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詠濤深吸口氣,耐住性子,盡量用和緩的語氣,「錯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淺淺,這世上有三種男人是女孩踫不得的,其中之一就是已婚男人。他對你好,他把你捧到天上,你要知道,他這份細心、體貼是和另一個女人耳鬢廝磨多年練出來的。你的出現,只是對他多年枯燥乏味的生活一種調劑……」
「爸爸,他不是這樣的人!」淺淺極端不滿地打斷父親的話,瞪著他,臉都漲紅了。
舒詠濤強壓住怒火,「好,我們先不探討他是什麼人。我們來談該不該的問題。淺淺,你曉得你這麼做,別人會怎麼看你嗎?你這是在插足人家的婚姻,你充當了一個極不光彩的角色。事實上,你選擇他,你就是在傷害你自己,你把自己置于一個很低的位置上,而且,很有可能是毫無結果的。你可以戀愛,但不該是他。」
「爸爸,你說錯了,什麼插足他的家庭?什麼戀愛?」淺淺跺腳,「我沒有和他戀愛,我和他只是朋友,我承認我是愛他,可是我會把這份愛藏在心底。」
這個愛,像一顆子彈,直直射中舒詠濤的胸膛。
「你愛他?你懂什麼是愛?」
「這是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對我有影響,他的喜怒哀樂直接影響到了我。」
她的聲音不大,但听在舒詠濤的耳朵里,不啻是響雷。他深呼吸,拿出一根雪茄,點燃。
深深地吐出一口煙霧,他緩緩地說︰「淺淺,每個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有過沖動,好強,盲目地去追求自以為合理的事物,死心塌地地鑽進感情的漩渦里,這在當時看來,有一千個,一萬個這麼做的理由。可是,當我們歲數一大,再回首當時的種種,就會發現,當年的自己是多麼幼稚和愚蠢,那些所謂的理由,在今天看來,竟沒有一個是站得住腳的,那讓自己愛得死去活來的愛情,也不過是恍如一夢。」
淺淺看著父親,嘴巴動了動,她很想問︰爸爸,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終究強自忍住。
沉默片刻,她說,「也許有人是這樣,但是不包括我。爸爸,你不明白,我對他的愛會是一生一世,永遠都不可能改變。」
「一生一世?你才十九歲,你就談一生一世?談永遠?」他險些氣昏了過去,猛吸兩口煙,這口氣總算壓下去了。
「是的。」淺淺望著臉色通紅的父親,倔強地說。
他定定地瞅著女兒,恨不得一巴掌揮過去,叫她清醒清醒。
「這麼說,你就打算這麼下去了?」
「我愛他,這只是我心里的一種感覺,沒有也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可是會傷害你自己!」舒詠濤厲聲喝道。
「我不在乎。」她平靜地。
舒詠濤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猛跳,氣血一陣陣上涌,雙手不由揉捏額頭,閉起了眼楮。
沉默地望著父親,淺淺的心中,緩緩升起一絲仿佛是歉疚的情緒,輕輕喚了聲︰「爸爸……」
舒詠濤極力壓抑住頭痛,起身走到女兒面前,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可是爸爸在乎,因為爸爸愛你,爸爸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傷害。答應爸爸,不能這樣,你這樣下去,會很危險。」
她抬起頭,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瞧著父親了。明亮的燈光下,皺紋全出來了,鬢角的根根白發,銀亮地刺入她的眼中。他老了!仿佛是在突然之間變得這麼老,這麼憔悴。
「爸爸。」她漸漸紅了眼眶。
「行嗎?」
心情沉重無比,好艱難好艱難地開口︰「我再想想。」
躺在床上,父親那沉痛的神情在腦中回旋,不得不承認,他的話不無道理。然而,尹若塵……她矛盾地掙扎,痛苦地輾轉,直至天明才睡著。
第二天,舒詠濤一早就坐在了餐桌上,在他的授意下,趙雪琴沒有下來吃早餐。
「淺淺,考慮得怎麼樣?」很細心地替女兒的面包涂上果醬,他滿臉慈愛地問。
