要去見何嘉佑。」裴傲南丟下這句話後便不再出聲。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要把這一切都撇清,他不應該就此墮落,他應該明白,戚擎蒼那樣的男人不足以給桑念初一個安定的家,只有他可以。
車子疾馳在盤山路上,何嘉佑住在如仙境一般的郊區別墅區內,鮮有人打擾,倒頗有隱士的感覺。
他知道他不是什麼好說服的主兒,尤其是他現在在娛樂圈里呼風喚雨的地位,倘若每行每業都有一只領頭羊的話,娛樂界的巨頭就是他戚擎蒼,他同自己的實力和勢力都不相上下,不失去點什麼,他沒辦法要來那盒珍貴的錄像帶。
車行駛了很久,終于在半山的一幢房前緩緩停下。這是一座中式古宅,院落的矮牆不高不低將整個宅子都圈在里面,而月色之中那院牆之後若隱若現的琉璃瓦片和穹頂卻又讓人有說不出的怪異之感,壓抑的人不由自主便會肅穆和恭敬。這宅邸和這整個山景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像是富有生命般,兀自散發著古樸神秘的氣息。
「走。」裴傲南推開車門跳下車,簡潔地命令著。
席瓔卻是有些猶豫,這種地方為什麼還有人住在這樣的房子里?這不是古人才會居住的的地方嗎?看上去好不吉利。
她硬著頭皮跳下車,腳下還沒站穩便忽然尖叫一聲︰「那里有眼楮!」
「什麼?」裴傲南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是掩藏在路邊雜草中一只不高的小石雕,石雕上刻畫的是一個小孩子,身子胖圓,目光卻又空洞又犀利,很難描述這兩種感覺是怎樣同時存在于這座石雕的眼眶中的,它有眼無珠,所以不同的人看,一定會有不同的感受。
真是個怪癖好,裴傲南不由心想。
此時正是深夜,從這里向山上望去,霧靄之間是樹木的影影綽綽,風一過便張牙舞爪發出呼嘯的聲音。
而這間宅子的門口卻偏巧不巧亮著昏黃的燈,有幾只飛蛾繞著跌跌撞撞的飛舞,其中一只還更是一頭撞在了電燈上,只听「啪」的一聲,它便如同烤焦了般倏然墜地。
是說不出的詭異感,席瓔在腦海中回想著何嘉佑當年的樣子,他算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乃油小生,念初和他在大學里就相愛,那時的他優秀、完美,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有能力有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又談吐不凡,說真的,他對念初好到不行,若不是有了後面的這一系列事情,念初或許早就嫁給他,成為他背後幸福的小妻子了。
可是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因為利欲燻心而突然將自己的女人送上別人的床?他當時到底知不知道那酒中被下了藥?他究竟是故意還是無心之舉?
這些想來都已被封鎖在他的記憶中,無論誰都無法再輕易打開了,想到這她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怎麼了?」裴傲南側目問了一聲。
「沒什麼,只是有些感慨,何嘉佑過去好像不是這樣子的。」
「那是什麼樣子?」
他忽然想起何嘉佑才是桑念初的第一任未婚夫,這男人親手將自己相愛五年的未婚妻送上客人的床,想來就不是什麼善類。念初是瘋了才會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瞧瞧他現在住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他不由慶幸還好念初已經跟他分開了,不然這種鬼地方她要怎麼待下去?
連他自己站在這片刻便會覺得有些奇怪的心慌感,心中有一絲異樣的不合群的情緒,此刻正抓著他的神經末枝向上攀爬,想要攻破他整個心里防線。
「不知道……我記不大清了,他們在學校的時候他是個像天之驕子一樣的男人,家世雖然算不上顯赫,但也夠優渥了,他對念初很好,每天早上都會帶了早餐來接念初,晚上約會了也會將念初送回到寢室門口,刮風下雨都雷打不動。」
「這也叫好?」裴傲南不屑地說,僅僅這樣就算好的話那他豈不是要比這男人好一百倍?
