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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風起(二)

大胡子賀諍待曾林將杯中酒盡數飲下,這才開了尊口,「老連,少爺請我倆飲酒還遲到,只罰酒一杯,你同意嗎?」

中年儒士連衡放下酒杯,瞧瞧大胡子,又瞧瞧曾林,方開口道,「本是還要再罰的,可讓少爺舍下少女乃女乃,來應付我們兩個糟老頭,本就有些為難人,也罷!一杯就一杯吧!誰讓咱們比不得那如花美眷呢!」

見二人拿他打趣,曾林也不生氣,反而提壺為二人斟起酒來,也不立刻就說自己擔心的事,陪著二人享受起這醇酒佳肴來。

三人賓主盡歡,很快便酒盡肴殘,見曾林沒有吩咐續酒添菜,大胡子和中年儒士才明白過來,曾林尋他們並不是為了吃宵夜,而是有緊要的事情想找人商量。

兩人相對而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中年儒士滿臉很是欣慰地道,「少爺,你性子越發沉穩了,越來越像大爺了!」

兩位幕賓老懷安慰,曾林心里也十分熨貼,兄長在他心中,文韜武略,幾乎無所不能,一直是他心中的榜樣和努力的方向,賀伯和連伯是瞧著他們兄弟倆長大的,他們感嘆他越發肖似故去的長兄,曾林心中很是欣喜,尤其是在這個有諸多的事令他心中很是煩擾的時候。

他變得像長兄一樣強大了,一定能護住妻兒,護住曾家吧!心中不由多了幾分信心。

「賀伯,連伯,這些年多虧你們不辭辛勞,護住我,保存下曾家;如今我已長成,也成家立業了,應該像父兄那般,擔負起這個家了!」

「人一成家,果然很快就會長大;能瞧見少爺長成,小老頭也有臉去見東翁了。」大胡子也無限感慨地道。

眼看著話題一下子就要跑遠了,好在還有人保持著清醒,中年儒士並沒有繼續感慨少主長成,不負東翁之托,反而提起了正事,「少爺,深夜召老朽們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滿桌的殘羹冷炙,杯盤交錯,實在不是適合談正事的地方,曾林三人便挪了個地方,引著二人來到書桌旁重新入座,待二人坐定,曾林這才緩慢而清晰地說道,「朝堂上發生了一件大事;皇上已經發下明旨,招涼王火速進京。」

「涼王要入京?」大胡子和中年儒士此刻也是滿臉的驚疑,和曾林乍然從施大人那兒听到這個消息時的面色絲毫沒有不同,兩人對視了一眼,難以置信地說道。

曾家早已遠離朝堂,被貶作了罪民,按理說,這樣的人家,朝堂上事與他們本應沒什麼關系了,天家王爺要不要奉詔進京朝聖,也不是他們該關心,可涼王,卻不同于其他天潢貴冑,他的身上,也還系著曾家如今的安危呢!也難怪三人如此上心;事情的緣由還得從頭說起。

八年前,孝烈太子出行途中暴亡,隨行之人全部牽連獲罪,曾家也被卷了進去,宮外,文淵侯除爵、抄家、流放,宮內,當時已育有兩位皇子的曾妃娘娘被剝奪位分,逐出皇宮,落發出家,曾妃所出兩子,長子四皇子因自幼抱養給了梁貴妃,此次並沒有隨行,在梁貴妃和梁國公的庇護下,僥幸躲過一劫,而在曾妃膝下承歡的幼子九皇子,卻因一並隨行,也被牽連其中,先皇草草封了一個郡王,便將他遠遠發配到了涼州那個荒涼的地界。

孝烈太子案,先帝大怒,牽連甚廣,抄家、賜死、流放了不知多少人家,可饒是這般嚴厲地懲處,仍沒能令元後滿意,孝烈太子乃元後獨子,他一死,元後幾乎瘋了,牽連其中僥幸留得一絲半毫血脈的家族毫無例外地遭到了元後的迫害、追殺,連九皇子涼王都不能幸免。

為求自保,小主子們被流放到涼州地界的曾家自然和涼王走到了一起,曾家傾盡所有人脈底蘊輔佐涼王,助涼王盡快在涼州站穩跟腳,而涼王,便需盡全力保全曾家僅剩的一點血脈,但在元後和她娘家謹國公府的瘋狂打壓,不停追殺下,曾家得以保全下來,堪堪只有曾林這一個男丁。

涼王英明神武,精明能干,不過兩三年,在曾家的傾力相助下,便慢慢在涼州扎地生根,將涼州牢牢收入了囊中,之後,得了涼王的庇護,曾家殘留的一點家業,終于能交到曾林的手上,並慢慢得以發展。

去年,先帝薨逝,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曾家也在赦免的範圍內,曾林這才得以重返故里;但涼王卻得了明旨,不令進京送葬、朝賀;他們還以為涼王這一生怕是都沒機會離了涼州了,不想,涼王竟能進京了!

