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沒有說定,由誰出馬去襄助涼王;夜色已深,再爭執下去也不過是徒勞,三人只好先散了。
就著濃重的漆黑夜色,曾林心事重重的回到上院臥房,嚴媽媽悄聲示意他,少女乃女乃一直熟睡著,沒有醒來;曾林步子越發輕的走了進去。
顧忌著自己滿身的霜寒,曾林立在大床三步外,出神地望著蘇雨酣眠時的睡顏,這是他的妻,即將為她誕育孩兒的發妻,他能在這個時候舍下她和孩子嗎?
「嗯~」睡飽了,蘇雨懶懶地嗯了一聲,然後在床上閉著眼楮翻來覆去好一會兒的賴床,就是不肯睜開眼楮。
「娘子,醒了就起身吧?可不好從小就教孩子賴床哦!」
蘇雨那還不是很清醒的大腦遲緩了那麼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今天叫她起床的人竟不是紅英她們,而是自己的相公。
蘇雨一下子把眼楮睜得大大的,有些諂媚地笑道,「我馬上就要起啦!孩子還小,他們還不會跟我學啦!怎麼也要四五個月孩子會動了的時候才會听我們說話,跟我們學東西的!」
剛想掀開被子跳起來,立馬又想起嚴媽媽和親娘的諄諄叮囑,認命地躺好,「相公,你今日這麼早就結束晨練了啊?你幫我叫紅英她們進來好麼?我先起身,一會兒再和你說話?」
曾林朝外喚了一聲,「少女乃女乃醒了,快進來服侍。」紅英和紅燕應聲走了進來,曾林卻也沒出去,反而坐到了床邊,一直瞧著她,蘇雨只好一邊更衣,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曾林閑話起來。
梳妝的時候,見曾林還是一直盯著自己,蘇雨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楞是沒從銅鏡里瞧出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才放心了些,因為被瞧得心里有些不自然,遂又拿戴什麼首飾來問他,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所幸曾林像是知道她的習慣,挑選的釵環不管在數量上,還是搭配上,都挺和蘇雨的心意,蘇雨立刻轉憂為喜,喜滋滋地恭維起曾林來,「相公,你瞧,你的眼光真不錯呢!」
曾林親手將最後一支釵替蘇雨插在髻上,盯著蘇雨瞧了好一會兒,才柔聲笑道,「是我家娘子生得好才是!」
若說一早曾林就守著自己起床只是讓蘇雨心里微微犯了嘀咕,但這人用過早膳後絲毫沒有去外院的意思,就讓蘇雨心里不免很是疑惑,「相公,你今日不去藥鋪了嗎?」
曾林此時方有些恍然大悟地說道,「瞧我,忘了告訴你了,不是已經開春了嗎?我們要去莊子上一趟,見見那些莊頭,安排一下春耕的事宜。」
蘇雨一時有些不相信,遲疑地問,「相公,我和你一起去?」
「當然是我們一起去!」曾林很肯定地說,「以後莊子上的事,還都得讓你費神管著呢!你可是當家主母啊!」
忽而,曾林似乎也反應過來了,蘇雨是在顧慮會不會影響到她的身子,忙又說道,「我讓車夫把車趕得慢點,穩些,你身子很好,不會影響到孩子的!」
這會兒,就都坐車出門都可以了?蘇雨想到之前這人那般大驚小怪,讓嚴媽媽和年媽媽把自己拘得像坐監似得,一時沒了好氣,斜著瞪了曾林一眼,不發一言地轉過了身子。
曾林哪里不知蘇雨是惱了,先正色地將嚴媽媽和紅英支了下去,這才摟著蘇雨陪著不是哄道,「娘子,為夫知錯了!為夫不該一診出咱們有孩子了,就全听媽媽們的,讓娘子受委屈了!娘子,求你念在為夫是第一次當爹,高興得有些昏了頭的份上,別再跟為夫計較了吧?」
曾林越說越可憐兮兮的,蘇雨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聲,「你是第一回當爹,難道我不是第一回當娘啊?這樣的事兒,下不為例了啊!我最惱你都不和我商量商量,就自己做了決定;難道我和媽媽們一樣,都是家里的僕人,只能听你的吩咐辦事?」
蘇雨亮晶晶的眼楮里沒有一絲玩味,慢慢全是認真和誠懇,曾林不由反思了起來,似乎娘子什麼事情都愛和自己商量商量再去辦,而自己,卻往往是立馬就把事辦了,根本沒有和娘子商量的意思。
所以娘子要辦的事都順順當當的,自己不會覺得不好,而自己有時候辦的事,卻會讓娘子覺得心里不舒服,這麼看來,似乎先商量一下很有必要?可似乎父親和大哥以前做事從沒听說和母親和大嫂商量過啊?難道他們都是背著別人私下里商量的,所以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
盡管心里思緒迭起,可曾林的臉上卻是半分也未顯露出來,听娘子講自己和管事媽媽們放在了一等上,心里大呼冤枉,「娘子,妻者,齊也!你和我是一樣的,怎好拿自己和管事媽媽們相提並論呢?為夫獨自一人久了,出事不當之處,還請娘子多多體諒!以後娘子份內的事,為夫絕不獨斷,定會與娘子先商量商量。」
「是~真~的~嗎?」蘇雨將語調拖得長長的,將信將疑地道。
「千真萬確!童叟無欺!」曾林萬分肯定地道,還以實際行動來加以證明,「咱們下午再去莊子上吧!我們先商量一下莊務該怎麼打理吧!」
蘇雨卻輕輕推來了曾林,有些無奈地失笑道,「相公,我娘家就只有幾畝薄田,我哪里管過莊子啊?我都不懂要怎麼管莊子,你要怎麼跟我商量啊?你以後記著有這個心就成了;我這會兒要去廂房那邊理事,過會兒回來再向相公請教莊子的事?」
家里還是那麼些事,新的一批花木移植;新又補了些人手進來,再就是開春要換裝的事,其余還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蘇雨根本沒听進耳朵去;只說了句,宋媽媽和何媽媽看著辦吧!全推給了兩位媽媽去處理!
