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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和他的心髒悸動不已

大腦中某個沉寂許久的部分開始蘇醒,以獨有的方式解讀這封信。♀

「我去了很多地方。後來我去了**,因為納木錯,思念忽然無法停止。我正在前往南京的路上。」

況風遠的聲音好像在腦海中響起。他就是如此,說起話來從不遮遮掩掩,卻寫得一手曲折迂回深意暗藏的文章。

在赫連鎮那段師生以上戀人未滿的時光里,他告訴我他曾在文壇小有名氣,只是因為一些事情,現在不得不重新來過。

而他的新筆名,就署在他正在寫的新書稿前。

寒潭。

直到有一年我過生日,才在禮物所附的賀卡上看見一首揭示了這名字深意的詩。

不映松間月,歸雁未留影。

寒潭明如鏡,當照暮山遠。

「赫連。」池雨澤出現在我身後,「你看見了?」

我僵硬地點頭。

她繞到我面前,皺著眉頭看那張信紙,問道︰「他說什麼?」

「他要來了。」

「來?來這里?」池雨澤哼了一聲,「他有出現在你面前的臉面,想必也有出現在我面前的膽量吧。」

「雨澤……」

「我就搞不懂你給他求什麼情。在一起的時候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離開的時候沒說分手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再說了,你們兩個那也算在一起?他把你當玩具。沒興趣了扔在角落里,有興趣了拿起來擦擦灰就讓你感動得熱淚盈眶。值嗎?值嗎?」

池雨澤回來的時間真是恰到好處,讓我得以在痛哭流涕的時候尋求到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說你這麼好的人怎麼喜歡上這麼不是東西的家伙——可能還是太笨了吧。其實你們可以考慮一下不結婚,你本來就一個人頂兩個漢子用,一結婚那簡直是三個男人擠一窩啊。哎你別蹭了我這衣服挺貴的……」

我終于沒有了哭的心情,把信紙扔在一邊,滿臉是淚卻笑得真誠︰「餓嗎?」

「你說呢?」

我剛要進廚房,被池雨澤一把拽回來︰「先洗臉去。」

「人從不因流淚而蛻變得更為堅強,在淚水中,你永遠只會看見自己懦弱的樣子,看見自己的脆弱。」

我在水池前擰干毛巾的時候想到了池雨澤曾說過的話,我認為這句話實在是至理名言。其實在認識池雨澤之前我是個不知哭泣為何物再痛苦也會面無表情的木偶。只是我會將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我知道我再怎麼任性她也不會離開,我再怎麼脆弱也有她將我擁入懷中。

如果有一天池雨澤不在了呢?

如果有一天我必須自己面對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

逃避一直是赫連家的傳統。正是因為喜歡逃避,我們才遲遲無法掙月兌命運。

畢竟,在出生前,我們便已是計劃的一部分。

「喂喂喂,赫連,我想吃年糕。」池雨澤拿著一塊豬油年糕出現在我身後,透過鏡子看見我凝重的神情,「怎麼了?」

「沒什麼。♀」我接過年糕走到廚房,切好年糕裹上雞蛋,借著油鍋聲和油煙機聲的掩蓋,我回復給蒼古一條語音。

「多謝。」我把那串號碼存起來,但沒有要打過去的意思。

對于一個闊別多年而且一直和我關系曖昧不明的人,我實在是沒有直接和他打電話的勇氣,找蒼古要來他的號碼算是一種古怪的心理,總覺得只要這樣就不算音訊全無,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能有幾分底氣。

倒不是我不想告訴池雨澤這件事,而是我擔心她哪天直接照著這個號碼撥過去把況風遠罵得狗血淋頭,那我那時候可能會在氣急敗壞之下說出那句在心里面憋了許久的話︰「你先管管你和蒼古的事吧!」

的確,我和況風遠之間的關系可以用曖昧不明來形容,那她和蒼古之間的關系我可以直接用如履薄冰來形容,除了**關系還有什麼?你打死我我也不相信蒼古會喜歡上一個畫家。

第二天蒼古就給了我當頭一棒。他早上五點鐘就站在我們家門口一鼓作氣連按了二十下門鈴,刺耳的聲音直到我給他開了門之後還在我腦海中久久回蕩,和況風遠讀信的聲音爭搶一席之地。

我打著哈欠抱怨︰「你一大早地跑過來干什麼?送牛女乃還是查水表啊。」

誰知蒼古也是一副哈欠連天的樣子,抱怨的事情比我還多︰「我怎麼知道?我昨天晚上應酬到凌晨,剛剛睡下還沒兩個小時呢,池雨澤就把我給叫過來了。」

「雨澤叫你過來的?」我一臉狐疑。這幾天池雨澤一直在研究她那副中西元素混搭的畫,飯菜都是直接端到畫室里吃的,睡覺的時間也延後了許多,連吃飯睡覺都顧不上了還能顧得上蒼古?

