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各處宅院中,除王公貴冑的府邸之外,數的上是好宅邸的,首屈一指的,便是如今的林尚書府和施侍郎府了,兩家在前朝時便算是鼎盛之家,之後新朝代舊朝之後,兩家仍舊科舉立足,因族內子弟爭氣,每一代都有數名科舉有成的,三代累積,早已成了本朝屈指可數的書香門第中的名門望族。
施家大宅座落在王公貴冑雲集的東內城,本是前朝一位極其得寵的公主下降的公主府,五進的大宅院,內里有七八處大大小小的園子,將內院隔開成中院,東院,北院,南院;各院內多的則有七八處小院落,少的也有四五處小院落。
施老夫人和已故的施老太爺膝下只兩個嫡子,施家嫡支這一脈便只他們兄弟二人,人丁有些單薄,便是府中的院落,施老夫人仍居于中院中,施家大老爺施侍郎一房居于東院,二老爺施學政一房便居于南院,最小的北院便一直閑置著,慣常被用于招待常住的親近親屬們。
故而,施老夫人一得了曾林即將進京的信兒,便早早命人將北院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作為曾林進京後的居所;但不想曾林不過應卯似的來露了個面,當日說是去拜訪涼王,這一去便再沒了人影,丟下隨行來的林姨娘和玉蓮,自個兒在涼王府落了腳。
北院雖然說是施府內四院中最小的一個,但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里邊有四處小院落,林姨娘和玉蓉兩人,一個是妾侍一個是通房,兩人都不是正經的主子,自然不夠格住那大的院落,二人便被一起安置在了最小的一個院落中,院落雖小,也有正經的四五間廂房和一個倒座房,最大的一間廂房要給曾林留出來,林姨娘便帶著一個媽媽一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二個三等丫鬟佔了三間廂房,玉蓉只得了一間最小的廂房做居所,身邊跟的兩個沒留頭的小丫鬟,只得住到了倒座房里。
房屋這樣子分配下來,玉蓉差點咬碎了一口貝齒,她一個上了台面的通房丫鬟,竟然連林姨娘身邊上了台面的丫鬟媽媽都比不上,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林姨娘,簡直是欺人太甚了,不過和她一樣半奴半主的東西,竟這般拿捏起主子的款來了;比林姨娘更讓玉蓉恨得咬牙的便要數書玉、書顏那兩個丫頭了,本一直是跟在她身後姐姐長姐姐短,兩條听話狗一樣的小蹄子,一轉眼竟敢拋開她,去攀了姓林的那邊的高枝,還真當自己沒瞧出來嗎?兩個小蹄子沒一個安份的,都是存了心要攀上更高的高枝的,自己早想好整治二人的法子了,偏那兩個小蹄子就投到姓林的那邊了,讓自己一時半會兒的,倒有些不好出手了。
玉蓉這個通房覺得林姨娘礙眼,林姨娘又何嘗瞧玉蓉順眼過了?想到天天在自己眼皮下膈應自己的玉蓉,林姨娘心里越發惱恨起蘇雨這個少女乃女乃來,趕在自己進門前兩天開的臉,這不是明晃晃地和自己打擂台嗎?偏她又是堂姑祖母身邊服侍過的,還是堂姑祖母親自賞下給少爺的,自己就是再覺得膈應,如今就在堂姑祖母眼皮底下,自己還不得不笑著和她好好相處。
但玉蓉不過是個小小的膈應人的玩意,一個通房丫頭罷了,若三五年沒有子嗣,到時候是打發出去配人,還是養在一個角落任她自生自滅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玉蓉不是她該多上心的人,媽媽說得對,她該上心的人是少爺,尤其是少女乃女乃既佔了少爺的情分,人又精明的情況下,她得更對少爺上心些才是,可如今自己連少爺的面都踫不到,又能如何是好呢?
林姨娘身邊的一等丫鬟有一管好聲音,因此得了個好听的明兒——黃鶯,黃鶯不過出了林姨娘住的廂房一會兒,一回轉,見林姨娘手中的針線早就停了,整個人悶悶地不知道又在想什麼,便走過去將她手中的針線取了,柔聲地勸道,「姨娘,又不是什麼緊要的活計,這會兒沒精神便先擱下便是,今兒外邊天色也不錯,咱們也有兩日沒出院子了,正巧今日老夫人沒出門,咱們去給老夫人請個安,陪老夫人說說話可好?」
黃鶯話音剛落,「叩、叩、叩」地幾下敲擊門窗的聲音響起,而後門外傳了一道女子溫婉動听的聲音,語調溫順柔和,「姨娘,是奴婢玉蓉,你這會兒可得空?今日天色很好,老夫人想必有心情賞玩游園一番,奴婢進來伺候您去給老夫人請安可好?」
若是真隨了自己的心願,林姨娘倒是想答一句「不好」,但玉蓉沒病沒災的,自己去給堂姑祖母請安卻不帶她,堂姑祖母一定會對自己不滿,自己雖然佔了一絲血脈情分,但那丫頭和堂姑祖母也有匪淺的主僕情分,真兒個計較起來,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她可是一步都錯不起啊!
