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上的小燈照著晶亮的高腳杯上,把紅酒的顏色照得分外的瑰麗光亮,袁歲安輕輕的摩挲著酒杯的外壁,想著與程楚漢的初遇,心里有幾分感慨。♀他在她面前出現得太過突兀,表現又太過下流,實在很難讓人生出好感。這大半個月的忍讓和克制,讓她稍稍改觀了些,但那也僅限于厭惡之心稍減,離好感還差得遠。
唯有今晚他說這一句,他已經做好了婚姻準備,才讓她正眼直視了一下他的心意,願意把自己的真實感受與他稍做交流。
「程楚漢,專家組給你的治療方案是建議你找個人轉移偏執,然後再進行月兌敏治療。你拒絕了月兌敏治療,但潛意識里卻把這個治療方案用自己的方式轉換了一下。你一樣找了個人,只不過你沒想一開始就在這個人身上進行月兌敏療程,而是想通過佔有她,馴服她,控制她,來平衡心理上的失重。這個人在現在的你心里無比的重要,可一旦你真正的擺月兌了心理上的障礙,你知道自己會怎麼對待這個人嗎?」
程楚漢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在他內心深處卻明白她並不是信口開河。這麼多年,他的心理危機一直存在,之所以沒有爆發,不過是因為他從小受過的教育讓他懂得怎麼保護自己,自動做出了相應的心理調整而已。可這種心理調整,是他的直覺選擇的有利方式,對于承受的對象卻未必無害。因為人心之所以難測,在于有時候連施為者都不能控制。
就像有人因情生恨拿刀砍殺了所愛的人,事後回想起來,簡直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那惡魔般的是他本人。
程楚漢縱使心理承受能力要比普通人強大,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沒有失控的時候,假如他在這種心理危機自我調整的中途發生了什麼意外,那他的行為,誰能預測?
就算沒有意外發生,等他的心理危機渡過之後,他再回頭看當初做為調劑工具的這個人,又會是什麼心情?有什麼態度?
「程楚漢,我的母親錦衣玉食的把我養到這麼大,我父親用他的命換回我的命,不是讓我去做哪個權貴調劑心理的炮灰的。我願意陪你療養,幫你調整心理,但不可能被你馴服,受你控制。至于你說你是認真的,甚至考慮過了婚姻,我感謝你這誠意,但卻不以為在你的心理恢復健康以前,這些承諾有什麼意義。」
程楚漢心里冰涼一片,但情緒卻異常的冷靜,淡淡地說︰「那你是拒絕我了?」
袁歲安看著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我是想告訴你,我這一生,對自己珍而重之,絕不肯在任何地方輕賤了自己,虧待了半分。假如不能確定對方的真心,我自己是不會付出任何感情的。」
程楚漢一怔,袁歲安放下酒杯,走到他面前,感覺到他那種出于本能的對外人靠近的戒備,不由一笑,輕聲道︰「你看,人的身體反應比語言來誠實多了。盡管你平時總想佔我點兒便宜,但實際上*必須在你的掌控之下,按你的要求來做。一旦我主動的親近你,月兌出了你的掌控,你反而心存戒備,隨時都有可能反擊。」
程楚漢勉強笑道︰「這不可能。」
袁歲安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到指下的肌肉驟然一緊,便嗤笑一聲,右手果斷的將他反過來拉她的手扣住,微微彎腰,在與他氣息交融的距離停下,輕聲問︰「如果我在你沒有獲得你的信任,不被允許的情況下,真的吻你一下,你會有什麼反應?」
程楚漢全身都說不出的別扭,他在情事上確實就像她所說的那樣,女伴必須完全處于他的控制之下,他才肯放縱*。不是受他控制的女人,沒有經過他的允許主動接近他,絕對是找抽的命。所以南振和崔時俊他們從來不會在上擅自替他做決定,讓哪個女人直接坐到他身邊去做性挑逗,最多只是安排人或者場合讓他去挑選。
盡管袁歲安是他這段時間一直惦記著的人,他也會欣喜于她偶然地舉動,可一旦她在他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主動的靠近他,他還是會下意識的進入戒備狀態。尤其是她現在這種明顯的進逼姿態,更是讓他從心底感覺排斥,盡管她的臉龐就在離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他只要前傾一點點,就能吻到她,但他這時候卻完全沒有想親下去的*,反而充滿了危險逼近的緊迫感,忍不住低斥︰「安安,你別胡鬧了。」
