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事了了,今日蘇雨便沒旁的事要管了;蘇雨別的想法沒有,就想回臥房去再眯一會兒,起身便朝著臥房走去,出了廂房,見曾林和那四位媽媽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就有些犯愁了。
蘇雨對這四位媽媽都沒什麼了解,這一時間哪里知道該怎麼安置她們才算妥當?而且這四位瞧著可不像用著不順手了就可以隨意更換的,在沒站穩腳跟之前,蘇雨對這幾位奉行的是敬而遠之,兩廂皆安的原則,可不希望出什麼岔子。
她是不好出面的,還是讓曾林出面吧!蘇雨便稍微放慢了腳步,等著曾林,待兩人並肩而行時才低聲對他說,「你能跟四位媽媽說說,讓她們先回去歇歇,我下午再見她們,給她們安排差事麼?」
曾林听了,順著蘇雨的意思便轉身吩咐道,「這會我尋少女乃女乃還有些事,少女乃女乃恐是抽不出空來,四位媽媽先回吧!下午少女乃女乃得了閑再差人去請你們!」
四位媽媽應聲便散了,蘇雨長長地吐了口氣,毫不客氣地就想過河拆橋了,對還跟著她回臥房的曾林挑挑眉,奇怪地問他,「我要回房休息會,你還跟著我干嘛?」
曾林三兩步走到蘇雨前面,擋住她的去路,「娘子,你這剛過了河就想拆掉橋啊?你這翻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再說了,我也是想回房去歇息會兒,你怎麼就說我是跟著你呢?」
蘇雨想側過身子繞過曾林去,卻被他牽住左手,那只大手雖然攥得不緊,但蘇雨掙了幾下卻也沒能掙開,蘇雨索性便由他牽著,回身過來自覺臉皮沒男人厚,蘇雨明智地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要去藥鋪坐診的嗎?」
一陣穿堂的風吹過,蘇雨輕輕地顫了顫,曾林換了只手牽著她,另一只手繞過去搭在她胳膊上,好似擋在了她身前,又好似將她半摟入懷中,還貼著她的耳根說話,「娘子,藥鋪里早早便貼了告示出去,曾大夫成親新喜,歇診十日;我如今最要緊的事,便是好好陪陪娘子你;那藥鋪我幾天不去管它,它也不會長腿跑掉;可娘子你不高興了,可是會拔腿跑回娘家的;所以,陪你更重要!」
曾林的甜言蜜語蘇雨听了、喜了,卻沒有發暈,她很敏銳地從中發現了一個對自己更有價值的訊息︰這人要休婚假十天=他有十天閑著沒事做=現成的勞工=麻煩事正好留給他去做!
蘇雨七筋八脈一下子全通暢了,曾家的事讓姓曾的去辦,鐵定手到擒來;軟下了身段,由他摟著道,「這麼說,你這幾天都沒什麼事做了?」也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臉上又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道,「正巧,我的事多,都有些忙不過來了,你幫我分擔一些吧!」
被蘇雨笑盈盈地用滿含期待地目光注視著,曾林哪里說得出拒絕的話,自然滿口應下,「娘子有事,相公服其勞自然可也!雨娘是要尋在下幫忙嗎?在下是姑娘的何許人也?」
為了現成的勞動力,還是個難得的高智慧型勞動力,蘇雨也不是不能說些好話的,「相公,你幫幫雨娘吧!」
「娘子有令,莫敢不從!」
一回了臥房,蘇雨便尋了靠窗的軟塌躺下,還甚是自覺地給曾林留了一半的空間,曾林也不客氣,跟著躺了上去。
見兩人這般模樣,一旁伺候的人紛紛自覺地退了出去。
「怎麼內院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咱們家用得上這麼多人嗎?而且幾乎還都是生面孔。」
「當初我買的便是兩個連在一起的院子,因為要鑿開並在一起,就只住的外院的一個西小院,那小院雖然瞧著挺大,但也不過就那麼點地方,當然用不了幾個人;如今這院子翻修好了,除了你我住的正院,旁邊還有幾個小院,花園子也讓人收拾出來了,如今這些人手都還有緊巴巴的呢!之前姨婆給的人,是暫時撥給我使喚的,現在選出自己的人了,他們自然還回去了!我那時候才從西北回來,祖宅那邊雖然有不少曾家的舊僕,可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我一時也不清楚,好在嚴媽媽、年媽媽她們很快過來了,內院的事接過了收去,如今內院里伺候的人,都是她們選出來,我再從中挑出來的一批;你先湊合著使,有不合你心意的,打發出去,再挑了人進來便是!」
這事蘇雨可不樂意,婉言相拒道,「你挑進來的人,干嘛要我當惡人去打發出去啊?不合用了還得你自己出面,讓嚴媽媽、年媽媽她們把人打發出去,我才不做那個惡人呢!你當初是怎麼選的人?可有留什麼簿子?」
曾林听得一笑,「你要什麼簿子啊?」
蘇雨卻沒開玩笑,回憶起個人檔案,一一道來,「就是把每個當差的人的情況都記錄下來的簿子,比如︰年紀,家里有什麼人?有哪些親戚?以前做過什麼差事?得過哪些賞?犯過什麼錯,受過什麼罰?有什麼手藝?現在當的什麼差?」
說道這里,蘇雨頓了一頓,才又道,「這些人雖說都算是家里的舊僕,但到底好些年沒有管束了,也不知如今到底是可信不可信,不如先問清楚了,立下字據,也方便咱們去查訪、管束這些人。」
曾林不由得愣住了,因為蘇雨說的法子實在不錯,把每個人的底子都先查清楚,便知道這個人能不能用,該怎麼用,立下字據,下次要用人的時候,翻翻簿子心里也就有數,心里也暗自盤算起來,稍許後才問她,「雨娘,這法子也是你自己想得?就跟你想法子把兩身衣裳賣了500多兩銀子一樣?」
