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文成的俊臉一瞬間就沉了下來,怒火燃燒在他的眼底,卻是被極力的壓了下去。
此時那樣東西還在這個人的手里,他還不能與他撕破臉。
「既然公子有興趣,那就一起看看吧。」強扯了一下嘴角,君文成右手輕輕一抬,一陣勁風便從袖底刮起,直接吹開了廂房的對開雕花木窗。
那扇窗正對著一樓的大廳,舉目望去整個二樓的窗戶幾乎都是半開半掩,半卷著竹簾,里面的人均是緊緊盯著樓下,翹首以盼那冰凝姑娘的出現。花媽媽一臉緊張的站在台中央,四周安置了四名女子,琴箏簫笛,四種樂器和鳴錚錚,那萎靡艷麗的曲調飄蕩在了整個戀花樓之中,勾起了眾人的**。
忽而整間戀花樓的燈火盡數熄滅,只余下二樓廂房內的亮光幽幽閃爍。一陣珠簾打起的清脆聲響,遠遠地看見後院一盞琉璃燈照亮了前路,女子飄揚的裙擺上繡著美麗的浪花紋樣,隨著那輕盈的步伐輕輕揚起,竟像是踏著雲海而來。
那提著琉璃燈的人正是詩醉,而她的身後,依稀可以辨認出一個綽約的身影,那樣柔軟的身段,如同夜半空中的一抹彩雲,隨著皎潔的明月信步而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緊盯著詩醉身後那神秘的女子。就連君文成,也忍不住向前略微探了探身子,卻只是在那神秘女子身上輕輕掃了一眼,便定定的看著走在前面的詩醉。
那女子,花容月貌,在琉璃燈炫彩的朦朧光影之中,恍若九天之上的玄女。今日是月圓之夜,一陣夜風吹來,掀起了她身上的輕紗,君文成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抓住她,只因為那欲乘風歸去的模樣,實在是太令人不舍。
對面的男子看著君文成對詩醉的痴迷,眼中劃過一抹深沉,嘴角的笑意仿若更是加深了不少。
這君子文,怕是對那叫詩醉的女子,動了真情吧。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詩醉與那新花魁便是上了台子,花媽媽不知何時早已退到了台下,詩醉也將手中的琉璃燈放在了一旁,退了下去。
絲竹之樂不知何時早已停止,那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女子模糊的輪廓,四周安靜的只能听見呼吸之聲,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戀花樓依舊是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漸漸地,人們開始有些忍不住了,紛紛交頭接耳的低語著,不耐的躁動著,只因他們都渴望著一窺佳人的芳容。
也就在這時,只見那台上的女子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紅唇輕啟,那如泉水叮咚的清涼嗓音便是在瞬間傾瀉而下,撫平了一室的煩躁。她的歌聲悠揚婉轉,帶著一點點沙啞的性感,就像是穿透綠色樹葉的金色陽光,又像是沙漠中盛開的火紅花朵,時而飄渺如雲,時而熱情如火,所有人都不自禁的沉浸在這動人的歌聲里,逐漸面露痴迷的神態。
君文成本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詩醉的身上,可當那女子出了聲,他卻是渾身一震,一臉不敢置信的猛然將目光調轉到了她的身上。
「不……這不可能……」
握著酒杯的手驟然收緊,君文成心中一團亂麻,竟是沒有控制住力氣,上好的白瓷酒杯就那樣在他的掌中碎裂,化為粉末落了一地。
手上全是酒香味,君文成甚至于顧不得擦拭那滴滴答答落下的液體,大半個身子就探出了窗戶,狠狠地盯著那女子。
女子仍舊在歌唱,她的聲音一轉,像是山間最有活力的玉兔,一跳一跳的,挑逗著人的心緒。君文成的眸光越來越深,像是以一汪古井深潭,一眼看不到底。
當歌聲結束,他板著一張臉,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從牙縫中擠出。
他說︰「讓花媽媽把她帶上來,本王要了。」
……
那神秘的男子不知何時離去,就連那些個鶯鶯燕燕也被花媽媽遣散了下去。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君文成以及扮作花魁的柳雪,隔著一張寬大的長桌遙遙相望。
柳雪站在那里,第一次認真仔細的打量著君文成。這樣的人,那一份渾然天成的尊貴,讓柳雪看到的第一眼就理解了,為何此人會紅顏知己遍天下,為何那些個女子會趨之若鶩,仿若著了魔。
他或許不是最俊雅的,但卻是最吸引人的。
皺了皺眉,柳雪不喜歡君文成那仿佛像是在探究一件物品一般的冰冷眼神。他的態度讓人覺得,他如此之快的就將自己招了過來,或許有著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理由。
