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把這邊收拾好,懷慎那邊肯定留了不少活口!」
李卓遠不忍自己部下失望,揮刀砍下索多嘟嚕的人頭。
尸身不好一起帶,提顆人頭還是可以的。
「公子,他就是索多嘟嚕,那個金面具就是他的!」這時,一個女子壯著膽指認。
「你怎麼知道?」問罷,李卓遠又後悔了。
這女子披頭散發,衣裳破損,這麼問……
「他殺進村的時候,跟我家官人打斗。我家官人挑落過他的面具……」
女子說著,臉上居然洋溢著驕傲的神采,可見她對她丈夫的勇武十分自豪。
女子的話倒是令李卓遠安慰,至少她不是在受辱時知曉的。
這樣,前邊的問題不是太失禮、太過于唐突。
「可是我家官人被馬索套住,給生擒了。說要賣去當奴隸,生不如死……」
女子神色黯淡,但沒有掉淚。
「大嫂放心,人已經救下了!」
李卓遠滿懷信心地送給對方個驚喜。
歸義軍、歸義軍眷屬、百姓,那都是大唐的榮光、驕傲,還能虧待?
收拾罷戰場,立即帶上她們到那處村落。
匯合程懷慎等人,戰果很快就出來了。
殲敵三百余人,生擒九十余人,繳獲戰馬一千七百余匹,牛羊牲畜、糧草一批。
己方有六人陣亡,四十余人受輕傷。
陣亡者中,有四人是在村落擒敵時搏斗所致。
另二人是許格洛與張元光帶隊襲擊時產生。
四十余傷者,則三個戰場都有。
雖說沒有起到檢驗騎兵的效果,步戰也幾乎都是出奇制勝,但是李卓遠很滿意。
說自己手下是騎兵,那是自欺欺人者才敢吹的!
步戰偷襲勝之不武?
敢于刺刀見紅,那是一種無畏精神。
而不是無知地在能夠避減輕身傷亡條件下,還無恥地囔囔著拼啊拼。
按理說,取得如此戰績,上下當歡呼雀躍才對,可村落中盡是肝腸欲裂的哭喊聲。
三百多被擄的歸義軍男女,先是劫後重逢喜極而泣。
繼而在辨認罹難親人頭顱時,悲痛欲絕,哀哭令人肝腸寸斷。
近百麻袋,里邊裝的可不是什麼瓜果。
那都是他們父母、妻兒、兄弟姐妹、同袍,血淋淋的頭顱!
流盡鮮血的頭顱,無論是白發蒼蒼,還是毳毛未退。
也不管是驚駭凝固、兩眼圓睜,還是早已面目全非。
那都是他們不久之前還活生生的家人、鄉親。
現在,只是一堆、一個個蒼白的,令人絕望的頭顱。
而干出這一切的人,就在眼前垂頭喪氣地蹲伏著。
「公子,把他們全殺了!」
沉穩的程懷慎雙眼赤紅,咬牙切齒地指著那堆面無人色的俘虜。
若不是恪守紀律,早在俘虜這些人之初,他就允許挈窠德兒虐殺了他們了。
「不殺!留著有用!」
李卓遠雖也是怒發沖冠,但他不想殺他們。
「公子若嫌殺俘不祥,卑職人等願意代勞!」
這時,被擄的歸義軍人群中,走出一個魁梧的漢子,語氣平靜地邀令。
他沒有流淚,甚至臉上連悲憤的神色都沒有。
這是無盡仇恨後的的極端平復,不代表他沒有哀傷!
這就是那位指認索多嘟嚕尸首女子的丈夫,歸義軍屯戍尉張置。
屬于張義潮的親近族人,但沒有依賴家族祖蔭,而是從尋常兵士積功升遷。
年前剛剛得任屯尉之職,正率三百兵士全力構築屯堡,防備索多嘟嚕部等搶匪。
得知安頓將士家小的村鎮遭到擄掠,立即帶兵馳援拼殺。
解得幾個村鎮之危,並收攏潰散青壯,以一處堅固村壘防守。
自己這才率少量兵士,急赴洮河邊上的一個小村。
他的父母、岳父母一家及兩個年幼的兒女,都在那兒。
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二三百索多嘟嚕部人馬,已經攻破村寨,大肆劫掠搶奪。
揮槍縱馬沖進村去,認準大旗下戴著金漆面具的索多嘟嚕,奮力拼殺。
意在擒賊先擒王,救出家小、父老。
無奈索多嘟嚕可不是逞英雄的真豪俠,一個回合被挑落金漆面具、滾落馬下。
立即呼喝手下蜂擁而上,死纏爛打。
張置及手下十余騎寡不敵眾,或力竭被俘,或被砍殺。
數十戶人家的小村,也就成了索多嘟嚕部的盤中餐,愛怎麼嚼吧,就怎麼嚼吧。
此時悲傷欲絕的歸義軍部眾中,其妻子懷抱兩個幼兒的人頭。
跪在一排頭顱前,正垂淚喃喃細語,似乎怕嚇醒孩子。
此情此景,激起李卓遠無邊惡膽,李 那張本來俊秀的面孔,被扭曲得嚇人。
說是笑,恐怕惡鬼笑起來也未必有那麼駭人。
說是悲傷,卻又沒誰會在如此境況下,還能笑得起來。
「他們造孽,還想一死了之?
「嘿嘿,王侃、元光,帶上識字的,給他們做上記號!」
李卓遠的笑,著實嚇著大家。
一字一頓說出的話,更是令在場的人脊背發涼。
慶幸犯在這公子哥手里的不是自己,而是罪大惡極的索多嘟嚕部。
而那些被困住手腳的索多嘟嚕部,終于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麼。
都想起自己曾經如何對待他人,一個個大小便失禁——他們也懂得怕、知道怕!
「喏!」
王侃、張元光陰沉著臉,卻是痛快異常地應答,立刻回頭去找人,他們似乎也受到傳染。
所過之處,大家不由自主地避讓,免得挨上無法抵擋的煞氣。
那些爛泥般癱倒的索多嘟嚕部眾,許多已是精神失常般,驚恐地瞎哼哼了。
「公子,你這是……」
張置原本平靜的臉,疑雲密布。
「呵,張兄,對待此等十惡不赦之輩,小弟不過略施懲戒而已!
「老子現在還不想要他們的命,做上記號留著,留著,留著哈!」
李卓遠緩緩神色抱手作禮,盡量以輕松語氣道。
可張置是經過生死戰陣出來的人,豈能不知所謂略施懲戒是什麼意思?
不愧是磊落漢子,即便在家破人亡之際,還是覺得殺人不過頭點地,以暴易暴的虐殺是不該的。
砍了他們的頭,以慰藉死去的眾人,活著的親人也就是了。
嚅囁雙唇,試圖加以勸誡。
「張兄,借一步說話!」
李卓遠拱手作禮,轉身又向陳懷慎伸手︰「大旗!」
不容張置出言,轉身朝一旁去。