然後便是外院的事,三五日一支的預算竟拔高了三成有余,蘇雨不免就要問了,「外院里可是留客了?」
那管事媽媽便回話道,「也算不得客,是管鋪子的大掌櫃賀先生和總賬房連先生到了,少爺的意思,是要留兩位先生住上幾日!」
蘇雨一听,便去了疑心,略沉吟了稍許,才道,「兩位先生既然住下了,你們可要好好招待,衣食這些,不必簡省;我另撥日賬的五成與你,單獨做招待兩位先生之用;日常的賬目,我再加一成撥給你,算是慰勞一下大家;都不是第一天當差了,這到要緊的關頭了,可別偏要給我捅婁子!」想了想,蘇雨到底還是不夠放心,遂又吩咐道,「宋媽媽,院子里的事,這兩日就勞煩你多受點累了,何媽媽這兩日還是專心管一下外院的事吧!」
把何媽媽遣了去,蘇雨才算是放下心了。
午後,兩人便啟程去往莊子上;乘坐的是一輛寬敞的馬車,考慮到蘇雨此時的身體狀況,馬車里到處都鋪上了厚厚的一層墊子;蘇雨剛一進馬車,臉上的平靜就保持不住了,歪著腦袋瞧了瞧曾林,想起早上的事,還是忍不住覺得想笑,連忙用袖子掩住嘴,偷偷地笑了起來。
曾林本是一本正經地翻著一本書,瞧見蘇雨樂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還沒放下袖子,自覺堅持不下去,隨手把書一丟,找起蘇雨的茬來,「娘子啊娘子,你拂袖掩面都笑了有半盞茶功夫了,娘子莫非以為為夫眼盲了,瞧不見你這般模樣?」
蘇雨毫無提防,手一下子被拉開了,露出有些促狹,笑得合不攏嘴的面容,氣得曾林有些牙癢癢,見曾林真有些氣惱了,蘇雨忙強壓下笑意,「相公,我沒笑了!真的,不信你仔細瞧!」
臉上的笑意被壓下了,可蘇雨那雙大眼楮里,分明全是笑意,曾林想裝沒看見都不行,哪肯輕饒了蘇雨,「娘子,為夫不諳莊務,就那麼讓你覺得好笑嗎?」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早上蘇雨忙完管家的事,就去向曾林學習莊務,曾林先是洋洋灑灑地講了一下莊子的由來和大小,蘇雨只大致了解了莊子的位置和大小,跟著就該說莊子的具體事宜了不是,誰知,不管蘇雨是問莊上的佃戶,還是問莊上的作物,以及莊上的收成等等,曾林竟一問三不知,比蘇雨自己知道的東西都少,實在令人有些費解;蘇雨當即很是狐疑地問他,「相公,莊子上就沒有賬冊嗎?」這些東西賬冊上應該會有記載的啊?
哪知曾林竟在那時才反應過來,他還沒有看過莊上的賬冊。
難得瞧見曾林這麼大意,蘇雨實在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然後一直偷樂到現在。
見曾林不肯輕饒了自己,蘇雨忙告饒,「相公,妾身絕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不過是難得有一項妾身能與相公比肩了,太過高興了!這才忍不住想笑的!」
曾林沒想蘇雨竟會這麼說,心里更添了一份堵,真恨不得將一邊討饒,一邊還忍不住在笑的蘇雨狠狠咬上一口,方解心頭之郁悶。
可自己舍不得啊!那就只好憋著氣忍著了?
半晌,曾林像是泄氣了一般地對蘇雨說,「既然為夫才疏學淺,幫不上娘子的忙,那一會兒莊子的事,為夫就不插嘴了,有勞娘子多多費神了!」
神馬?這人怎麼一下如此小氣?不過沒忍住笑了笑他,他就要這麼狠心地把自己趕鴨子上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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