「是我叫他來的。」池雨澤頂著在她臉上極為少見的黑眼圈從畫室里走出來,手中的杯子里還有喝了一半的牛女乃,「過來。」

蒼古保持著他身為大少爺而不是暴發戶最基本的風度,從鞋櫃里找出一雙拖鞋換上,走到池雨澤面前︰「有什麼事快說,我還想回去睡覺呢。」

池雨澤放下杯子,掰過蒼古的下巴開始觀察他顱骨的形狀,以食指和大拇指的間距為標準在他全身上下各個地方測量,最後直接從牛仔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個放大鏡過來沖著他臉上看。看的蒼古覺得自己像一頭被拖到了屠宰市場還沒買主挑三揀四的豬——我是說健壯英武的牛。

「你到底想干嘛?」蒼古還是有點不耐煩了,那頭金發被他甩的像是金毛獵犬在空中飛舞的皮毛。

「五十塊錢一小時干不干?」池雨澤笑嘻嘻地抬起頭,一臉撿到寶的樣子。

我明白池雨澤把他叫過來干什麼了,而蒼古仍舊大惑不解。這樣能戲弄蒼古的機會可不多,我和池雨澤一起笑嘻嘻地不說話。

「干的話就進來。」看樣子池雨澤也一夜沒睡了,打了個哈欠之後將杯中的牛女乃一飲而盡,朝蒼古勾勾手指,「不討價還價。」

蒼古惶恐地看著我。

「我去泡茶,你們慢聊。」我滿臉堆笑地隱遁在廚房深處。

蒼古望著半開半掩的畫室門,雖然滿月復疑問卻依舊大膽地走了過去——還能發生什麼?池雨澤最多在門上放桶水。♀而且她不會無聊到興師動眾地把他叫過來只為了在門上放桶水。

蒼古一進門池雨澤就撲到門邊把門反鎖,一邊鎖還一邊在解釋︰「省得等會兒赫連進來就說不清楚了。」

她站得離蒼古很近,彎下腰鎖門的時候肩膀有意無意地老踫在蒼古身側,垂落在肩膀上的頭發也隨她的輕微動作搔著蒼古的手。他一向驚異于她的多變。

在畫展上吸引了他眼球的人是她。在酒吧里千杯不醉的人也是她。在宴會場上談笑風生的是她。這會兒在畫室里沾著滿身顏料鎖門的也是她。

池雨澤的相貌不能說平庸,放在人堆里還是很顯眼的,但也不能說貌若天仙。他那次心血來潮帶她去了一場宴會,在一大片風格各異卻同樣美得令人窒息的人簇擁之下,池雨澤的那張臉絕對不是什麼可以囂張的資本。

他是想讓池雨澤認識到這一點,期盼著她認識到這一點之後對他的態度會好一點,沒想到池雨澤沒有獲得任何教訓,獲得教訓的是他蒼古。

「你這次帶來的女伴很特殊嘛。雖然長得算不上讓人無話可說,但是很有氣質。」商場上一個還能說上幾句實話的朋友端著酒杯和蒼古聊天。池雨澤在不遠處喝得正開心。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相信氣質這種鬼話了?」

「拜托,你是蒼古啊。平常你要是帶個人來,那個人早就被淹沒在廣大人民軍中了。今天就是沒人找她的麻煩,你說這是為什麼?」朋友笑笑,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她看上去像天神一樣。」

「我看過更多比她像天神的人。」

「我不是在說長相。你想想看,人朝神像吐唾沫,侮辱神像,神會因此降下懲罰嗎?沒有,不是因為神大度,而是在神看來,這些人如同螻蟻,不高興時輕輕吹口氣就飛了,何必特意伸手報復。信仰神的人供奉瓜果食物,精心維護神像,神就給了他們什麼榮華富貴嗎?也沒有。因為在神看來,眾生皆為螻蟻,對她尊敬也罷污蔑也罷,都無所謂。」