袁歲安輕聲一笑,松手退回了安全距離之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再說話了。
吧台的小燈緩慢的變了個顏色,淺藍的燈光照在她微微低垂的眉眼上,竟然透出一種無聲的涼傷來,這不是什麼嫌棄世俗污穢的清高,而是一種努力活在世間,卻始終與世格格不入,以至于最後不得不緊守已經擁有的東西不肯妥協的強韌。
程楚漢並不是什麼心思細膩,肯琢磨女子在想什麼的人,但在這一刻,他卻沒辦法直接用強硬的態度去要求她,端起酒杯狠狠的喝了口酒,郁悶的問︰「你是不是一定得按你自己的判斷,決定我的心理健康沒有問題了,才肯開始跟我交往?」
袁歲安笑了笑,輕嘆一聲︰「如果基礎就是歪的,怎麼可能建起房子來?不到確定你沒有將我當成平衡心理的工具,我確實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或者回饋。」
程楚漢咬牙問道︰「那你以什麼為判斷依據?」
袁歲安揉了揉鼻梁的山根,苦笑︰「心理這個範疇,誰敢有絕對的判斷標準?只不過在你來說,我覺得,如果到哪一天,你能不戒備我的主動接近,不試圖控制我的通訊範圍,不圈禁我的行蹤自由,可能也就差不多了。」
程楚漢冷笑一聲,不說話。不管她說的有多冠冕堂皇,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不甘心被他強留而已。袁歲安知道他這聲笑里包含著的意思,卻不準備為自己辯解——為什麼要辯解?人類對尊嚴的維護、對人格的保持、對自由的向往,是所有感情的基礎嗎?
她在他面前多一點發出自己的意見的機會都是好的,又怎麼肯明確的表達了意見以後又迫于他的強勢收回,讓他有更進一步逼迫的理由?
她看著程楚漢鋒利的眉眼,心一動,道︰「其實你們的專家組給你制定治療方案,可能顧慮到你的身份和場合的嚴肅性,有個最直接有效,但屬于走了偏門的辦法沒有說。」
程楚漢問︰「什麼方案?」
袁歲安猶豫了一下,有些想笑,道︰「你天生就有支配者傾向,如果可以找個相應的臣服者,與對方建立關系,其實也能完全實現你的控制欲和佔有欲,是最直接的平穩心理壓力的方式。」
程楚漢皺眉把這句話想了想,臉綠了一下,拔高了聲音道︰「*?」
袁歲安看到他那一臉活似被雷劈了的精彩臉色,忍不住笑道︰「你這樣的人進入這個圈子,簡直就是所有奴隸的終極夢想……」
程楚漢要被她氣死了,一拍吧台喝道︰「你皮癢了是不是?什麼話都亂說!」這輩子就沒有哪個女人敢故意跟他開這種玩笑,偏偏這個人壓根就不怕他,打架也不輸給他,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好。
袁歲安笑了會兒,在真的惹惱他之前重新給他添了杯酒,正色道︰「雖然是玩笑,但觸類旁通,換一種方式也能適用。你不考慮一下?」
程楚漢沒好氣的說︰「你願意配合,我就可以考慮!」
袁歲安要是肯配合還用得著這麼辛苦的跟他玩心理拉鋸?頓時啞了聲,程楚漢看著她的臉,心里真是又歡喜又惱怒,既失望又慶幸,各種復雜的情緒混在一起,忍不住嘆了口氣。
袁歲安一杯酒喝完,起身把酒杯放進廚房里,程楚漢看著她來去,突然喊了一聲︰「安安!」
袁歲安回頭問︰「什麼事?」
程楚漢道︰「我這十幾年一共受過四次降職處分,一次是因為意外;一次是判斷失誤造成了損失;還有兩次,是因為失控……」
像他這種人冒險在前線拼殺,有個重要的原因是戰功硬扎,以他的背景沒有誰能夠昧功,容易得到升遷。同樣的,以他的背景都還得受降職處分的過錯,那肯定小不到哪里去。
「我之所以明知那幫心理醫師對我沒什麼用處,還願意按正常程序听听他們說廢話,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失控的後果,想調整過來。」
他低頭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並不看她,輕聲道︰「你是我現在最重要的人,千萬別讓我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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