「大學而已……還能怎樣。」席瓔小聲嘟囔了一句,算是給自己的辯解。
裴傲南看了他一眼,仿佛是不滿她跟自己的意見相左,他忽然嘲諷地冷笑一聲︰「我听說他們談了五年他都沒踫過念初,他是不是不行啊——」
「你不是也五年都沒踫念初麼?」席瓔忽然輕聲駁斥。
裴傲南立刻不悅地拉下臉來,抬腳便走,席瓔只好嘆了口氣緊緊跟上,她不願意獨自在這鬼地方多呆哪怕半分鐘。
只是片刻,他們便來到何嘉佑的房子前,那門上的雕花倒極是古怪,借著燈光仔細查看了兩眼,席瓔就忽然大驚失色︰「是蛇!」
何家宅邸的朱紅色大門上雕刻的全部是蛇,每一條眼中都透著狠辣的精光,那吐在外面的蛇芯子像是要時刻探查著獵物的方位,而那高高揚起的頭顱和利齒更像是要時刻便發動攻擊,置敵人于死地。
他們都從來沒見過這樣凶險的門雕,不由都有些沉默。
裴傲南忽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後退了兩步,從正前方仔細打量著整棟豪宅,又細細側耳,像是在聆听什麼。
「听到了嗎?」他小聲問席瓔。
在這種地方忽然問她這樣的問題,難不成他要她听鬼叫不成?席瓔立刻三兩步蹦回到裴傲南身邊,緊緊抓著她的衣角,驚恐不安地問︰「听什麼?」
「水聲,你有沒有听到水聲?」
她只好學著他的樣子屏息靜听,還真的是有听到潺潺之聲,雖不大,卻能準確無誤鑽入她耳朵里。
「風水寶地,怪不得他的房子會選建在這里。」裴傲南蹙起眉頭。
「你怎麼會知道?」席瓔忍不住驚訝地問,她倒是沒想到看上去很西化的裴傲南會對這些東西有了解。
「但凡商人,尤其是中國商人,總是會有一些信仰和忌諱,也總是會有一些研究周易奇門的癖好,小到風水命名,大到求仙供佛,這些是尋常人不會知道的事情。」
「是嗎?」席瓔忍不住低聲驚嘆,「我還真的從來沒听說過這種說法呢,那你信什麼?」
裴傲南看了她一眼,用極其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我信我自己。」
唔——席瓔听罷,忽然抬起頭仰視著眼前的裴傲南。她總是說不出自己為什麼這麼迷戀他,似乎他身上有一種和別人很不一樣的氣質,他仿佛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從來不關心世俗的觀點,只一心一意做著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如同他所說,他只信他自己,只相信他自己的選擇,無論是爭取還是放棄,他都只臣服于自己的判斷。
她好崇拜這樣的他,她因這崇拜而愛。
「看著我干什麼。」
見她驀地盯著自己看,裴傲南忽然有些不自在,他移開視線不去同她對視,她那樣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神祗一樣充滿了崇拜和敬畏。
席瓔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避免讓他再度發怒。她跟著他重新走上台階去,見他手放在朱紅大門的盤蛇門扣上,輕輕提起,撞擊著大門。
久無人應,他皺眉透過門縫向里面望去︰「難道不在家?可那里面好像有什麼燈光。」
席瓔被她說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在這樣的地方,她不自覺地又將手緊緊扯著他的衣襟,搖著他的身子說︰「我們明天白天再來也可以啊。」
「不,我等不到明天。」裴傲南忽然大力一腳踹在門上,他只是想制造出更大的動靜讓里面的人听到而已,不料那門竟然應聲向內側開啟,緩緩露出一條能叫將人吞噬進去的縫隙。
門沒鎖。
裴傲南應聲又推開一些,直到那門被推開三分之二的大小,這才發現映入眼前的景色不是宅內的全部景致,那是一道屏風,那屏風擋去了整個宅子的樣貌,上面的浮雕乍一看上去像是九龍壁。
不——待他仔細走上前去,這才發現那里竟然密密麻麻也雕著蛇,它們擺出九龍壁上九條飛龍的造型,甚至連色澤都無二,只是少了頭上的龍角和身子上的龍爪,那神態栩栩如生,像是九條彩蛇被生生活著嵌了進去,鎮守著這座宅子,手一動,它們的眼楮就會隨著你而動似的。
席瓔已經在後面嚇的腿軟了,她能說她真的是從小就怕蛇的人嗎?而這麼短短一會功夫她就見了一群又一群,此刻她再也邁不出一步,任由裴傲南邁開長腿想要進去,她卻死死抓著他的衣襟,說什麼都不讓他再向前邁出一步。
「我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我……我們回去。」席瓔小聲說著,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到可怖。