考慮得怎麼樣?其實是沒有答案的……
接過父親遞過來的面包,她艱難地開口了︰「爸爸,我和他只是朋友,以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會是,我很難過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但是你放心,我和他之間什麼也不會有。」
凝視著女兒一臉倦意的臉,舒詠濤心中深沉的嘆息,良久,他沉聲開口︰「淺淺,你把他定義為‘朋友’,是為了欺人呢,還是自欺?」
她一驚,避開父親炯炯的目光,垂下眼眸。
「你讓爸爸很失望,爸爸昨晚和你白談了。」舒詠濤沉痛又無奈。
「爸爸,對不起。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處理,你給我的意見,我會放在心里,可以考慮,但不能左右我的行動。」她低下去的頭,又抬了起來,雙目直視著父親,聲音堅定。
他看著女兒眼中的倔強,「淺淺,你可能還不懂,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也不可能按照你理想的模式發展下去。你會越陷越深,最後痛不欲生。」他慢慢地站了起來,嘆了口氣。
「我再不會阻止你要做的任何事,因為我阻止不了,
但有一點你要記住,每個人做了錯事,都要承擔後果。」
注視著父親蒼老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旋轉處,她緊咬嘴唇。她很不喜歡父親這麼說,‘越陷越深,痛不欲生’,好像她一點都不能把握自己似的。
放學了,舒淺淺抱起書本和一堆畫稿,慢慢地走出教學樓。
因為昨夜幾乎沒怎麼睡,一整天都困得要死,上課時,打起了瞌睡,惹得老師大怒,兩次讓她起身回答問題,結果哄堂大笑……好沒面子!她皺皺俏鼻子,眸光一晃,旁邊的鐵絲網內,很多男生在打籃球,她搜尋著那抹挺拔的身影,完全是一種習慣,因為,每次經過這里,就會有這樣的念頭。
專注的視線落在身穿7號球衣的背影上,他好像剛打完球,正拿著礦泉水瓶子,帥氣地仰著脖子在喝水。他的身邊圍著幾個女孩子,不知道在和他說什麼。
她黯然地別轉目光。
自那天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說過話,倆人即使無意踫到,他也是淡淡地招呼一聲。這巨大的反差,令她難過得想哭。
皓宇,一定是恨她的吧?
輕輕地嘆息,她真的很懷念以前的日子。
站在學校大門口,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有眼楮在盯著自己,眸光微轉,馬路上熙熙攘攘,個個神色匆匆,哪有什麼人在看著她?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是不是太困了,所以連精神都恍惚了?
彎過一個拐角,一輛熟悉的轎車靜靜地停在路邊,她一怔,難以置信地揉揉眼楮——難不成又出現了錯覺?他從來不曾接過她放學啊!
心中的驚喜難以言述,足以把她懶洋洋的瞌睡蟲全部淹死,她蹦跳著走到了車邊,車門及時打開了。
「若塵!「她欣喜地跳上車。
「怎麼氣色這麼差?」他很仔細地審視她,小臉有些蒼白,沒有平日的白里透紅。
還不是因為你啦!害人家被老爸教訓,還睡不好覺!淺淺在心里撇撇嘴,暗自嘀咕,身體放松地倒在椅背上,說︰「我昨晚被老爸一頓教訓,沒睡好覺。」
他沒有說話,只深深地望著她,那雙幽深得似海的眸,仿佛要直直看進她的心里。
她心虛了,扭過臉看向窗外,路邊一株株櫻花開得正好,燦爛似雲霞。
「你爸爸他……說什麼?」他忽然問。
她一怔,驚訝于他的敏銳,他好像什麼都能猜到,好像真能看穿她。
「沒有什麼,我又惹他生氣了唄。」她仍看著窗外,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麼有空來?」
「下午的約會取消了。」本來這個時間他應該在會見德國客戶,但是對方飛機晚點,所以他極難得的有了空閑。
她轉臉看他一眼,他臉色深沉,目光沉郁,嘴角抿緊——不笑的時候,他總是顯得清冷沉郁,讓人難以捉模。
她很難理解簡單的自己怎麼會愛上如此深沉的他。
大概是緣分吧!