蒼古呆呆地看著燈光下的池雨澤。因為剛剛喝了酒,她頰邊流下晶瑩的薄汗,眉宇之間微微現出一點疲倦來,恐怕是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她的每一個動作好像都那麼理所當然,好像她天生就應該如此,好像……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神」的旨意。

她不過是一介弱女子,蒼古卻能看見,無形的力量在她身後張揚。

「那才不是氣質。是因為她干什麼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才會這麼覺得。」蒼古哼了一聲。

「也許你會被她打敗也說不定。蒼大少爺就此被人給拴住,再也沒辦法為禍人間了。」朋友看見蒼古認真凝視池雨澤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怎麼可能。」蒼古喃喃反駁。

「那就當我開了個玩笑好啦。」池雨澤正朝這里走來,朋友微微鞠躬,離開了蒼古身邊,加入了附近另一個談話圈。

「你偶爾也有疲于應付的時候啊。」池雨澤明顯是在幸災樂禍,「怎麼不那麼神采飛揚了?」

蒼古還是執意要讓池雨澤得到一個教訓,哪怕這個教訓不是他來時預想的那個。

「看著。」

蒼古是自幼就在商場上模爬滾打的人。他可以用完美到無懈可擊的演技來掩飾內心的疲倦,恰到好處的笑容和恰到好處的壓迫與妥協他都很擅長,無論遇見再怎麼復雜的狀況,他都不會讓自己落在下風。

結束了一輪明爭暗斗的交鋒,他回過頭卻看見池雨澤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刻意吸引人到來,嘴角的弧度魅惑也危險,整個人都有點不著痕跡的傲慢。正是能顯示蒼古的地位的傲慢。

最難能可貴的是,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討好蒼古而存在的。

「人就是這麼賤。」他聳聳肩膀,毫不在意地在心里批評自己身為人類的劣根性,「技術革新了就開始懷舊了。得不到的永遠比得到的好。」

現在的池雨澤穿著工作服,長發用一支筆簪在腦後,略微凌亂,面無表情的臉上連一點禮貌性的微笑都沒有露出。蒼古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像是在看人類,而是在看一件工藝品。

這恐怕是池雨澤最真實的一面了吧。不知為何,他為自己能見到她真實的一面而歡欣鼓舞。

「月兌衣服吧。」

正在走神的蒼古依言月兌下外套,正要月兌下里面那件衣服,他的大腦阻止了他︰「月兌衣服?!」

「是啊。一小時五十塊錢不還價,你都進來了就別想反悔了。」池雨澤換上一副老奸巨猾的樣子,「放心,赫連的畫室鑰匙我提前沒收了。我從來不賴賬。」

「池——雨——澤!」

蒼古剛要發作,池雨澤就把一個巨大的畫框舉到了他面前。

「看。這是我剛剛完成的作品。你覺得怎麼樣?」

東方和西方的宮殿,東方和西方的植物……東方和西方的風景糅合在一副畫里。藝術知識貧乏的蒼古讀不懂畫中的深意,只說了自己的第一反應︰「很美。」

「赫連也說很美。但外行人的眼光也只能如此了。」池雨澤隨手把畫扔下,巨大的畫框磕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是很美,但終究也是相互**的部分被我揉在一起,沒辦法真正地融合。我最近,一直在尋找某些既西方又東方的美。」

蒼古是個聰明人,他明白池雨澤為什麼要找他了。他眨眨那雙灰黑色的眼楮,揉揉滿頭柔軟的金發,一邊月兌衣服一邊說︰「就不用給我錢了,免費的。」

「穿上這個。」池雨澤從牆角的櫃子里扒拉出來一件純白色的古希臘服裝,抬起頭看見已然一絲不掛的蒼古,「你這麼快月兌光干嘛!」

「你又不是沒見過。」蒼古滿不在乎地從池雨澤手中接過衣服套上,「有點冷。」

「當然有點冷,所以我才會付錢。」池雨澤搭好畫夾,示意蒼古坐在鋪好了白床單的大床上,「把床單弄亂點,你坐的隨意一點,表現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樣子。」

蒼古想了片刻,把床單弄亂,盤腿坐在其間,一手握拳放在下巴上,一手搭在膝蓋上。

「很好。」池雨澤剛坐下又站起來,湊上前把蒼古的頭發揉亂,「就這樣。」

池雨澤畫得入神,蒼古看得也入神。

她的眼神在他和畫紙之間來回游移,眉頭因為認真而微蹙,手臂伸到畫紙上方時衣袖略微滑下,露出一截白皙縴細的手腕。手腕幅度很小也很輕地揮動著,大概在畫頭發。他弄不明白,他明明都見過她渾身**的樣子,明明他們是已經翻雲覆雨過的人,為何他看見她認真的神情、看見她袖間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心髒還會漏跳一拍?