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她直覺他們貿然造訪又擅自闖了這樣的地方一定會死得很慘,他們得快點離開才是。
然而沒等裴傲南掙月兌開她的雙手,那屏風之後就忽然緩緩傳來一聲人語︰
「來都來了,干嗎不坐一坐再走?」
席瓔一個激靈,她抓著裴傲南的手驀地松開。裴傲南也是愣了一下,這聲源離他們很近,想來何嘉佑早就知道他們在門口了,那又為什麼——
心里那絲異樣的情緒向病毒一樣蔓延開來,他卻是心頭一緊,忽然拉起席瓔的手臂說︰「走。」
于是他們繞過屏風,終于看清了坐在院子里品茶的何嘉佑,他一個人卻放了兩副竹制躺椅,他躺在其中的一個上,一旁的茶幾擺著茶壺和茶點,兩只碗空著一個,另一個被他拿在手中,合著蓋子輕輕舀著,讓那茶在唇齒間蕩開,徐徐裊裊的滲入心脾。
「這麼晚來打擾何先生真是冒犯,不知道有沒有攪了何先生的好興致。」裴傲南率先開了口。
「哪里,我們兩個人天天在這里望天喝茶也是無趣,多一個人便會多一些生機,裴先生請坐,席瓔小姐也請坐,我去給你們沏茶。」
何嘉佑站起身來,將膝蓋上的毛毯隨手放在椅子上,露出一身剪裁合身的筆挺中山裝。他拎起茶桌上的小壺,走進背後漆黑的屋子里。席瓔真是不明白,這麼黑又這麼偏僻的地方他干嘛連燈都不開。
而這不是最怪異的地方,她忽然想起剛剛何嘉佑說的話,他說「他們兩個人」,那麼,另一個人在哪?
她盯著那只略小些的躺椅和茶桌上的空茶碗,在空茶碗的旁邊還多出一只小碟,碟子中放著幾小塊茶點,似乎還未被人動過。
「裴傲南——」她輕聲叫著,想要讓他看清楚這些不合常理的擺設。
而裴傲南此刻卻也正盯著那些東西,他眉頭緊鎖起來,只略一思付便想到了關鍵所在︰
「他養小鬼。」
他忽然附在席瓔耳邊,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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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看不見的危機四伏,而另一邊卻是痛徹心扉和悔之莫及。桑念初咬緊牙關,任憑戚擎蒼怎樣勸說她就是不張口,生生等著那一粒墮胎藥融化進她的胃中。
「桑念初!你快點給我吐出來你听到沒有!那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你無權獨自決定他的生死!」戚擎蒼氣急敗壞地吼,嚇得女醫生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她先前還勸他這里是醫院,要解決建議人帶走了再說,可剛一開口她一記狠戾的目光便立刻讓她閉了嘴,這男人發起火來簡直讓人驚恐!
「你——讓她把藥吐出來!」戚擎蒼指著醫生,「你一定有辦法!」
「我又不負責給病人催吐!」女醫生一面顫抖著一面駁斥,這世道真是什麼人都有,難不成她們醫生還得肩負這種惡心的活?
「桑念初——」戚擎蒼咬著牙,指關節攥著拳咯咯直響。
「你回去吧,我已經把藥吃下去了,你說什麼都晚了。」桑念初含著淚,無論他怎麼勸都無動于衷。
「好——」
戚擎蒼忽然冷笑一聲,下一秒已是將桑念初打橫抱了起來,一手拉著裴可欣的腕子用力一扯︰「帶我去衛生間,我一定要讓她給吐出來!」
裴可欣哪里敢怠慢,她任憑念初嫂子在他懷里掙扎卻還是得硬著頭皮往衛生間里走,真是的,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相信了嫂子的話,搞得現在自己反倒成了罪人,她光是看著他額頭暴起的青筋就已經嚇得想開溜了。
「戚擎蒼,你瘋了嗎!你放開!我今天絕不會把藥吐出來!」桑念初拼命掙扎著,無論她用怎樣的方法他都不松手,死死扣著她的身子就這樣把她抱進衛生間門口,一腳踹開了門,厲聲吼著︰「給我吐!」
他瘋了,他就是瘋了!這是他和念初的孩子,她怎麼忍心親自將他的孩子殺死!有什麼事情他們不能商量著來嗎!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這簡直讓他有口都辯不出,她不能這樣殘忍的對待他!
「戚擎蒼,你……憑什麼我們孩子的生死每次都要由你來決定,我也有決定的權利!」
「你錯了!我們兩個誰都不能決定!我們的孩子必須要活下去,我絕不會讓他消失!」
他險些犯下一次錯誤這還不夠嗎?他曾經險些就扼殺了他的兒子,這一次他又要失去第二個寶貝,他還嫌自己造的孽不夠重?