曾家如今瞧著還算平穩,全是依仗涼王的庇護,涼王會這般庇護曾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曾家的故舊如今是涼王治理涼州的中流砥柱,涼王還不能失了曾家的支持。若是涼王永不能離了涼州,那曾家的日子就一直能平平穩穩地過下去,可如今涼王能奉詔進京了,曾家在涼王心中,還能不能有這麼重要的地位,就不得而知了。

這也是曾林心中最憂心難解的,賀諍、連衡兩位是對曾家忠心耿耿的幕賓,身家性命全依仗曾家,一听這個消息,也馬上想到了這層擔心。

之前,曾家和涼王是坐在一條船上的人,涼王自然會盡心庇護曾家,但此次涼王進了京,曾家還能不能搭上涼王的船呢?三人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寒意。

「少爺,施大人可有說起,京中如今的局勢如何?招涼王進京,這事到底怎麼個章程?太後那邊,就沒什麼反應?」中年儒士飲下一口滾燙的濃茶,驅散心底的寒意,細細問了起來。

「二表舅略提起了些京中的局勢,雙相仍是先帝的舊臣,但年老體衰,已不大理事;六部中,如今吏部尚書是東太後胞兄謹國公,兵部尚書是西太後胞兄梁國公,戶部尚書是帝師洪老先生,刑部尚書是宮中賢妃之父,工部尚書是柳皇後之父,禮部尚書是林舅公。京直衛指揮使是梁國公世子;五軍指揮營大都督是皇上的侍衛出身,京西營指揮使是謹國公世子,京北營指揮使是忠王。如今京中,謹國公姜家和梁國公梁家最為勢大,皇上雖還稱不上乾坤獨斷,但如今帝位算是坐得穩穩的了!」

曾林一字不漏地將從施大人處听得的消息一一道出,抿了口茶,才又繼續說道,「皇上今春亦會加開武舉,因涼王歷年來多有征戰,故招涼王回京,主持今春的武舉。謹國公在朝堂上舉薦梁國公,但梁國公再三謙辭,也舉薦了涼王,涼王入京之事,這才成了定局;太後倒是沒拿先帝來強壓皇上,反而想大事操辦先帝的周年忌辰,還下懿旨招諸王進京祭祀。」

「如此看來,京中如今的局勢倒真有些撲朔迷離,朝堂上,六部中皇上暫時佔了上風,但雙相若一告老,兩宮太後之兄,必登相位,皇上也佔不了什麼上風了;京城的兵權在皇上手中,但內城的兵權卻在西太後一方,外城兵權一在東太後一方,一在宗室一方,皇上如今,並沒有太多優勢啊!」大胡子掰著手指分析了一番,期望于新皇盡快將東太後一系權力回收的願景何其渺茫!曾家還得想方設法自救。

中年儒士卻是想了想道,「也不盡然,如今宮中有兩宮太後,皇上親西太後而遠東太後,兩宮之間,已成水火,必然相爭,興許我們可以助西太後一臂之力。」

曾林卻輕嘆了一聲,「連伯,梁家怎會庇護我們,今上可是姑祖母所出,身上也留著曾家的血;梁家只怕也巴不得我們早早消失才好。」

難題又歸于原點,普天之下,能對抗東太後,庇護曾家的,只有涼王、西太後、皇上;但西太後和皇上都未必願意搭理曾家,細細思量,竟只有涼王可以相托。

可涼王他,到底還值不值得以身家性命相托呢?三人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還是大胡子果斷,「少爺,事已至此,咱們也沒有別的出路,只能一心一意地相助涼王了!招涼王進京,皇帝到底是出于什麼用意還不可知!興許是念著一母同胞的兄弟情,興許是想借涼王的力來對付東太後,興許還有其他的用意;但涼王此時,身陷危局卻是毋庸置疑,謹國公在京中盤根錯節,勢力極大,涼王離了涼州,到底勢單力薄了些,涼王有失,曾家也再無力自保!」

「不行!」中年儒士卻大為反對,「曾家僅剩的一點人脈,絕對不能再交付出去!到時曾家只能仰涼王的鼻息過活,曾家不能沒了自保的底牌,此事絕不可為!」

大胡子也怒了,「老連,我沒說要把咱們的底牌交出去,你就不能听我把話說完,曾家不還有咱們兩把老骨頭嗎?咱們親去相助涼王,想必涼王也會顧念著這份雪中送炭之情,仍庇護著曾家。」

中年儒士瞧了大胡子一眼,沒再說什麼,但曾林卻不贊成,「若是想讓涼王滿意,得我親去才可!賀伯、連伯,讓我去吧!」

大胡子怒了,指著曾林道,「才說你沉穩了,這又犯傻了,你去了,誰能擔保你媳婦肚子里的娃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來啊?」

提到娘子和娘子月復內的孩兒,曾林陷入了兩難,一時室內一片靜默。已有許多曾家曾經的幕僚、門客、故交為了保全他,去了涼王麾下任他差使,如今,連他敬如叔伯的兩位長者也要為他折腰嗎?

作者有話要說︰只能努力保持日更!請大家支持正版,盜我的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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