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呀！護送千戶人等家眷回伏羌！」
一直默不作聲的徐格洛，面無表情地命令。
「喏！」
新晉營尉吳顯義一聲應諾，帶著新降收編的一個營，圈了那些瑟瑟發抖的家眷，連同馱馬轉身回伏羌。
「欲驅吾等何為？」
索別杰論一心以為，眼神蕭殺的徐格洛，就是那位「知軍」，有些忿忿地質問。
一貫扣押他人眷屬供己驅使，甚至趕了婦孺去填壕，如今自己嘗到滋味了！
「千戶大人，忘了我是誰了？」
徐格洛冷冷一瞥，打馬帶隊向東。
韓大嗓眼見追兵已至，早令手下撤去拒馬、樹柵，打開通道。
「千戶大人，他是知軍大人麾下振武副尉，朝廷六品官，督導長大人徐格洛……」
挈窠德兒策馬伴在索別杰論一側，有點幸災樂禍地用吐蕃語介紹徐格洛的身份。
「什麼？他、他……
「唉！那你呢？」
索別杰論一听徐格洛竟然是當年義軍徐首領的義子，曾經是他這千戶手中的奴隸娃子，
心頭一陣拔涼，順口問挈窠德兒的事。
「嘿，我是八品官，御侮副尉……啊，營尉……」
挈窠德兒揚著馬鞭，頗為自得地炫耀。
「嗯……」
索別杰論滿月復心事，似懂非懂地應著，臉上突然一陣苦瓜、一陣暴怒。
好端端的東面營寨四周，哪來什麼水泄不通的唐軍？
敢情樹林里所謂埋伏，大不了也就小股疑兵……
「打開寨門！」
索別杰論還是很自覺的，他沒有節外生枝，只是帶著郁悶喝令守寨家兵開門。
能在亂世混著千戶，他的悟性當然不錯！
覺得與其拿家眷來賭那位大唐知軍，敢不敢像他們這些吐蕃部族一樣，驅使婦孺填壕，還不如降了換得一家子平安！
既然挈窠德兒能混個八品營尉，自己降了也有盼頭！
眼見自己的護帳兵副首領，卻跟打著唐軍旗號的隊伍奔來，守寨吐蕃兵惶恐不已。
都不知道是趕緊通報少東家，還是立即放箭好。
這下可好，千戶大人親口命令，還有什麼為難的？
寨門吱吱呀呀打開，穿著綠色號衣的唐軍，立即潮水般奔涌而進，控制各處要害。
營中大帳內，少千戶跟他兩個叔叔，這才衣甲不整地迎了出來。
見此情景，一個個張大嘴巴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要問什麼好。
「來，韓大人，護送千戶大人一行回伏羌……」
挈窠德兒騎在戰馬上，笑容可掬地招呼韓大嗓。
雖然他的級別比韓大嗓高，卻不敢擺架子。
畢竟韓大嗓喊操鬧出的心理陰影，一直壓在大家內心深處。
「喏！」
韓大嗓不知究竟，高聲應諾，帶著他那一隊兵押上索別杰論一行就走。
「應個喏，用得著那麼大聲嗎？」
挈窠德兒一個激靈，憤憤不滿地向旁邊的徐格洛等人抱怨。
「就是……」
徐格洛也是渾身一寒，深有感觸地附和。
東面大營降了，朱圉山大營前的吐蕃兵也降了！
程懷慎帶著乞離烏嘎，引了千余人馬打著大唐旗幟，氣勢洶洶地奔近。
那些散亂地列陣的吐蕃兵，一陣慌亂不知所措。
有在將領吆喝下準備發動戰馬攻擊的，有拽了韁繩預備逃亡的。
乞離烏嘎按照事先交待，帶頭大喊︰「千戶大人有令，歸順大唐知軍李大人！」
「千戶大人有令，歸順大唐知軍李大人……」
原屬伏羌護帳兵、家兵的千余人，跟著用吐蕃語高聲復述。
還頑固個什麼勁？護帳兵首領傳令，還能有假？
就算有假又能咋的？擺明了伏羌被拿下，家小都在唐軍控制中！
登時，都老老實實地勒住馬頭，乖乖地下馬投降，惶恐地等待自己的命運。
「這就降啦？」
朱圉山大營敵台上，趙廚子在自己臉上恨恨一掐。
穿著鎧甲，想捏大腿都捏不到。
生疼生疼的感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贏咧！俺們贏了啊！
「心肝唉！俺們真的贏了唉！」
趙廚子一轉身，沖大營內大喊大叫，音量大約比韓大嗓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大營里頭靜悄悄的。
那些平時嘰嘰喳喳的女兵們，這是居然全都掩面無聲而泣，包括廚子夫人。
「咚咚咚……」
山頂木堡那面牛皮大鼓，激昂響起。
莫言老人，神色堅毅地親自揮槌。
「大唐！大唐！大唐！」
趙廚子先是錯愕，為什麼大營內的唐軍有如此反應，聞得鼓聲振臂高呼。
「大唐！大唐！大唐！」
「大唐！大唐！大唐！」
……
大營內一片歡呼雷動，男兵、女兵都終于醒過神來，放開喉嚨盡情地吶喊。
他們太需要這場勝利了，以至于勝利到來，都遲遲反應不過來。
大營前邊幾道壕溝內的奴兵、民壯們也跟著吼起來。
他們何嘗不期盼著這麼一場勝利？
在擔憂自己的命運、擔憂家小安危中，熬過這麼幾個時辰，釋放出來的音量可想而知。
那些投降的吐蕃護帳兵、家兵，也跟著喊。
他們此時已經拿到綠色唐兵號衣，並且穿到身上。
不少唐語不一定會，可大唐二字還是吐字清晰的！
恐怕，這是隴右東道失陷以來，朱圉山間響起的、最響亮的唐語呼號！
鼓聲、呼號聲，將勝利的訊息傳向四周。
布置在外圍的斥候再將消息傳回草場，報送李家堡子。
「骨妹，知軍大人打贏了……」
賀總管的小妾，旋風般閃進用作被服作坊的空倉庫，找到骨妹，急促地分享喜悅。
「嗯……」骨妹正吃力地納著鞋底，听了手上一抖，眼淚撲簌簌地掉。
「贏了……」賀小姨跟著掉下淚滴。
她是長安人，被賀總管買來當小妾，是坐船逆流而上的。
一路暈船吐個七葷八素，整整四年沒敢回過長安！
「現在好啦！什麼時候想回，求總管派輛車，回就是！」
賀小姨一抹喜極而泣的淚珠，破涕而笑。
跟著拉著骨妹瘦骨嶙峋的手，嬉笑說︰「嘿，要是你想看看長安，也跟知軍大人說聲……」
「嗯……」
骨妹那蒼白的瘦臉，居然閃過一抹紅暈。
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女孩，一直只會應答一個「嗯」字，還從來沒有開口說過話。
而李卓遠那簡陋的帳篷小家內，八個小美眉相互掐掐臉，想證實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