「可欣,看著她,直到她把藥吐出來,要不就別怪我不客氣!」
可欣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听到這話更是哭得聲嘶力竭︰「嫂子嫂子我求求你……你快把藥吐了吧,不然我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
「你……你太卑鄙了!你居然用可欣來威脅我!」桑念初咬著牙,她從未見過這樣自私的人,戚擎蒼從來不允許別人有跟他不一致的觀點,他要她打掉孩子她就必須去打掉,他要她留下孩子她就必須把吃下去的藥吐出來——難道什麼都要按照他的意思來?
「是你氣我在先,你先把可欣拖下水的!你都不跟我說一聲就獨自跑來醫院,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的孩子,就因為佩慈說她肚子里那個也是我的?你有沒有給我一個澄清的機會!」
「有什麼好澄清的嗎?白紙黑字上面都寫著,你總不能跟我說連醫院的證明都是錯的吧。」桑念初一聲冷笑,怎麼,他也學會像鴕鳥一樣遇到問題就躲起來了?他們遲早要面對這個問題,她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和他的私生子在一起成長,她幾乎可以預料到——佩慈一定會把這個孩子甩給他們不管,或者用這個孩子來逼婚,無論怎樣她都不會輕而易舉放過他們。
她好累,她只是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哪怕無愛她也認了,她可能注定不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眼下她已心思,只想把一切恩怨都了斷清楚。
「那本來就是錯的!」戚擎蒼氣急敗壞,忽然手從後面伸了過來,鉗緊她的月復部,他第一次對她下手,饒是不舍,但他必須這樣做。
胃里立刻天翻地覆的痛,桑念初難過得只覺得胃在翻涌,她忍不住俯去,她什麼都沒吃,從他們吵架到現在她滴米未盡,他難道要她把膽汁吐出來嗎?
「擎蒼哥,你手下留情吧……求求你,嫂子都沒吃飯她根本就什麼都吐不出來!」裴可欣沖上去拼命搖晃著戚擎蒼的手臂想要讓他松開。他們到底在干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激烈方式來傷害彼此!
「你沒吃飯?」他神色間閃過一絲遲疑,是了,他忽然想起來他今天白天從醫院將她接回去之後她好像就一直在生悶氣,他只顧著焦急她到底在氣什麼,卻忘了關心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身體。
該死!
他立刻松開手來,將念初緊緊擁在懷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怎麼能看不到呢!他听不到她說話了,他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他會不會恨她剛才的殘忍,他真的只是不舍得他們的孩子……他並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她!
「念初,我求求你說句話好嗎?你必須要說話,你是不是在生氣?」他六神無主。
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桑念初已是淚如雨下,她又何嘗不想留下他們的孩子呢?可是她別無選擇,她必須選擇放棄……
「戚擎蒼,我們結束吧。我殺了你的孩子,你應該恨我才是。」桑念初忽然伸出手緊緊環上他的肩膀,她將頭埋在他的胸膛,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衫,滴進他的心里匯聚成海。
她比死還要痛苦,當她看到他這樣在意孩子的時候,她的心早就後悔了。
可是——覆水難收。
她幾乎能感受到那粒藥在胃中融化,感受到小月復正涌起一絲危險的溫暖熱潮,那是他們的孩子在激烈掙扎,他想抗拒,他不想死,是他的母親親手扼殺了他,他不要死!
好難受……
她忽然不由自主地伏子,拼命咳嗽著,她後悔了,她想把藥吐出來,她不能這樣殘忍對待他們的孩子!
然而于事無補,無論她怎樣掙扎都無濟于事,那粒藥……真的已經融化了。她什麼都吐不出來,她忍不住忽然驚慌失措地扯起戚擎蒼的衣襟,死死揪著他︰「我要洗胃!帶我去洗胃!」
「嫂子你瘋了!」裴可欣急得直跺腳,「孩子沒了可以再要,你是要把自己折騰出病來才甘心嗎!」
「念初,你冷靜點听我說!」戚擎蒼抱緊她的身子強迫她鎮定,他的小女人情緒太激動,他不能再強迫她,他必須要溫和,必須不能傷著她,「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要,我們什麼時候都可以再擁有自己的寶寶,你不能這樣折磨自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我在賭氣!我現在後悔了,我不應該拿我們的孩子賭氣……求求你擎蒼,你救救我們的孩子好嗎!」
她拼命搖著他,拼命求著他,她根本就不知道孩子和自己在他心里孰輕孰重,他怎麼舍得為了孩子傷害她的身體!
「不行!」戚擎蒼斷然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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