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老爹將自己的煙壺裝滿煙絲,點燃後遞給劉十七,劉十七微笑著結果煙壺,抽了一下,悠悠的吐出一口煙霧。舒愨鵡
「道笙大哥,有一件事我想求你,我死後,請你將金花和孩子送出去,朝廷那邊答應我了,願意幫我照顧他們。我想,他們身上背負著叛徒家屬的身份,在岑家莊應該是呆不下去了。」
岑老爹無力的說︰「我只能盡量!」
劉十七跪在岑老爹面前,苦苦哀求,「道笙大哥,看在我們相交多年的份上,你一定要答應兄弟這個要求。我這一生,唯一對不住的只有他們二人。」
岑老爹當然能體會劉十七的苦處,只是岑家莊畢竟不由他當家作主,他也不敢保證能幫得了這個忙。
突然,岑老爹想到了雲飛揚,現在岑家莊的立場是要與朝廷合作,如果由雲飛揚出面,提出來這個要求,村長和大祭祀一定會答應這個要求的。
叛徒已經被處罰,如果強行把岑金花和孩子留在族里,也是個尷尬的存在。
劉十七看見岑老爹點頭答應他的要求時,連忙磕了幾個響頭,此時,一個四十幾歲的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岑老爹見此情景,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山,和頭頂上湛藍的天空。他有些迷茫,不知道他們這群人到底在堅持什麼。
有些夢想只是飛蛾撲火的執念,明知前路迎接他們的是死亡,可是他們仍然奮不顧身的前僕後繼。
不能說是愚蠢,這是一種堅定的信仰,即使這信仰是錯誤的,可是人若沒了信仰,活著又是為什麼呢?
看看眼前的「岑道參」,岑老爹的困惑慢慢的又都解開了。也許他們都沒有錯,只是世道變了,不懂變通的民族遲早會走向消亡。
只是他希望,這個道理他明白的不是太晚,不過僅憑一己之力,他能夠挽救整個岑家莊麼?
不遠處的樹枝和草叢有些動靜,風不大,不可能會造成這麼大的動靜,如果有野物藏在草叢里,也不會看見他們二人還躲了這麼久不出來。
岑老爹沒好氣的喊道︰「還躲什麼多躲,你們兩個兔崽子趕緊給我滾出來。」
胡小七和岑之矣垂頭喪氣的從草叢和矮樹從里滾了出來,岑之矣搶先開口道︰「我就是想來看看道參大叔,所以才求著小七帶我來的,爹,你別生氣。」
胡小七卻解釋道︰「不,是我主動帶之矣來的,誰知道這一次的見面會不會是永別。大祭司說的話,我都听見了,連您都沒辦法救道參大叔,那我們都只能選擇認命。所以,我才拉著之矣出來,想跟道參大叔道個別。」
岑之矣拉了拉胡小七的衣袖,對他擠眉弄眼的進行各種暗示。
胡小七拿開岑之矣的手,正色道︰「之矣,你要明白,這不是我們兩個在偷偷的干壞事,這是生死離別的大事,只要我們的理由足夠充分,我想老爹是能理解我們的。老爹,我說的對麼?」
岑老爹無奈的一笑,「這兩孩子!哎……罷了,你跟孩子們說說話吧,我走了。」
胡小七和岑之矣見岑老爹沒有責備他們的意思,對視一眼後,立刻跑上前一左一右的擁住劉十七。
走了幾步的岑老爹忽然停住,回頭囑咐他們二人,「你們說完後,要再把繩索給他縛上,免得明天大祭司又有說法。記得多撿些柴火,天一黑就把火點上,這附近常有野獸出沒。小七,你就負責給你道參大叔送些水和吃的,我會去他家里,告訴金花,這幾天就不要過來看他了,免得又觸怒了其他族人。」
胡小七認真的答應,「您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岑老爹再看了劉十七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十七模模岑之矣的頭,又拍拍胡小七的手,微笑著道︰「你們兩個能來看我,大叔真是太高興了。」
胡小七的眼眶有些濕潤,他背過劉十七,偷偷的擦了擦眼淚,再轉身說︰「我的武功是您教的,也是您教我識字和做人的道理,在運東西去西域的路途中,如果不是您多次護著我,我早就已經死在路上。我從小就沒有父親,您和老爹就是我的父親。我要是怕被別人說,不敢來看你,那我胡小七不是連畜生都不如了。」
劉十七也覺得鼻子酸酸的,他強行睜
開眼楮,看著天空,想把眼淚給逼回去,過了一會兒,他又笑了笑。
「別說這個話,我這會兒高興著呢,非要幫我弄哭了。你要再說這麼煽情的話,就立刻給我回去。來,之矣,你是個樂呵的,說點高興的事兒給大叔听听。」
劉十七將頭轉向岑之矣,只見岑之矣苦這一張臉,眉毛皺的就像一條爬蟲,岑之矣將頭靠在劉十七肩膀上,哭喪著道︰「都這種時候了,您讓我怎麼笑得出來。如果沒有您,我早就死了。我對您的感情,絕對不比胡小七要少,我比他要更加舍不得您離開。」
