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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飛不過滄海

「說話!」他喝道。

她咬唇,雙手不由交疊在一起,簡單地答︰「我考上了巴黎美院。」

舒詠濤的眼楮緊盯著她,沒有錯過她一絲表情。他按壓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這是他的意思?」

炯炯的目光定定地聚在自己臉上,她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轉開臉去,一聲不吭,也無言以對。

舒詠濤看著她倔強的神色,強壓住心頭的怒火,稍稍平緩了語氣,「淺淺,你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爸爸不會反對,但是,爸爸要你保證︰你不可以和他再有任何來往。離開這里,遠離了所有熟悉你的人和事,不能成為你和他接觸的機會。」

「爸爸!」淺淺注視著臉色漲紅的父親,心里鈍痛,聲音發顫,「我沒有,我沒有妨礙任何人。」

「也許,也許你沒有妨礙別人,可是你違背了這個社會的道德準則。」

她一咬牙,「我不管!我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舒淺淺!」舒詠濤厲聲喝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還不閉嘴!」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權利作出選擇,我有權利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爸爸,我不是你買回來的那些盆景,彎腰折背,扭曲畸形,完全要按照你的模式,你的喜好去成長!」

被她這一頂撞,舒詠濤大怒,「混賬!只要你是我舒詠濤的女兒,我就不允許你做這樣的事!你就要按照我的要求去成長!」

父女倆對視著,淺淺淚盈于睫,嘴唇顫抖,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扭過臉去。舒詠濤看著她的眼楮,圓圓的眸深不見底,黑沉沉的,有種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而飽含的熱淚,在她倔強地仰起臉後,終于還是盈盈而落。

他又不由心疼起來,深吸口氣,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溫言道︰「淺淺,你母親教過你什麼?」

她渾身一陣輕顫,過了半晌才一字一句輕聲道︰「不要擁有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即使得到了,也不會快樂!」

「很好,你還記得。我相信,今天你母親若在這兒,她一定還會對你這麼說。」

「可是……爸爸……我愛他。」成串的眼淚滾落下來。

「爸爸知道你愛他。」舒詠濤嘆氣,拍拍她的肩,「孩子,人活在世界上,不能這麼任性,不是說你愛他,你就可以置一切于不顧,為所欲為。社會是講規則的,人生有很多限制,很多時候,我們都由不得自己。」

由不得自己。

心,像是被生生挖了一個大洞,她撲到父親懷里,默默流淚,痛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舒詠濤攬著她,「傻孩子,那是一個死角,把你的眼楮從死角移開,你就會發現,死角以外的地方,也有值得你追求的,」頓了頓,「爸爸不會看錯,若風對你是真心的,他是真的愛你。」

舒詠濤的聲音有父親的威嚴,但更多的,是父親溫暖的慈愛。

她把臉埋在父親的懷里,那兒,溫暖而堅實,輕嗅著熟悉的、淡淡的煙草味道,兒時的記憶撲面而來。恍惚中,她偎在父親懷里,數星星,父親指著墨藍的天空告訴她,北斗如何排列,獵戶座在哪里,天琴座中那顆最亮的星叫織女……當別的孩子對著滿天的星斗茫然的時候,她已經是如數家珍了……

她已經沒有了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

她闔起眼楮。

好久好久,她一動不動,沉默著,既不反對,也不同意。然而,舒詠濤太了解這個女兒了,蒼老的臉上,現出一抹微笑。

「明天你就二十歲了,想要什麼禮物?告訴爸爸。」

她搖頭,「我什麼都不要。」

這世上的所有,她想要的,只有一樣,但是,她得不到。

永遠得不到。

望著她悲戚的神情,舒詠濤的心中,又是一陣緊抽,一陣不忍,只能無言地輕拍她的後背。

她說︰「爸爸我想好了,我不去巴黎了,我去羅馬吧,學期一結束,我就離開這兒。」

舒詠濤看著她半晌,點點頭。

她臉上是一種萬念俱灰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懷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

淺淺起身向門外走,雙腿沉重的幾乎邁不開步子,整個胸腔都積滿了痛楚,痛得連氣都透不過來。

她沒有回自己的臥室,她知道尹若風在那兒。

她下樓,走到門口的廊檐下,坐在台階上,雙臂抱腿,望著黑沉沉的夜色。

夜,墨一樣黑,也是這般沉寂,沉寂得悄無聲息。偶有一陣風吹過,拂過枝葉,拂過一切。

也拂過她哆嗦的身體。

在這個初夏的夜晚,她只覺陣陣寒意。

但她忍耐地、認命地、一動不動地坐著。

她的愛情注定是蝴蝶,永遠飛不過滄海。

輪回的宿命,早已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叫「錯過」。

她不認命又如何?