蘇雨很是詫異,連忙追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不過是湊巧罷了!家里的一個大掌櫃瞧了個熱鬧,跟著那個小廝進了我們家門,還以為這事是我做的,那時候家里就這麼幾個人,除了你,就沒有別人有可能做成這筆買賣了,你腦子里,都是怎麼想的呢?」曾林簡略地解釋了一番。
見曾林沒說教她,也沒露出什麼不滿的神色,蘇雨也安心了,「也沒怎麼想,不過是想把東西賣個好價錢,那就得找出得起銀子,還要瞧得上東西,而且這東西對她來說還是中意了就非得買下不可的客人才行。買賣不就得這麼做才能做得好嗎?」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你很會做買賣似得?」
「我可沒說我很會做買賣,不過我很會出主意倒是真的!你那藥鋪現在生意可好,要不要我幫你也出出主意啊?」蘇雨靈機一動,想顯顯自己的「聰明、能干」。
「娘子的蘭心妙計,為夫可要洗耳恭听了!」
蘇雨定定地望著他,滿臉認真地道,「我不與你說笑,若我的主意你覺得還成,你就答應我一個條件,以後跟我有直接關聯的事,你都先透個口風給我,別像這回這樣,直接就把四個媽媽領到了我跟前,讓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好,為夫答應娘子,以後跟你有關的事,一定不自作主張,必先與娘子商量一番。」
為表鄭重,蘇雨坐了起來,還找來了筆墨紙張,「第一,你得讓人知道你醫術高明,仁心仁術,可以幫一些身患惡疾的人先治療,讓他們欠下藥費,病好了再慢慢攢錢來還;第二,問診和開方抓藥可以分開算,問診一次收十文錢,給人把病因、病理都說明白些,抓藥治會怎麼樣,不抓藥治又會怎麼樣,然後讓病人自己決定要不要在咱們藥鋪開方抓藥;第三,你會制丸藥嗎?一些止瀉、止咳、潤肺、解暑等能治一些常見病的藥方你可以制成丸藥來賣啊,見效快,又方便不是?這三個法子你可覺得合用啊?」
「合用,怎麼會不合用?娘子果真是個有主意的!為夫佩服佩服!」
蘇雨見他覺得自己的主意好,便趁熱打鐵地道,「我幫了你的忙,你要不要也要幫幫我的忙啊?以後內院的事,我出主意,你讓四個媽媽她們去照著辦事可成?」
曾林見蘇雨分明是有自己的打算,便順手推舟地道,「這麼說,你心里是有章程的了?說來听听吧!我們再參詳一下,若是可行,便照你的章程行事。」
蘇雨不過略一沉吟,便把自己的想法道出,「第一,各司其職,把每樣差事都從上到下落實下去,我只管四個媽媽和我身邊的魯媽媽和丫鬟們,她們領的是什麼差事由我來分配和監督,媽媽們再往下一層層把具體的事務落實下去,同樣簽字畫押,誰出了岔子就找誰負責;第二,獎懲分明,有功比賞,有過必罰,獎懲也都要記錄在案,知錯不改,屢屢犯錯要罪加一等,連續三個月不犯錯就加賞;第三,賬目清晰,立出賬和入賬兩冊,支了多少銀子,添置了什麼東西進來,都要在賬目上列出來;第四,嚴格監察,暗中令人監察,每月換人,除了明面上的監察,暗地里,讓廚房的人監察采買的,采買的監察帳房的等,讓奴僕們自己來監管自己。」
曾林一下子便瞧出了其中的利弊,「你這章程不錯,可惜,卻只能用在容易監管的內院,當差的人,過幾年也要換一換才行。」
「我也不指望這章程能用上一輩子,不過是暫時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打理家務,不敢貿貿然插手,這才想借用這些舊僕的本事來幫我打理家務,再過一兩年,我看得多,听得多了,也經了事了,自然能有別的法子。」
蘇雨信心滿滿地說,曾林也不覺得她是在虛言說大話,拉著蘇雨的手道,「二表舅母之前一直跟我說,管家的事先不急著讓你接手,讓你先跟著媽媽們學一段時間再說;我卻沒這麼做,你知道為什麼嗎?一方面是因為咱們上無長輩照拂,媽媽們未必會心存敬畏,悉心教導你,另一方面如果不在一開始便讓大家清楚,你是主,媽媽們是僕,日後大家難免輕瞧了你。咱們家里的章程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家里左不過就你我兩個主子,就是你管家出了差錯,我不說,誰還敢指責你什麼嗎?既然如此,還不如由著你去折騰去,你那麼聰明,犯了錯又豈會不吸取教訓?你想出的這套章程,倒比我任你去折騰要來的妥當些!」
從應下這門親事起,蘇雨一直都在想,為什麼這人要娶她?在人強我弱的局面下,她要怎麼才能快速變強?不在男人的庇護下,也能護住自己,護住將來的孩子?此刻,她不禁月兌口而出地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我管不好家,管不好下人,你真的不會怪我?不會嫌棄你娶了個沒用的妻子?也不會後悔娶了我?」
曾林其實自己也沒想清楚這個問題,只是在她那般絕然,甚至不惜以自絕子嗣來反抗做妾時,他心中不忍了,而在秦表妹和她之間,娶她的念頭竟比娶秦表妹的念頭更讓他歡喜些,「不會!雨娘,我想要的不是一個會管家的好妻子,而是一個會一直和我一起,守護住這個家的好妻子。雨娘,我相信你一定會是我的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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