岑之矣是個女孩子,眼淚說有就有,她也不怕「道參大叔」真將她趕走,就這麼趴在他肩膀上,大聲哭了出來。
劉十七看著她不停聳動的肩膀,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只能輕輕地拍拍她的背。
「之矣,你別哭了,你這麼哭下去,大叔該難受了,再哭你就回家哭去。不對,你回家也不能哭了,老爹說了,你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如果你再有大幅度的情緒波動,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胡小七走到岑之矣身邊,把她從劉十七的肩膀上移開。
岑之矣擦了擦眼淚,一抽一抽的對胡小七凶道︰「我不哭就是了,你別趕我走。」
劉十七微微一怔,關切的問道︰「之矣的身體怎麼了?」
胡小七想給岑之矣按摩一下腦袋,可是他忽然想到了岑古央琳那張凶巴巴的臉,只好作罷,又坐回劉十七身邊,向他解釋,「本來,您將之矣治好後,她一直都挺好的,沒出過什麼大毛病。
我們大家都讓著她,沒讓她受過半點委屈,她算是岑家莊福氣最好的人了,日子過得比村長還要舒心。
但是,有一回,村里兩個小孩把我們家的小狗給淹死了,他們家的大人又護著孩子,不讓孩子認錯。
之矣一怒之下,就觸動了體內的邪術,只是看了那兩個小孩一眼,他們就不停的打自己的耳光,直到他們的父母跪在之矣面前苦苦的哀求,之矣才放過他們。
自那以後,之矣的身體就慢慢變得脆弱了,不能動怒,動怒就會觸動邪術,然後會暈倒過去。也不能傷心,傷心就會全身四肢無力,也是會昏迷不醒。上次,展雲飛對之矣說,他從來沒喜歡過之矣,他和之矣的交往都是之矣一人的自作多情。之矣听了之後,傷心得再次暈倒過去,我把她送回家,大叔檢查後,如果之矣再次暈倒,她極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岑道參听聞此言後,只覺得胸口沉了一顆大石,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這壓根就不是什麼邪術,這是蘇清體內的幻術發作了。
大幅度的情緒波動,是蘇清設下的暗號,每次暈倒,沉睡中的蘇清會與岑之矣進行一次消息互通,如果時機成熟,蘇清就會選擇讓岑之矣沉睡,由她自己完全替代岑之矣的身份。
只是,沉睡過後的岑之矣,很有可能再也行不過來了。
如果,讓太子殿下知道,岑之矣就是蘇清,他會不會後悔,曾經對之矣說了這麼絕情的話。
「之矣,大叔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你有機會能見到太子殿下,請你告訴他,千萬不要沖動。朝廷向岑家莊招安的意圖非常強烈,如果我們兩方能夠合作,對岑家莊百好而無一害。」
岑之矣低聲回復道︰「我答應你,就算你不交代我,我也會去跟他說的。雖然,他讓我傷心難過,但誰叫我這麼沒用,被人家玩-弄拋棄之後,還舍不得人家死。我真是太喜歡犯賤了,難怪人家看不上我。」
劉十七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只是疲憊的道︰「之矣,別這麼妄自菲薄,你是個好孩子,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太子殿下遲早有一天,會為他做下的錯事而後悔,如果你能看到這一天,那就把現在的痛苦給報復回去,也讓他嘗嘗被人忽視的滋味。」
岑之矣噗的一笑,「大叔,看不出來,你還會教女孩子怎麼談戀愛?」
劉十七呆了呆,不自然的笑了笑,「啊……哦!想當年大叔也曾年輕過,自然也能明白你們這些小兒女之間的愛恨糾葛。」
岑之矣低嘆道︰「我和他,沒有什麼將來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是岑家莊的一民村姑。在漢人眼里,我們這種蠻夷之人不受教化,茹毛飲血,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就算我將來能跟他在一起,或許也會很累。
其實,早在上次你要帶他離開的時候
,我就決定不跟他在一起了,只是當時的我是抱著自我犧牲的想法,而現在確是被迫放棄。
不過這樣也不錯,至少我想他的時候,不用再痛罵自己當初為什麼不把他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