他金色的頭發和灰黑色的眼楮張揚跋扈又安寧沉靜,他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顫動了一下,坐在凌亂的床單上沉思的樣子看上去一塵不染,好像《青鳥》里那些尚未出生的青衣童兒。她明明迷戀他如帝王般的萬人之上,為何在他月兌去一切人世的烙印,一無所有地坐在這里的時候,她依舊控制不住地淪陷?

一個小時過的飛快。

蒼古整理了一上的希臘服裝,走過去看池雨澤面前的畫紙。池雨澤也沒有攔他,皺皺眉頭朝門外喊了一聲︰「赫連!可以泡茶了!」

在門外等了許久的我立刻抓起電熱小茶壺往杯子里倒水,抄起兩個杯子就往畫室里跑。蒼古還沒來得及換回自己原來的衣服,身上還是那件池雨澤不久前完工的古希臘服裝,滿頭金發很明顯是被揉亂的。糟糕我為什麼開始想象池雨澤把蒼古按在床邊上揉頭發的場景了。

「金駿眉?」畢竟是喝多了好茶的人,蒼古還是有一定鑒賞力的,「你們喝這麼貴的茶?」

「能喝好的當然要喝好的。」池雨澤活動了一下脖子,慵懶得像只貓兒。

「你們兩個不都屬于收入不怎麼穩定人士嗎?一個沒有隸屬的工作室,另一個是名氣不是太大的畫家……」

「你問這個經常凌晨五點鐘起來排長隊搶打折雞蛋的人吧。」池雨澤一听見「名氣不是太大」這句話就要炸毛了,考慮到沒準兒還需要蒼古在這里坐第二個小時第三個小時甚至第四個小時,她默默地忍下來了。

「在能省錢的地方省錢,用省下來的錢花在那些不能省錢的地方,提高生活質量。」我一邊給蒼古續杯一邊解釋,「第一,如果想買草雞蛋而不是洋雞蛋,只能早起去農貿市場買。第二,雞蛋會打折,但這個紅茶我真的沒見它打過折。第三,反正早起也沒什麼壞處,五點鐘又不是什麼早到變態的時間,我可以散個步還可以買到質量好的打折雞蛋,何樂不為啊?難道你認為,每天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後泡一杯超市買一送一甩賣的立頓紅茶,就叫生活質量了?」

「我還不會淪落到去農貿市場買菜。」蒼古和池雨澤堅定地站在統一戰線上。

「對不起啊,你們的工業文明再發達也戰勝不了農業文明的優越性。菜市場的菜永遠比超市里的便宜新鮮品種多,由于我每次都不會亂還價,或者經常買他們賣剩下的最後一點菜好讓他們早點收攤回家。經常有人送我點蔥姜蒜,魚販肉販也會把好的部分特意留到我去買的時候。」我驕傲地仰起頭,「至少以我目前的條件來看,這是很舒坦的活法。」

蒼古和池雨澤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出來。

「有這種家伙在身邊的話,好像能過上不錯的日子啊。」蒼古舉起杯子,「再來一杯。」

看著蒼古一臉對危險毫無察覺的坦然,我笑眯眯地伸出手︰「一杯五十塊,付錢吧。」

畫室里的空氣驟然沉寂,蒼古哭笑不得地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百元鈔︰「你們自己分吧。」

一塊錢都不讓我們多賺的蒼古沒料到我還有後招︰「另外,泡茶的服務費另收,很便宜,一杯一塊錢。」

黑著臉在錢包里翻了三分鐘也沒能找到一塊錢零錢的蒼古遞給我兩張一百的,我笑得比剛才更燦爛了︰「你這麼慷慨大方的人付錢從來不用找的對吧?」

旁邊的池雨澤聳聳肩膀︰「反正我是過上不錯的日子了,你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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