打定心思後,便朝門外淡淡地應了聲,「玉蓉,你且回屋候著吧!我換身衣裳,一會兒便領您一起去給老夫人請安。」
林姨娘和玉蓉到老夫人的院子時,剛好是秦夫人領著兒媳、女兒、佷女們給老夫人請過安,各自散了去自己忙自己的了有一會兒功夫的時候;老夫人當時正讓林媽媽和另外兩個媽媽陪著玩推牌呢,一見林姨娘和玉蓉,忙招呼二人上桌來玩,另外兩個媽媽早乖覺地退位讓賢了。
林姨娘謙虛了一番,道自己推牌玩得不怎麼好,老夫人可別嫌棄她;玉蓉倒是一點不謙虛,反而說好久沒陪著老夫人玩推牌了,心里正想著念著呢,一會兒定好好陪老夫人玩個痛快。
四人便好好地玩起了推牌,一邊玩,一邊時不時地插上幾句話,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的,話頭邊說到曾林身上了,老夫人玩牌的興趣一下子就淡了,牌也不出了,拉著林媽媽便問道,「勉之回府城去多久了?」
曾林這次急急趕回府城,並未親自向老夫人道別,只托了人遞了口信給秦夫人,讓秦夫人待他稟明老夫人,老夫人為此又生了曾林好一場氣,背地里,在林媽媽面前,將曾林好生數落了一番,連帶著,蘇雨也沒落著一句好話,老夫人把蘇雨,數落得更厲害,之前那一丁點好印象,早不知什麼時候便煙消雲散了,如今,老夫人出了想起來數落一番外,其余時候只當蘇雨是個不存在的。
林姨娘和玉蓉听老夫人問起曾林,也不由地深呼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也漫不經心了許多,暗暗豎著耳朵,專心听老夫人和林媽媽的談話。
「老夫人,到今天就整一旬了,表少爺不論是在回京的路上還是仍留在府城那邊,這一兩日,應該便有信來了。」林媽媽數著日子回了話,回完話還很是盡責地出了一張牌。
林媽媽下手的便是老夫人,老夫人此時卻是真沒了什麼玩的心思,很是惋惜地對林媽媽道,「勉之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了,放著跟著涼王爺正經辦差事的事不著緊,偏在涼王爺忙武舉的前夕天塌下來一般,著急上火地要趕回廣寧府城去,那邊能有什麼事比涼王爺的事還值得上心,勉之這回若不拿出個說得過去的因由來,我可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孩子了。」
林姨娘一直靜心凝神听著呢,听老夫人這麼一說,忙維護曾林道,「老夫人,少爺趕回府城,一定是有很要緊的事,您之前不是也听說了麼,涼王爺一直對少爺是夸贊有加,很是看重的,少爺必定不是個不懂事的。」
玉蓉笑著瞄了林姨娘一眼,慢慢起身,一邊朝老夫人身後走去,一邊說道,「老夫人,奴婢好久沒伺候您了,讓奴婢給您捏捏肩吧?」
一邊捏,一邊又說道,「老夫人,您一心為少爺好,奴婢幫您記著呢!等少爺回京了,奴婢一定會勸勸少爺的;咱們少爺,您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您的苦心少爺他一定會明白的。」
「但願吧!」老夫人只嘆息了一聲,便沒再說旁的,屋里一時氣氛很是有些沉悶。
屋里的沉悶氣氛卻未維持很久,因為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邊剛說起曾林的信該到了,果然,曾林的信便馬上就到了,秦夫人一收到曾林的信,想著老夫人心里一直惦記著曾林,連信都沒打開看,便帶著原封不動的信,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老夫人剛還有些埋怨曾林不懂事,這會一見曾林的信,曾林的不好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臉上又有了笑顏,見信還未開,忙讓秦夫人拆了,「大媳婦,把信拆了念給我听听,看看勉之都說了什麼。」
老夫人這麼吩咐了,秦夫人也就沒假使于人,親自拆開信,先一目十行地瞧了一邊,然後馬上笑容滿面地說道,「婆婆,這可是大喜事,難怪勉之那麼急地趕了回去?勉之來信是給咱們報喜信兒的,他媳婦蘇氏進門就見喜了,說是如今都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之前府城那邊來信,說是蘇氏剛診出的身孕不知怎麼的,本來還好好的,一下子就有些不穩了,那邊的下人都嚇壞了,這不立馬就給勉之來了急信,勉之都及冠之年了,這又是頭一個孩子,哪有不著急的,聞言就立馬趕回去了,好在趕回去及時,把這孩子保住了;這可真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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