三樓的露台上,尹若風抽著煙,注視著廊下那小小的、縮成一團的黑影。她維持那個姿勢已很久,黑暗中,像一堆枯石。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在撕扯,啃嚙。

他痛,為她。

她也痛。

不為他,為另一個人。

他是如此清晰悲哀的明白。

他仰起臉,晴朗的夜空,星星多而明亮。他一直記得,記得一年前的那天,夜空也如今夜一般,沒有月亮,只有許多鑽石般璀璨的星星,她狼狽地跌落進他懷里,天使般純潔的臉蛋上一對璀璨的眸子,那對眸子亮過滿天的星光,從此照亮了他的心。

也給他帶來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他緩步下樓,走到她身邊。

她只覺身上一熱,一件衣服披在了肩頭,她慢慢仰起小臉。

四目相對,她忽然發現,黑暗中,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臉,和他,竟是出奇的相似。心,不禁一抖,她轉過目光,手,下意識地緊抓住衣服的前襟。

「夜深了,上去睡覺吧。」他道。

她起身,走進屋內,月兌掉腳下的涼鞋,上樓。

他低頭看著她,她赤著腳,白淨的腳跟縴巧柔女敕,牛仔褲的褲腳隨著她上樓的動作忽上忽下,驀地,腳踝處一道亮白的銀光觸入他眼中。

他定楮細看,那是——腳鏈。

縴細的腳鏈襯得她女敕白的腳踝出奇的美麗,他看得入神。

心中忽然一動——她什麼時候也開始戴首飾了?

走到她臥室門口,他停下腳步,俯下臉,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晚安」。

淺淺正轉動門柄的手頓了頓,「晚安!」她沒有看他,迅速開門,進去,「啪」地關上門,

尹若風凝視眼前的這扇門,這扇門,隔著他和她,這是一扇看得見的門,還有一扇看不見的門橫亙在他們之間,隔著心與心的距離,他能跨越那心之門嗎?

清晨,淺淺是被一聲聲鳥鳴喚醒的,瞪著天花板出了會神,然後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給尹若塵發短信,一字一字刪了又刪,改了又改,最後只發了這麼幾個字︰對不起,今天我不去你那里了,不用等我。

幾分鐘之後,她正要打開門下樓去,手機響了,屏幕上「尹若塵」三個字在閃爍,她有點恍惚地看著,最後還是接了。

他說︰「淺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早你種的雛菊開花了,開了好大一片,美麗極了,像是我們常去的那片原野。」

他低沉醇厚的聲音非常清晰,仿佛帶著愉悅,可是淺淺覺得遙遠,好像他是站在一個她永恆也無法企及的地方。她努力微笑,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和他一樣愉悅,「是嗎?那是你這個花匠料理得好啊!」

「一早帶Daisy去院子里遛,它看見開了那麼多花,興奮得在花叢中跑來跑去,後來索性就站在那兒直盯著花看。」

她微笑,「我和它說過,這花和你的名字一樣,也叫daisy呢!」她走到露台去,外面陽光燦爛,鳥語花香,一個大好的晴天。

「難怪!」他輕笑。

電話有短暫的靜默,他那邊很靜,她清晰地听見Daisy的叫聲。

他說︰「Daisy一直在不停地往我身上蹭,它仿佛知道電話那邊是你,那樣子恨不能我把電話給它才好。它今天一直很興奮,早餐時英子告訴它,今天是周六,你會來。」

*****

親們,有一句話我一直想說,無論我寫什麼,都是有用意的。上一章的詩,風的胃痛,蝴蝶標本,以及我多次提及的「Daisy」,都是伏筆。文中類似的有很多,可有可無的我不會寫。親們如果跳著看,只會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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