柳雪輕紗覆面,只露出一雙杏眼,君文成仔細的打量著,確實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許久,這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一句話也沒說。最後還是君文成開了口,說道︰「听說你是詩醉帶回來的?」
「回王爺,奴家確實是詩醉姐姐帶回來的,要不是詩醉姐姐,奴家現在怕是早已死在了歹人的手里。」柳雪盈盈的福了福身子,眼中隱隱含著淚光,像是真的有著天大的委屈,又帶著一股劫後余生的慶幸。
「哦?此話怎講?」君文成像是饒有興趣的開口詢問,可是那一雙眼卻是透過身旁半開的窗戶,飄向了一樓詩醉所在的方向。
「奴家的爹爹本是一名西席先生,之前在一大戶人家里教書,卻不想那家老爺竟是看上了奴家,想要污了奴家的身子,做他的十八房小妾。奴家抵死不從,那惡人惱羞成怒竟是害了爹爹,還將奴家逼到了荒郊野外,若不是詩醉姐姐恰巧路過,奴家怕是早已成了山林間野獸的月復中餐……」柳雪說的那是真的悲痛萬分,眼角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停掉落,浸濕了面上的薄紗。
君文成心中一動,站起身來,走到了柳雪的面前,狀似憐惜的挑起了她的下顎,讓她仰著頭與自己對視。
「噢……那還真是可憐吶……」指月復摩挲過眼角,擦去了經營的淚水,緊接著,他抬起了另一只手,快如閃電的飛速扯下了柳雪的面紗。
柳雪本能的想要抬手制止君文成的動作,卻是在內力運轉的瞬間突然想到了眼下的情形,便硬生生的壓下了手上的動作,任憑君文成扯下面紗。
隨著輕紗落地,柳雪那張傾城的容貌也暴露在了君文成幽深的雙眼之中。那確實是一張美麗至極的臉,能夠輕易的將天下第一美人的詩醉比下去,甚至于她那清楚可憐的姿態,更是激起了男子強烈的保護**,只希望能夠將這朵嬌柔的花朵捧在手心,為她遮去一切風吹雨打。
他忽然眯起了眼,一道鋒芒自眼底飛速的劃過,帶起了一圈圈的漣漪,然後又重歸于平靜。柳雪的杏眼就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睜的大大的,面上一片慌亂,像是沒想到君文成竟會如此唐突。
「王,王爺……」帶著顫顫的尾音,柳雪全身都在細微的發抖,就好像是秋夜的寒涼一鼓作氣的侵入了她的身體,因著君文成那冷若冰霜的視線,顫抖不已。
或許是她這幅無錯的模樣取悅了君文成,他送來捏著她下巴的手,向後退了幾步,坐在了綿軟的榻上,隨手拿起一旁斟滿了美酒的杯子,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
「本王替你贖身,可好?」
這本就是自己此次的目的,可是現在柳雪忽然有點吃不準君文成的心思。心地劃過一抹憂郁,她裝作受寵若驚的模樣,怯怯開口道︰「奴家謝王爺抬愛,可是媽媽那邊……」
「花媽媽那邊你就不必操心了,本王只問你,可否願意跟本王回府?」君文成不耐煩的揮手打斷了柳雪的話。這戀花樓中有個規矩,若非姑娘自己願意,哪怕是皇親國戚,那也是不得強硬為其贖身的。這也是為什麼,三年了他只能花著大把的銀子將詩醉包下,不許她接客,卻沒有為她贖身的原因。
「奴家……自然是願意的。」微微側頭,柳雪一張俏臉都染滿了嬌羞的紅暈,縴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遮擋住了低垂的視線,也令君文成沒能看見她眼底的那一片冰冷的嘲諷。
「下去吧,讓花媽媽進來。」擺了擺手,君文成調轉了目光,在看到詩醉早已遠去只剩下一個很小的背影的時候,心底劃過一抹失落。
三年了,她從來不願意看他一眼。他到底有什麼不好!別的女人都能如此歡欣雀躍的接受他替她們贖身,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寧願呆在這里做一個最下賤的風塵女子,也不願意跟他回王府。
詩醉,你到底在想什麼……
心口一陣一陣的疼,君文成濃密的劍眉擰在了一起,收在寬大廣袖內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那樣用力。
……
當君文成打點好一切,離開戀花樓的時候,那之前與他同處一室的神秘男子,早已站在不遠處,掛著一抹難以說明的古怪笑容,看著他。
君文成面無表情的與其擦肩而過,徑直上了停在一旁的馬車,而那男子也毫不在意的隨意聳了聳肩,跟在他身後也是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蹄敲在青石板上的噠噠聲清脆而有節奏,在夜里的京都融進了萬佳的燈火。君文成掀開車簾,淡漠的看著外面緩緩向後移動著的景物,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如何?」
「像,實在是太像了!」男子一咧嘴,一口雪白的牙齒在夜色中那樣顯眼,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這次如果有了她,想必王爺定能事半功倍!」
「……她就交給你了。」啪的一聲放下了車簾,君文成閉上眼靠在車壁之上,再也不願說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