人們總是喜歡把一切不明不白,解釋不清的東西歸結于緣分。她情不自禁地又打了個呵欠,閉起了雙眸,睡一會兒,就睡一小會兒……迷蒙中,她好像听見他在接電話,低沉而又淡漠的聲音……
他掛了電話,轉臉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睡著了,手中緊抱著Kitty。Kitty額頭上粉藍色的蝴蝶結正抵在她的下巴上,陽光刷亮了她的頭發,濃密而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小小的臉龐甜蜜得像是天使。
心,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綿,頓時柔軟得不可思議。
等綠燈時,他放平座椅,從後座上拿了一條毛毯,蓋在了她身上,輕輕抽走她手中的Kitty。
這個Kitty是他不久前去W市,在酒店的商務中心買的。當時他去購買襯衣,不經意地在進門處瞥見貨架上一只很大的Kitty,不由多看了一眼。之所以這只Kitty能吸引他的注意,是因為它與眾不同的神態——一只眼楮睜得大大的,另一只眼楮閉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俏皮又狡黠。後來把這只Kitty送給她,她高興極了,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Kitty貓?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是嗎?我不知道你喜歡,買它,只是因為覺得它像你。」她白他一眼,輕啐︰「胡說八道!」輕嗔薄怒,可唇角彎彎,嬌嗔的女兒態看得他發暈。
車在海邊的別墅停下,他很輕很輕地抱起她,懷中的人兒動了動,但依舊睡得很酣。他抱著她上樓,站在二樓的走廊上,他猶疑了一下,是把她放在主臥,還是客房?
身形的停頓大概只有一秒,下一秒,他已進了自己的臥室。
把她輕輕放在床上,轉身,又替她月兌去腳上的鞋子,再蓋上被子,做好這一切,他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床沿上,靜靜地凝視著酣睡如嬰兒的她。
潔白的枕褥襯著她精致的面龐,她唇角微微上揚,梨渦淺淺,睡夢中仿佛踫到了什麼開心的事。靜靜的屋子里,可以听得到她均勻的鼻息,輕淺而安詳。
他伸出手指,在她柔滑如凝脂的臉龐上游走,從飽滿的額,秀氣的眉,又長又卷的睫毛,一路而下,到俏挺的鼻,粉女敕的唇……手指戀戀地在她臉上摩挲,親親的,像是一個接一個的吻痕。
恍惚中,他的唇已落在她唇上,比他想像中更柔軟,仿佛最柔女敕的花瓣,只是輕輕一觸,他不敢再動,她的氣息清新而甜蜜,似有一點淡淡的女乃香。
乳臭未干——他想到這個詞,微微地笑了。在床邊又坐了一會兒,他起身離開。
他再次回到臥室時,天,已經全黑了。
看著她酣睡的容顏,他終于還是一狠心,伸手輕拍她的臉頰,低聲喚道︰「淺淺,醒來了……」
「唔……不要嘛!我困死了!」她懶洋洋地翻個身,把臉埋進枕里。她做了一個好甜蜜的夢啊,他一直在抱著她,他的懷抱溫暖而舒適,鼻間都是森林般清新潔淨的氣息,唔……她還要把這個夢做下去,她舍不得醒來……
「起來啦!」
他輕扳過她的身體,她的睡相是這樣嬌慵,她的聲音又濃又蜜又困,讓他既憐且愛。哦,親愛的,你在做什麼樣一個夢,讓你舍不得醒來?那夢里可有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